《超高校级人偶师》林允敏

9、＜六眼>

　　“你知道观月少女吗？”

　　五条悟问我。

　　“法国的一种人型人偶。怎么了？”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对于说这话的人选有些惊讶。每个职业都会有它专属的黑话，也就是内圈人才懂的特称。观月少女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反倒是五条悟居然知道这么偏门的人偶种类让我有些惊讶。

　　五条悟晃晃脑袋：“诶呀，就是有了点想法。”

　　我：“你有什么想法？”

　　他扭扭捏捏摆出一副娇羞的姿势：“欸呀讨厌啦~就是上次和哥你说的那个。”

　　他睁大了原本就大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望我。

　　我：“……”

　　？

　　卡顿了一下，我才想起来五条悟指的是什么。

　　“你真假……”

　　【让我们来和世界玩个游戏吧。】

　　这种中二病晚期无治疗的话语，他居然还是当真了吗？醒醒，亲爱的，你今年二十八了。

　　……算了，总而言之先听听再说。

　　“你有什么想法。”

　　同样的句子，语气的变化也有不同的含义。比如我上一句就是疑惑，这一句就是想要详细的解释。字之间没有区别，就是末尾的语调发生了变化。一是上扬，一是平铺。
　　不过我本人向来不怎么喜欢强烈的情感表达，所以乍一听还以为都一样。

　　五条悟倒是习以为常：“观月少女，法国人型少女人偶。比起买家选择人偶，采用的方法却是买家被人偶选择。购买需要签订契约，支付人偶的食物。”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这种食物往往不是指现实生活中或者物质方面的摄入。而是情感，或者虚拟世界，比方说对好听的声音，花的香气，或者——”

　　我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观月少女，法国的一种人型少女人偶。和其他人偶所区分的，是它特别的售卖方式。正如五条悟所说，观月少女采用的方法是人偶和支付者两方面的选择。甚至人偶的权利还会更大一些。这些少女型人偶多半会是一个人偶师的毕生之最作，在法国的人偶协会里签订了协议，所以死后被协会挑选收纳。

　　嘛，毕竟我也没有实地到过法国去过，所以具体怎么样也只是从同为人偶师的同事那里了解了一点。

　　观月人偶特别的选择方式和高昂的价格让它几乎很难有卖出去的时候，所以这才即便有极其精巧的手艺却依旧偏门。甚至大部分普通人都未曾听过观月少女这个名字。

　　人偶挑选到的对象很少有家境富裕的，手里有闲钱的人偶却又不愿选择。一来二去，就我上次了解到的情况，观月少女已经堆积到了十二个了。

　　我很少主动去了解外界的信息，会问几句，知道这么多纯粹是因为一点。

　　观月少女的精巧程度甚至与我创造的人偶不相上下。甚至，如果不是观月少女的制造者都非同一人，我的超高校级人偶师之称就会有在往上厉害的一位压着了。

　　我胡思乱想着，终于抓住了重点。

　　不过，五条悟这么生气的原因应该是观月少女最出名的一点吧。

　　观月少女之所以叫做观月少女。

　　是因为这种人偶可以如同月亮一般吸收着对她们来说象征着太阳的支付者。

　　“——或者，来自支付者对于某样事物的热爱，甚至是生命的时间。”

　　五条悟收敛了笑意。实话实说，当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在你面前抿起嘴散播冷气时还是蛮吓人的，尤其是他又有一双可以在夜里莹莹亮光的蓝眼睛。站在盖下的阴影里，我只觉得仿佛被熊狼基因混杂的野兽盯上了一般寒毛竖起。

　　啊，生气了。

　　我想。

　　同时决定屡教不改。

　　……

　　五条悟其实很生气。

　　不如说自从当他认识到咒术界是个多么狗屎的存在后就一直很生气。

　　好巧不巧，他意识到咒术界是个垃圾场和化肥厂的合集体时他生理年龄为五岁。所以，没错，他从五岁开始其实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这股气的源头有很多，比方说看不惯那个谁谁谁，那些个烂橘子这么还是祸害遗千年一副长寿样子，该死的为什么今天想吃的甜品店休业了……等等等等，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能让他，五条家既定且唯一此任家主，六眼的无敌天才，帅气且迷人的存在感到憋屈的，绝对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而在这其中，最让人生气，占最大比例的，除开挚友的陨落，就是他不怎么让人省心的哥哥。

　　说真的，五条悟得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搞定他哥。

　　生气的理由也有很多。

　　比方说，为什么小时候不和他求助，就算不求助，觉得丢脸的话，他勉强也可以理解，那么为什么不后来告诉他真相呢？他铁骨铮铮五条悟难道就是需要被保护在温室里的玫瑰花，经不起肮脏龌龊下等事的入耳吗？

　　后来离开五条家自立门户，又为什么可以整整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他自己寻着线索找上门。双子的牵绊就是这么随便可以丢掉的东西吗？

　　再者，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下一秒死去也是天经地义。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是这样，一直不在意——啊。

　　五条悟意识到了他最生气的点了。

　　“为什么理所应当的都觉得抛下我一个人活着我就会很开心啊？”

　　无论是天内理子，夏油杰，虎杖悠仁还是你。

　　五条悟的尾音带上了极其细微，除开耳力过人之外完全听不出的哭腔。

　　这样一副心甘情愿去死的模样。我才不允许。

　　他握紧拳头。

　　不是说我是最强吗？那么倒是给我看看最强能够做什么啊？!连想要留住的人都留不住，这样的最强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啊!

　　目光直直地射向了眼前少年模样的半身。蓝色倒映进了纯金，像天空落进了太阳。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死掉也不错？! !”

　　【成为天元大人的星浆体可是荣幸。】

　　麻花辫的女孩笑容灿烂。

　　【再见。】

　　【我们可是最强。】

　　黑色长发的友人身影开始模糊。

　　【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我想选择正确的死亡。】

　　粉发的少年满脸认真地睁着澄澈的眼。

　　【老师，到时候记得杀了我哦。】

　　……

　　好烦!

　　受够了!受够了!已经够了!

　　什么都不想再承担了!什么也不想再失去了!管他什么的全都去死!不想思考了……

　　对了，杀掉。

　　我要杀了他们，杀光整个咒术界，杀掉所有的咒灵，杀掉所有的恶人……杀光，对，如果全都杀光的话，全都死掉的话……没错!杀掉!反正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动动手指就好了。

　　全部杀光杀掉

　　杀掉

　　杀掉杀掉

　　杀掉杀掉杀掉

　　杀掉杀掉杀掉杀掉

　　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

　　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掉杀…——

　　——两只体温略微低一点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五条悟怔住了。他低眸撞进少年的眼睛，近距离的太阳就一点点地吞没掉了天空的迷茫。

　　他听见一声叹息。略微小上一些的怀抱将他拥抱。

　　少年在他的发顶放上下巴。

　　“乖孩子，快睡吧。”

　　黑暗猛然就袭来了，卷走所有的意识和悲苦。

　　……

　　关于五条悟知道真相后肯定会生气这点我早有准备。只是我真没有想到他会气的那么生气。

　　圣杯的目的一开始就没有掩盖。

　　它想利用我使得自己再世人间，这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新召集圣战。这样战争中献祭的英灵分灵碎片就都可以成为它源源不断力量的来源。

　　但是圣战没有圣杯还怎么展开？所以它这才需要一个媒介，一个暂且能够顶替它的角色，吸收灵魂碎片作为力量的存在。

　　很巧的是，像那种类型的存在，这个世界也只有我一个。

　　我之前有提到过吧。我曾经主动扔掉过自己的名字，转而成为活在世界夹缝中的幽灵。世界的夹缝就是一无所有的同义词，在那里一切都寂静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所以我可以是什么都不是，也可以是什么都是――透明的东西最好塑造。

　　我对于死亡并没有什么畏怯的情绪。

　　不是说我就是想死了，只是对比着其他人。我并不对于活着有着很强的欲望。

　　关于这点我其实觉得还好。

　　真的。

　　人们向来习惯于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而不会去真正关心他人的想法。万物向阳，却也会有一小部分生物就是对于黑暗有着偏爱。更何况，我自认为，自己也并不是特立独行的怪胎。

　　太宰治就是和我半斤八两的例子。

　　五十步笑百步里，和他比起来，我都可以作为五十步的那一位。

　　我一边任由思绪发散，一边尽可能轻柔地把五条悟放在床上。这事到底是有些困难的，尤其是在我亲爱的弟弟比我高两个脑袋的前提下。
　　我只能把他公主抱，因为扛着或者背着都会有一截腿拖在地上。

　　到这个时候，我才再次有了被坑了的实感。

　　观月少女我知道，五条悟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亏了罢了。

　　人偶的存在会从我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因为第一眼见到的是<杀人鬼>的缘故，我对于人偶的苏醒时间有了错误判断。我以为，<杀人鬼>就算是把<泳泳>杀掉了，前后的时间差也不会超过一天。也就是说，我以为我是在和圣杯完成交易以后，人偶才开始从我身上取走东西的。

　　但是我错了。

　　因果反了。

　　不是因为我和圣杯完成交易以后人偶才醒过来的。是因为之前就已经有人偶醒过来，从我身上取走了东西，所以我才会做出和自己本来不一样的选择。从而和圣杯签订了契约。

　　替自家弟弟盖好被子，我目标明确地朝着房子的阳台进发。

　　被摆了一道啊。

　　我想。与此同时推开阳台的门。

　　落日余晖。

　　少女于天空之下回过头。

　　“你好呀，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