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影》林素秋

15、第 15 章

　　我抓着桓书的衣袖，闭上眼，压住要夺眶的泪水。
　　一合上眼，便在黑暗里看见一张脸，熟悉到惊心的面庞。
　　我知道，那是姐姐，并不是我。
　　因为那张面庞是在笑的，笑得整个人都明亮欢悦，几乎是妩媚。
　　三年，不知不觉，姐姐已不在三年了。
　　记不起从前的嬉戏言语，记不起从前的姐妹情谊。骨肉至亲，要淡忘，也只区区三年而已。
　　可我清楚，她活着时，总是这样欢悦明朗的。
　　是一个女子望着心心相印的意中人时的明媚。她虽早逝，已经不再是不识情网不知心意的女孩子。
　　我知道我不曾那样笑过。不知愁时也不过是不曾长大的稚女，等我稍谙世事，一切便只剩下悲苦。

　　桓书挡在我的面前，向着面前那两个人朗朗地开口：“你们还要逼婉儿？她从前的师哥弃了她不理，如今我照应她，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们凭什么半路杀出来，要带她走？我不知道你们做什么，可我清楚那人不安好心。我也是婉儿师哥，我照料得了她！”
　　尹慕云斜睨桓书一眼，冷笑道：“你？你也配？”
　　“是他害死琼奴姐姐的，师哥，你知道！”我尖声，向后又退了几步，“我不要同他们去！”
　　尹慕云随手拿起放在桌边上的剑，蔑笑道：“小丫头，你这师哥，来十个也没用。不过我是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肯回去见你那位夏师哥——那位明川公子爷了呢？”
　　桓书怒道：“就是那个敢对先生动手的人？师妹决不能同他去！”
　　“呵，这也算理由？”尹慕云大笑，手里淡红的剑身上下微微颤着，“好罢，我告诉你，夏昭伤了你师父不错，那是因为我抢了这柄剑，把他逼得和你师父火并。难不成这位老兄，你连你师父当成宝的这什么剑，都不认识？”
　　桓书一震，我看不到他脸色，只听见声音大变：“这……这是明心？难道明心剑落到了你……你手里？”
　　尹慕云白眼道：“是啊，我被你家先生又是下毒又是关押，这么加意关照，临走不带点礼回去，未免太有负他老人家美意啦！”
　　“先生关你，那是你邪气太重惊扰了清净修仙地，要除你身上煞气，你竟然夺了岁寒宫的宝物！”桓书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身子还是立得笔直。我怔怔听着，良久才清醒，竟已是我在扶着他。
　　“哈，煞气！”尹慕云冷笑两声，桃花眼里倒当真是煞气大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见性道爷！原来取我的血为这宝剑开锋，就是为了除我身上煞气！”
　　我扭过头，看见洛梅尘一样全然不明所以的目光，于是摇摇头，示意我也不明白。
　　他立起身，拉过放在一边的破长袍披上，随手把几绺落下的发丝甩到脑后，眼里满满是轻蔑。
　　“见性这道士，谁知道学了什么邪术，竟当真相信这柄破剑有灵性。又不知从哪儿看来的鬼话，说道这明心剑冰封多年，灵气被锁，要取有缘人心头血，为剑开刃！”
　　“……你……你胡说，岁寒宫所学是堂堂正正的仙道，先生清心修行多年，早已不会对这些俗物动心！”
　　“哼，堂堂正正？可惜琼奴死无对证，否则倒是可以说个清楚——”
　　琼奴！
　　我带着哭声怒骂：“尹慕云，你还提琼奴！你怎么……你怎么有脸再提——”
　　他脸色也变了，顿了一顿，苦笑道：“琼奴——小丫头你怕不会信我——琼奴是挡了我给老贼道的一掌，失足落下悬崖的。你放了我下山不久，老贼道就赶到，要当场杀了我。琼奴左右为难，我又是成心拼个玉石俱焚……她挡了一掌，落了崖。”
　　“胡说。”桓书冷声开了口，“若是那样，先生还会留你在世上不成？定是你用了什么奸计夺了神兵，害得琼奴丧命，先生重伤！”
　　尹慕云皱了皱眉，一脸要发作的神气，又压了下去，摇头道：“琼奴落崖，我自只有任他宰割。不知道为了什么，见性那老……老道忽然停了手，叹了句莫名其妙的‘前生定数，冤孽’，竟然迟疑了许久还不下手。”
　　“我不及细思，急急向山下狂奔，只想逃命罢了。半路上他又赶到，我也知道必死无疑。幸好此时，夏昭同着一个女子见我几日未归，上山找寻。”
　　“女子？”洛梅尘忽地出声，“怎么……”继而急急打住，脸上晕出红潮。尹慕云一脸怪异表情转向她，脸上似乎写明了“傻丫头”三个字。洛梅尘求救一般看着我，我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低头看着桓书的衣袖。
　　“是我们军中一位女将罢了，洛姑娘用不了担心。”
　　话里微微有了些戏谑的意味，冲淡了满室的寒气。洛梅尘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我担心什么……唉，婉妹妹，你我一同去罢，明川他……或许也高兴见见故人。”
　　想来桓书尚不知道她是个女子，先是惊讶瞪了她一眼，继而把我护得更紧，厉声道：“不行！师妹决不许再见那个人！”
　　我茫茫然立于当地，已不知再怎样答言。一抬头看见尹慕云，急急脱口：“那以后呢？师哥他……他难道就能救了你？”
　　尹慕云苦笑一声：“说实话，不是他救了我，是我成心逼得他同见性那老贼道翻脸。”
　　“我指着见性告诉夏昭，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我死不得，他也只能对着见性拔剑。想来他同见性当真有些渊源，见性多半也不曾料到他会动手，便被他刺成重伤。”
　　他冷笑，扬起头：“论武艺，我是家传。自幼苦练，难道还不及一个半路出家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