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泪适他乡，忽如雨绝云》surongkafei

55、云深不知处，不可结交奸邪

　　不知为何，近来记忆忽然变得稳定，你陆陆续续想起了些事。你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蓝忘机，却发觉他没有表现出什么类似喜悦的心情。反而变得有些怪怪的。你一开始并未发现他在躲你，可时间久了，也觉出些意思了。

　　一时间，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让人莫名生出了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已经叨扰了太多时间，也该离开了。这样想着，你又再一次辞行。随着大片记忆的回归，你也记起来自己原是被天下抛弃了才到了这方世界，一时间竟觉得这天下之大，却没有你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实在是有些可悲了。

　　蓝曦臣一路将你送至山门，你磨蹭了一下才走。没见到他来送行的身影，心里便是猛然缺了一块什么似的。

　　下山的时日中，时不时的就会想起他，心中却又清醒着，也许此生你们不会再相遇。你时常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之前你总是忘记他，他对你生气了才会连你下山也不肯来送送你？

　　这样想，心里就会下雨，然后将一切心绪都变得潮湿。

　　近来涌出些记忆，更是将你打入泥地。心中泥泞堆积成了一座土丘，郁结在心口，又把人变回了那个硬梆梆的冻土冰人。这一天，临漳下起了暴雨，你的心里在下雨，眼睛也下起大雨。

　　也许是雨太大了，你的衣物又太单薄，连上天都有些可怜你，才会送一个蓝忘机过来给你撑着伞。

　　“含光君？”大颗的雨滴从你的睫毛根部滑落，眼前的人也似乎变成了那水中月镜中花一样影影绰绰起来。

　　然后那轮天边月靠近了，将你围在了怀里。把衣服淋湿的雨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又从缠绕的衣服里跑开，沾湿了另一个人。

　　不知道是雨太冷还是怀抱太过滚烫，你整个人都僵住了，被直直带进了客栈里，手里捧一碗热乎乎的姜汤。

　　你旁的没看见，却见着蓝忘机衣袍下溅了好些泥水，便放了碗蹲下身去，还没擦就被蓝忘机给拉起来了。

　　“那天我在山石后，看着你出去。”蓝忘机又将这青花瓷碗送到你手里，热乎的姜汤伴着这话，一下从手暖着烫到了心底。

　　“嗯，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生气了。”你一口气喝了姜汤放下碗，轻声道。“不会。”他若是气，也必定不是在气你。

　　自那日“害羞”一事过后，蓝忘机才惊觉自己的作为实在逾矩。你记忆混乱，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你都不记得，他只顾着自己，却忘了顾念你的感受。

　　那日，你告诉他，近来记忆有所恢复。从前，你与魏无羡较他便亲近许多。也许，你心中的良人是魏无羡也未定。你什么都不记得，他怎能随意搅了你的心绪。

　　所以他才避着不见你，远远的在山石后看着你走了。看着你在山门逗留许久，心中不免生出期许，是否会是在等他。

　　看着远远一道影子在雾气后慢慢地淡了，腿脚便不由自主迈开跟着去了。跟着走了许多地方，却只见你愁容满面，一丝笑言也无。

　　原在云深的时候，还见得到一点笑脸，这些日子里，却也不见你说话。偶尔开口，却也是村民请求时才动动口。

　　直到在临漳时下了那一场大雨。颀长纤细的背影在滂沱的大雨里成了一道灰影，别人都在躲着雨，却只你一个人被淋透了。

　　也许那天，你真的是在等他。只觉得若是现在不问，以后便没有机会了。知道那日你的确是在等他，心下便是送了口气。

　　“含光君何故来临漳？”换好了衣物又喝了姜汤暖了身子，你这才坐下同蓝忘机讲话。

　　“夜猎，路过。”蓝忘机端正的坐着，手中握着客栈里粗糙的陶碗，月牙白的纤长手指被衬得显出些半透明，显得这个场景变得有些虚幻。

　　“嗯，一路过来，听过含光君美名。景行含光，择世明珠，逢乱必出。”你微微抬头，却一眼撞进了那琉璃一样浅淡的眸子里。你发现蓝忘机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看人的眼神就变得很深情。

　　“不过是职责所在。自出姑苏城，你走过许多地方，却又不曾在何处久留，是要去何处？”蓝忘机放下手中陶碗问道。

　　“无甚地方可去，不过是四处走走看看，若有我能做的事，也不枉来此地走一遭。”你淡淡地说道。

　　“嗯。你近来安否，头疼的症状可有舒缓？”蓝忘机垂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稍稍握紧了几分。

　　“近来不曾头痛，记忆也回来了好些，只是这些记忆却始终让我觉得陌生，倒像是看着别人在这世间替我走了一遭。原不管在哪里，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争斗，不是绝云也会有阴铁和阴虎符。”你的神色平静，眼中也染上了几分沧桑。

　　“你都记起来了？”蓝忘机的心里起起落落的，紧张的心绪远比喜悦要大得多。

　　“嗯，只是想起后却又希望自己不曾忆起，一切经历好像变成了一个荒诞的噩梦，梦里满是荆棘泥沼，我在里头苦苦挣扎却又始终摆脱不得。到底这世界横看成火，侧看成冰。”忽然很羡慕那个记忆停留在二十几时候的自己，还有勇气和蓝老前辈放出要锄奸扶弱无愧天地这种话的自己。

　　现在记起这些，再听听看这世间之人对那残碎回忆中那个禹岚的评价，不免会心生迷茫。

　　“禹岚啊？你不知道她?就是当年那魔头夷陵老祖的同伙，在金氏大开杀戒，死了好几百人呢，听说眼睛都杀红了！”

　　记忆虽然模糊，但对魏无羡的印象也还是分明的，是在自己危难时也愿意伸手帮助温家妇孺孩子的少年人。在穷奇道遭遇围攻反击也是无奈之举，却变成了大开杀戒。

　　“那个禹岚不知道练的什么邪魔外道，把那金氏的前家主给弄死了，连灵识都被那妖女弄去炼化了，真真是可怕至极！

　　“还有那金家的一个旁支公子，听说啊，对她痴情不已，那妖女不仅看不上人家，还给他下了毒咒，死的真是惨！听说就因为这毒咒连祖坟都进不了，真是造孽啊！”

　　明明自己已经不在监牢里，却也像是身陷囹圄。

　　“现在那妖女不知在哪里藏着，若是让我碰到她，就让她知道何为大义！妖邪，人人得而诛之！”

　　魏无羡身死道消，你还苟活于世，但蓝忘机不一样。他是人们交口称赞的含光君，身后是姑苏蓝氏，是各家弟子的榜样。你本就是逃来这个世界，能遇到他们已是一大幸事，又如何能让你区区一个妖邪染指？

　　何况这世界本身是没有魔族的，他们说你是魔倒也没说错。

　　蓝氏家规，可有不得结交奸邪一条。

　　所以眼前人，这明月清风也只能藏进心里了。

　　“含光君，雨停了，洵美便只能在此别过了。”蓝湛，别了。你在心中道，已然起身准备离去。

　　“不。”你疑惑地看着扯住你手腕的蓝忘机，看他薄薄的唇瓣动了动向你吐出一个字，心口忽地漫出些黏糊糊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