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完结以后》茶己昭

56、原是故人

　　就算他刚才稍微“失神”了一点，现在走上正轨，按照破障的功法，眼前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比起刚才那些他连触碰都做不到的记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世界真实得有点可怕，云在动，微风轻拂，阳光暖洋洋的，路过的小女孩的笑声渐渐远去。
　　沉均看着清澈的河沟，两岸的房屋静默地伫立着，但四周少不了人嬉笑打闹，有活泼一点的已经脱了鞋袜踩进了水里。
　　他试图想象了一下百年之后这里该是什么样子，缓缓问道：“镜水城？”
　　萧浪很惬意地享受着阳光，闻言只是轻轻点点头：“百年前我从魔宫里出来，最先到的就是镜水城。”
　　“姐姐！这是我新做的，你看看！”
　　喧闹声让他转过头，沉均也顺着看了过去，看见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被孩子们簇拥着，她有着和鹊巧芙蓉楼里的人偶一样精致的容颜，但更生动。
　　“那是羽茭，是镜水的徒弟，她在阵法上很有悟性，可惜资质不行，一直没能结丹，终究逃不过百年归天。”
　　这里虽在神魂，但依然不是心障，呈现的也是萧浪故意呈现给他看的。沉均并不急着催他，反而寻了个平整一点的地方，在河岸上坐下，垂下脚，衣摆险些触碰到水面，还显得十分配合：“你很喜欢这里？”
　　他看得出来这里似乎给萧浪留下了挺好的印象，他始终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萧浪转回头，也席地而坐，比起坐得端端正正的沉均，他只是盘腿而坐，驼着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很是放松：“化身的脸是随便捏的，普通得不像是一个金丹修士，不过倒也是碰到了许多趣事。”
　　“关在魔宫里那么久，还不知道外面是天翻地覆，连镜水都变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和她差不多岁数，以前在......”
　　他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触及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他便闭口不提，转而说起了其他。
　　“后来，我又在魔宫之外遇见了徐幼宁，天知道他怎么到这边来的......我是不是说过？”
　　沉均眉眼低垂，算是默认，毕竟他就只提起过这些。
　　他的存在绝不止这百年，而他却在频繁提起。
　　沉均始终心系着记忆里看见的在剑阁发生的事，他直觉那才是关键所在：“那更早呢？”
　　显然萧浪并不愿意提起更早的事情，他收起了笑意，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沉均，然后顺势就躺了下来，枕在沉均的膝上，还伸手挽起了他的发丝。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甚至不给沉均说一句“厚颜无耻”的空当，只能随他去了。
　　就是觉得躺在这里似乎有点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滚下河去，或许他稍微动一下也会。沉均有些失神地想着。
　　一时间，那些嬉笑打闹仿佛都被隔离在外，此处是僻静的居所，只容得下两个人。
　　“我并非不知道症结所在。”
　　好半天，萧浪才松开他的头发，托着他刚完成的卷儿，缓缓道。
　　他似乎对这个卷儿格外在意，一直专注地看着它。沉均低下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的，除此之外只有白云。
　　“我偏离了我的剑心。”
　　他松开手，卷儿没了依托，便又垂下来，只带着一丝弧度，证明它刚才的柔软模样。
　　沉均回想了一下，试探道：“你是以杀入道？”
　　这倒让萧浪有些惊讶，不过这点惊讶很快就被自嘲取代，他移开目光，语气里有着某种轻蔑：“岁封如此，应该是挺明显的吧。”
　　所以他才会对岁封抱有这么复杂的情感，甚至做出了封存它的举动。说来真是可笑，入剑阁多年未曾有剑心，反而在那之后......
　　“以杀入道者并不算什么异类。”
　　萧浪的思绪停顿住，他看向沉均，可惜沉均并没有在看他。
　　沉均随手扯下一根草，伸手一甩，这根草便如同箭矢一般飞了出去，直插进石壁之中，还带起了水面一阵波纹。
　　“况且剑本就是兵器，天生锋利，剑修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攻击力，剑修以杀入道，这可太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无情的的缘故，他的动作和言语都无比自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偏向。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他这坦然的态度倒让萧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自嘲道：“我若是像尊主这般想得开便好了。”
　　“现在也不迟。”
　　“嗯。”
　　微风拂过，耳边的喧嚣真正地远去了，沉均看见远处的风景逐渐随风消散，由远及近，他低下头，看着萧浪安静的睡颜。
　　而后，眼前之物全都消散，归于黑暗。
　　将他从黑暗之中叫醒的是悠长的钟声。
　　沉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极宽极高的石壁，上面刻有不少字，字体不一，像是出自多人手笔。
　　他认得这石壁，他可没少看着这东西度日，这是长生宗缥缈峰的悟天壁，历任掌门都会在上面刻写自己的感悟，唯一的不同，就是上面的字比他印象中要少上一些。
　　沉均站起身，突然觉得视野也有点不同，好像矮了些，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不像是一个成年人的手，稍显稚嫩。他想捏出一个水镜看看自己的样子，但是又发现自己灵力低微，筑基都挺新鲜，根本没法调动起来。
　　钟声延绵，一共敲了十三下，沉均知道这代表着长生宗纳入新弟子，正在举行仪式。
　　他现在似乎是长生宗内的一名弟子，而时间，看石壁估计在很久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这里明明该是萧浪的心障，或许还会混杂一点他的神魂记忆，但是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他突然停住，想起萧浪扮作徐幼宁时曾经说过他在长生宗也修习过，会不会，今天便是他入读长生宗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想要朝着长生宗举行仪式的山门广场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去多远，就仿佛碰到了什么，没法前进了，他伸出手一碰，空气中甚至出现了涟漪波动。
　　他似乎被一个阵法困在了这里。而他现在一个筑基期，根本没办法破掉这个阵法。
　　“你本该在这里呆上几十年。”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沉均转过头，看见刚才还只他一人的石壁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长发未束，拖到地上，和衣裳融为一体。他从未见过这张脸，并不算好看，似乎只是随意的组合，不加任何修饰。他整个人似乎只有黑白两色，那黑沉沉的眼珠里甚至看不见一点光芒。
　　对方不像是这里原本就有的人物，像是外来的，这让沉均不免机警起来：“你是什么人？”
　　“我？”黑衣男子走上前，伸出手指在那无形的屏障上轻轻一点，“我是来帮你的人。”
　　他一点后，那屏障就消失了，沉均惊讶地转过头，可是哪还有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只有一句轻微的“权当谢礼。”散在了风里。
　　谜团是越来越多了，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只能先放到一边。
　　辛亏长生宗这些年以来都不太喜欢大肆改造，他还算认得路，他现在这个身份似乎很是出名，一路过来见到他的人都很是惊讶，只是沉均忙于赶路，不便留下来好生寒暄，只能听到他们或大或小，叫的都是“师兄”。
　　长生宗一年一招，山头众多，但能入得了长生宗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这番筛选下来，也并不算多，甚至有闲心搞一个仪式，让几位长老各自挑选徒弟。
　　沉均来时并未御剑，也没什么出场特效，也就离得近一点的认得他，所有也不算引起骚动，他可顾不上这些陌生的面孔，只是在一群少男少女中寻找着什么。
　　收徒现在似乎已经接近尾声了，只有少许人留在中央暂时并未被分配，沉均还是先从修剑的长老那里找起，但并未见到哪张哪怕稍微熟悉一点的面孔。
　　难道是因为现在萧浪还太小？沉均看了看一些似乎才几岁的小孩，对方还在吸鼻涕，懵懂地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景。
　　这让寻找陷入了难题。沉均站在广场中央，环视四周，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背影，和他在剑阁里看见的那个妇人有些相似。
　　妇人站在一边，离广场稍远，正和一个白胡子老人交谈着，而她牵着的一个小孩，此时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转过了头。此时那些阴郁的神情还未占领上风，眉眼的出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沉均完全可以想象它们成熟以后该是何等的风采。
　　小孩并未看见沉均，只是出于对新环境的好奇而打量了一番，很快就转回了头，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袖子。
　　他看上去十多岁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太小的孩子，比他更小的孩子都有的是，他如此眷念母亲倒还是格格不入，略显突兀了，周围也不免生出些闲言碎语。
　　“萧浪！”
　　沉均朝他喊道，小孩转过了头，看见正朝他走来的人，沉均预料的诧异并未出现在他脸上，萧浪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惊喜。
　　他松开拽着母亲衣袖的手，迎向他，语气里是说不出的高兴：“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似乎认得自己的样子，这倒让沉均迟疑了，在他犹豫的空档，和妇人交谈的老人也看向了他，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钧天！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悟天壁好好领悟吗？”
　　钧天？
　　李钧天？
　　沉均愣在了原地，连萧浪抓着他的手说些什么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