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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啮不见齿02 ...

  •   “师弟,他这样欺负你,你怎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师尊何曾欺过我?”
      “明明是巫者的事,他全推给你,分明是想要你无法安心修习。”

      “这是师尊对我的考验。”对比那少年师兄的气急,手的主人始终不疾不徐,“《戒律书》所言,一切逆境,皆为修行。逆境考验的是心性,磨炼的是意志。不过些许杂事,尚且算不得逆境,我自能担得——不说这个,师兄,你今天来,是何事?”

      “没事我便不能来找你?”

      手的主人没有接话。

      “好罢,我来确实是有事。”纸张连续翻动的声响传来,那位少年师兄道,“这些功课,你需得做。若是不懂,问我便是。或许有些地方我也不懂,但我还可以问我师尊。”

      手的主人道了声谢。在此之后,他们两人针对课业说了一会儿话,时间并不长。这位师兄临走前,留下一句:“师弟,你该来我师尊门下的。巫一大人,他并不配收你做徒。”

      原来,这一对师兄弟虽是同宗,却拜了不同的师。

      听那后来进屋的少年言语,手的主人遇到的,显然不是个良师,倒是个误人子弟的。他为此抱不平,但手的主人不以为意。少年师兄谈论课业时,总说“我师尊如何”,过于刻意,倒似专门形容给人听,要人知道他的师尊有多好,而这临走时说的话,也是叫人哭笑不得,竟还替他师尊挖起了墙脚。

      手的主人淡淡道:“你的师尊很好,我的师尊和你师尊不一样。他们两位大巫教导方式不同,行事自有差别。都是修行,修行就不会有好坏分别。”

      那少年师兄没了话语,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般也挺没趣的,只听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移至门口,手的主人却突然再次开口道:“师兄明日还来吗?”

      “你想我来?”

      “神堂讲课,我有好些时日未去,落了不少课业。师兄学问好,我想请教师兄。只是我被禁足,出不得屋,师兄能来,我自然再感激不过。”

      “好!”少年师兄想也不想,笑逐颜开地一口答应,“我明日也这个时辰点来寻你!”

      须臾,室内重新恢复安静。将师兄送走之后,有水坠入铜盆中的动静,手的主人在净过手后,才重新开始替阿狸上药。

      仍是那般慢而细致的动作,像是要将阿狸的骨骼经脉都一并用手描摹出来。但经了正面抹药的那一回,相比之下,背面抹药便算不得什么事。

      手的主人擦药时并不说话,阿狸躺着不能动,感到些许无所事事的无聊。于是他开始思索轮回殿相关的事,想着众人的点评,便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存在些许猜想。

      据说下凡的仙君,在凡间不带任何前尘记忆,是作为一个新生体降临红尘。那为何他魂魄已入凡胎之中,却还保有全部的记忆?这显是不妥。

      顺着此疑问想下去,不外有两个答案。

      一种是,现在正是清洗记忆的阶段,他魂魄待在这具不能动弹的躯壳中,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也将慢慢流逝,直至彻底消亡,那一刻,便是他睁目醒来,以赤子之姿得以完全掌控这具躯壳的时刻。

      而另一种可能性则是,其实清除记忆的手段早已启动,但——对他无效。

      阿狸以为……第二种可能性更高。

      在历劫之前,他就有设想过此类情况的发生。因他是饕餮血脉,对灵力天生侵欲贪求,不知纪极。若非自身竭力克制,不然就会无自觉地吸收周遭能量来源。

      不止是那些零散的游离在空气中的灵气,甚至是袭来的击杀神术,附着了灵力的武器,还有导刻了能量波动的阵法——旁人都说他能力奇诡,不明就里地对他保持敬畏,实际上原理是这个。

      假若下凡时,他有片刻未能控制好自己,那么,便很有可能破坏了轮回殿的布设做法。尽管明明提前也对自己做了些限制类别的预防措施,但从如今结果来看,仍旧出了纰漏。

      不过,也不算太糟糕罢,至少没有致使整个下凡过程彻底崩坏。只要表面看起来没问题,也就够了,反正他本来也只是——

      滴答。

      正在此时,有什么液体正好便滴落在了阿狸的唇上。

      膏药已经擦完,手的主人稍作收整之后,又回到阿狸身边。伴随着那滴未知液体的垂落,一枚长匙抵靠在阿狸下唇之上,轻轻撬开了阿狸原本紧闭的口唇。

      裹着浓厚血腥气的温热药汁,猝不及防地,就那么卷住了阿狸的口舌。

      稠厚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浓郁的药汁沉甸甸地擦着喉底滚入肠胃,像一团炽热的火一路沿着五脏六腑烧灼下去。而阿狸的身体,也几乎是立刻就起了不适的生理反应,浑身经络霎时灼烫,四肢百骸如同被虫蚁啃食一般。

      手的主人似乎也知道,那药入口之后叫人不好受,是以喂到半道便停住,安抚性地摸了摸阿狸的脸,动作像在哄家中的幼弟幼妹吃药。

      等那血气馥郁的药汁喂尽,手的主人又盛得半碗蜜水喂于阿狸,果真是把阿狸当幼崽来对待了。阿狸不喜甜食,更何况这蜜水又是在那等怪味药之后灌下的。两者交融在一处,混杂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味,竟令他难以忍受,胃部痉挛得厉害,若非这副身体反应迟滞,各项机理未能跟上,恐怕他得当场呕吐出来。

      这时长不短的喂药之举,堪比一场小型折磨。阿狸一阵阵地犯恶心,这般新奇的体验,让人很难不感慨此刻借居凡胎的脆弱。

      终于,一切结束,玉石摩擦声再度响起,手的主人将置放阿狸的容器关合上,但并非完全关死。阿狸仍能感知到空气的流畅转动,也能清晰听见对方之后的祷念声,是在做功课。

      那祷念声又轻又急,无悲无喜,没有感情,若不仔细分辨其中祷文,听着倒像是在念咒。

      又过得一会儿,此间房门再次被人打了开来。

      但这回来的人,不讲半分礼节,用的是极为粗鲁的脚踹方式。“哐当”一声,门扉重重撞击,木门相碰,发出不堪负受的木裂之音。这一切,就像是夏季暴雨前的电闪雷鸣,是一种不祥预兆前奏,声势吓人,意味着风暴来袭。

      不过,手的主人见状并未见慌张,至少开口说话时,声音仍旧平静谦和,是音量不高不低地称呼了一句:“师兄。”

      “神言宗那么多师兄,你一句师兄是在喊哪个?我没有巫号么,你看不起我?”

      手的主人也不做辩解,只乖顺地应道:“冲夷子师兄。”

      虽然都是师兄,但现下这个,跟前头来的那个,却是不同的两个人。只听眼前这个啐了一口道:“你关门都过了限定时间,所以,你躲在里面偷偷摸摸的,是作什么呢?小公子病弱,见不得风吹,师尊确实允你可关门上药。但我进来时,你药都擦完了。既然事毕,那你为何闭门不开?依我看,你就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此人说完,便奔进屋内一通翻倒,只听丁零当啷的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响成一片,而后那人|大叫一声了“好啊”,跟着便得意洋洋道:“看我找到了什么!师尊罚你禁足,你又去不得神堂,哪来的这些课业资料?”

      手的主人不语。

      冲夷子冷笑:“怎么?万众瞩目的神童天才,原来还要私底下这么用功学习的?你那么能耐,根本不用学,自己脑子里想想,不就什么都有了?还用得着跟我们这群凡夫俗子一样?——这东西谁给你的?说话,哑巴了?!”

      手的主人依旧不答。

      冲夷子怒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定是决明子那厮。我问你话,你一句不答,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这就去禀告师尊,让他来罚你!这些课业,就是你同决明子私相授受的证据。师尊最讨厌巫九那一脉,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这一天,手的主人被带离了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回来。

      阿狸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那味道直接盖过了原本室内的草木药味,显然,手的主人受伤不轻。

      但在此情况下,对方竟又推开玉石容器,也不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而是沾湿了纱布,替阿狸擦拭身体,除去阿狸身上的药渣药泥,并为阿狸披上了厚绸的布料,还一丝不苟地替阿狸梳整了头发。

      这一日,如此便算过去了。一夜无话。次日,决明子前来找手的主人:“师弟!”

      只听语音语调,便知决明子心情不错,但下一瞬,决明子极为错愕:“师弟,你怎么……”

      手的主人说:“我无事。”

      决明子一时失语,半晌,压抑着怒气:“是巫一大人将你打伤成这样的?肯定是他。除了他,也没人敢在宗内肆无忌惮动手。师弟,走!我们去找天巫大人——”

  •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狸成功占据了神言宗小型连续剧的前排位置,开始静静观赏某人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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