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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风雨如晦06 ...

  •   布满血指印的面具叫阿狸诧异了一瞬,因为如此形制样式,同神廷红甲卫出战时覆面所佩之物几乎如出一辙。他对红甲卫的东西很熟悉,因为哥哥就是红甲卫的一员。由此可见神言宗确乎是轮回殿在人间特设的重要机构,不少都直接参考了神廷内的事物进行了设置,无论是宗内的房子,又或是眼前的面具……

      街上那名血纹面具的巫祝视线扫过来,对视的那一瞬,阿狸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裴鹤身体一软,当场就昏了过去。

      阿狸冷静地一手捞住裴鹤,一手捞住方方,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方才那位巫祝用了神术中的一种,也就是可以远程精神攻击的瞳术。他当然本来也是可以替裴鹤当下这一记攻击的,但如此反抗下的灵力波动,怕是会惊动施术者,故而阿狸也就没有动作,默默地任由裴鹤中术昏迷过去。

      那群行于街道之上的白衣巫者们,一路不停,径自向东,很快便消失在了有限的视野之中。阿狸眼见他们离去,也就没有再留在二楼的理由。他一手揣抱着方方,另一只手将裴鹤扛起。咚咚鼓音似夏雨未有止息。那声音也不是光靠捂耳便能全数挡住的,它含了一丝微妙的灵力波动,不明显,若有若无。

      由于“饕餮”的天赋能力,阿狸一向对他人的攻击手段,感知很低,有时甚至都不明白对方的攻击副作用是什么。因为那些攻击,但凡落到他身上就会统一残化成零。此次也是如此。可自己体会不到,观察他人反应多数时候也能得到八|九不离十的答案——鼓音当是音术的一种,但又和神廷明面上的众多音术相去甚远。

      可以这样概括地来讲,神廷的音术多是攻击型的粗暴神咒,而人间神言宗的这个则不然,它偏向于精神影响类别,能让人心生恐惧畏怕之情,虽然,效果也不算特别出众拔群……

      整整彻响了一晚的鼓声,第二日正午才停止,医馆之内,无人能安眠,除却中了瞳术的裴鹤——他几乎睡得跟个死人一样,旁人哪怕是用手去掐他,他也无知无觉。

      阿狸在鼓声停下之后便想要开门离去,但被店中伙计制止。因为人间习俗便是这样,“咎征音鼓”停歇后需得再过一日才能重启窗门,为的是等待城中“除咎”之后的污秽浊气散尽,不然过早出门,说不定就会无意间沾染上残存的天魔气息。

      “其实呢,主要还是因为外头的‘禁界’未消。”
      阿狸问:“什么‘禁界’?”

      店中的一位老伙计指了指墙外,答道:“就那红绸。早些年,我们虚白城也经历过一回‘咎征音鼓’的事件。鼓声停了之后,有人急急忙忙的想要出来一看究竟,结果跑出来胸就挨着了‘禁界’,当场裂成两截,肠子内脏都撒了一地。更惨的是,像这种断成两截死的,都不会立时断气,还会喘两口热乎的,这人甚至还拖着上半身,在地上爬了两步。那画面别提有多惨了,到处都是血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没有必须要离开的必要。最终,阿狸留在了医馆。当天傍晚时分,裴鹤终于醒转过来,他醒来第一句话是:“我怎么了?”接下来就问,“小方呢?小方在哪里,他没事罢?”

      阿狸在医馆中闲来无事,正在后院逗狗。逗的还是医馆里的大狗,也就是裴鹤提起的那只,气概相当威武的狗。这狗腿长且精瘦,一身黑色短毛油光发亮,双目炯炯有神,犬齿锋利尖锐,乃是看家护院的凶犬。

      于是裴鹤醒去找阿狸。

      然而他还未踏入后院的门,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汪汪狂吠,正是“威猛将军”的声音。不错,裴氏医馆养的这条狗,因其威猛长相,故而有个响亮的大名。但“威猛将军”虽然生得格外威猛,追打那些翻墙而入的贼人时也无比凶猛,可平日里,它一直是个安静斯文的姑娘,眼下汪汪汪汪的吼叫,简直失态到了癫狂的地步。

      裴鹤第一反应是小方不慎被“威猛将军”当成了入侵者。他不由得脸色一沉。“威猛将军”之所以威猛,便是因为其对待“敌人”的方式格外心狠手辣,寻常不动口,一旦动口,往往就是咬住了不松口,直接将人咬得血肉模糊。

      都闹成这样了,医馆里居然没一个人来管管这事儿,这简直离谱!他们不知道小方是他好友?店里这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裴鹤怒气冲冲又火急火燎地循着狗叫声来到事发地,心焦之下完全不看路,差点将路中间一团毛绒绒的白色给踩扁。

      那毛绒绒自然是小狗方方,只见方方瑟瑟发抖地蹲着不敢动,一副吓呆了的模样。裴鹤抬头一看,也愣住了。

      只见院中一人一狗对峙,阿狸手中捏着一块狗骨头,每次“威猛将军”试图去咬阿狸时,阿狸就会平静地拿捏着时机,以不差分秒的姿态将狗骨头塞进“威猛将军”口中。

      无论“威猛将军”怎样穷打猛追,它的每一次张嘴,都无比精准地咬在阿狸手中的狗骨头上,弄得仿佛是它有意送上门一般。这样的情况,自然将“威猛将军”如此聪慧的“姑娘”给气得头顶冒烟,所以每次一啃到狗骨头,“威猛将军”就会狠狠将狗骨头“呸”出去,然后对着阿狸一阵无能狂怒吠叫,形容疯癫,紧接着它就又来咬阿狸,结果又被狗骨头塞了一嘴……如此过程一直循环往复,所以裴鹤才能听到断断续续却又不停下的癫狂狗叫声。

      裴鹤按了按额角,略感头痛道:“小方,你做甚么这样欺负‘威猛将军’?”
      阿狸道:“我没欺负。”
      裴鹤道:“这还不算么?”
      阿狸想了想,解释道:“它不叫。”
      裴鹤:“……?”
      阿狸沉吟道:“你说方方应该多听听狗叫,所以我带方方过来观摩,但你家大狗一直不吱声,所以,只能如此了。”
      裴鹤:“……”

      裴鹤哭笑不得道:“虽然但是……可也不能这样啊。我们医馆的‘威猛将军’是个非常有自尊心的姑娘,你这样逗它,它一会儿就该哭了。”
      阿狸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那刚好塞在“威猛将军”口中的狗骨头,一时没再取出。

      裴鹤摇头叹气上前,扯住了“威猛将军”脖子上的牵绳,那“威猛将军”被牵住之后,依旧十分气愤,仍旧是冲阿狸不住狂吠。裴鹤忙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们不跟人一般见识。嗓子都喊哑了。”

      说完,他蹲下将“威猛将军”的脖子搂抱住,但裴鹤怀中的“威猛将军”被抱住之后,并没安静下来,反而死命挣扎,只是一直挣不脱,于是原本那凶恶的犬吠声,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呜呜,但那也不是普通的呜呜,而是一听就很情绪饱满的,显得颇为不甘且倔强,无助又愤愤。

      裴鹤赶紧安抚性地又多摸了两下“威猛将军”的脑袋。结果这下可好,“威猛将军”呜叫了一声,明亮漆黑的眼中,竟蒙上一层水汽,便是下一瞬间,两行清泪划过黑色的狗脸,高傲但屈辱隐忍。

      阿狸:“……”

      阿狸揣上方方告辞:“打扰了。”
      裴鹤连忙喊住阿狸:“别啊,别走!”
      阿狸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
      裴鹤咳了一声,道:“其实,我有一个方案。”
      阿狸:“……你说。”
      裴鹤道:“你可以假装被‘威猛将军’咬伤,方方为了你,必然会挺身而出,与将军对吼,两条狗吼着吼着,实战之中出真章,大概也就学会汪汪了。”
      “……”阿狸半晌才道,“你在给你家狗报仇?”
      裴鹤:“……”

      裴鹤十分冤枉:“我哪有!小方,你心里头我就是这样的人?”
      阿狸没说话。他怀中的方方,在刚才直面“威猛将军”的狂怒嘶吼之后,便安静得宛如死去了一般,别说汪汪叫,连呜呜都省下。阿狸想了想,将方方重新放下:“试一试罢。”他说完这句话,便来到“威猛将军”面前。

      可怜将军对阿狸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它一瞅见那白衣戴着帷帽的身影靠近,就立刻戒备而怀疑地瞪着狗眼,凶恶地龇牙狂叫了两声。不过这叫声因为脸上泪痕而显得不具备威慑说服力,尤其它嘴上叫得凶,身体居然往裴鹤怀里缩了缩。

      阿狸抬手放到将军嘴边,奈何“威猛将军”全身狗毛炸起,都也没动嘴去咬眼前的手,想是怕自己又被虚晃一枪,会被塞满一嘴狗骨头。
      裴鹤在旁看着那两木头似的一人一狗,一点都没有相杀的气氛,不由干着急道:“小方,惨叫,你要假装被咬到之后惨叫!”
      阿狸:“我不会惨叫。”
      裴鹤:“怎么就不会?‘啊’就完事了。”
      阿狸:“……”

      正是此时,警戒的“威猛将军”无比人性化的,以一种人眼可辨的怀疑表情去地嗅了嗅阿狸的手,然后极其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裴鹤见状,认为这画面人物位置错位,以小狗方方的角度来看,必然是个看不明白的情况,正好浑水摸鱼机不可失,于是他立刻一声惨叫,将“威猛将军”从怀里推开,然后捧住阿狸的手,无比浮夸地凄声道:“小方,小方你怎么了!”
      阿狸:“……”

      “?”威猛将军十分疑惑不解地冲阿狸狂吠,“汪汪汪!”
      裴鹤一手搂住阿狸,姿态强硬地将人按进自己怀里,然后另一只手指住将军的狗鼻子,用更加浮夸的语气骂道:“你这坏狗!”
      威猛将军被指住鼻子之后,先是受到惊吓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愤怒大叫:“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人一狗居然就这么对骂起来,方方在旁蹲着已然看傻,舌头都从狗嘴里吐出一截。而当威猛将军越来越狂躁,超大声地怒吼了一下开始冲着裴鹤阿狸龇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时,方方白色的狗躯一震,如此关键时刻,它居然迈开了小短腿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短小的前爪抽打了将军一下,然后挺身挡在阿狸裴鹤面前,瑟瑟发抖地仰头冲威猛将军大叫:“呜、呜哇!”

      阿狸:“……”
      裴鹤:“……”

      裴鹤呵呵道:“小方,你家方方还是可以的。‘呜哇’这一声喊快一点,就是‘汪’了。”
      阿狸:“算了。”
      裴鹤:“怎么算了?”
      阿狸从裴鹤怀里起来:“不会汪汪叫也没什么。”
      裴鹤道:“连汪汪也不会,那可就成了残疾狗。”
      阿狸摇了摇头。
      裴鹤不大明白,这摇头是不赞同自己的观点,还是觉得无所谓。

      威猛将军看着面前的小狗勃然大怒,张嘴要去咬,但嘴伸到一半,被阿狸一把上下死死捏住。
      “……”裴鹤连忙按住阿狸的手劝架道,“方哥,算了算了。你别和一狗孩子计较,将军还小呢。”
      方方见将军被捏住嘴,心神一松,“啪嗒”一下瘫倒在地上,虚软地叫道:“呜呜。”

      ***
      次日,阿狸抱着方方回周家,未见到周越,据周爷爷周奶奶说,先前“咎征音鼓”响起时,周越赶回来得匆忙,不小心摔伤了腿,便在屋中休养。他原是打算去探看,但被阻拦。而下午去厨房时,阿狸从灶口处发现了一些未能焚烧殆尽的焦黑碎布。他没说什么,只是生火将那未烧尽的碎布烧得一干二净。

      晚饭时,周爷爷周奶奶同阿狸说道:“因为小越受伤,所以我们打算接下来这些天,食馆便先休停。”
      放下手中筷子,阿狸平静道:“如此,便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周家有问题。”
      此言一出,周爷爷周奶奶脸色顿时大变。
      阿狸道:“一切理应照常,早开铺,晚收摊。”
      周爷爷道:“小方,你这……”
      阿狸道:“周家收留我,于我有恩。虚白城里其他事,俱与我无关,我不会说出去。”
      周奶奶和周爷爷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阿狸又道:“小越受伤有多重,至今昏迷不醒么?”
      周奶奶吃了一惊:“这你也猜到了?”
      倘若周越清醒,必然不会做出停业的决定。阿狸道:“等下我去看看她。”想了想,补充道,“我与裴鹤接触,也学了一点医术,会有些用。”
      周爷爷看向周奶奶,周奶奶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于是周爷爷叹气道:“唉,那是再好不过了。小越这孩子,性格太过——”
      周奶奶打断道:“老头子你也少说两句!”

      这一顿饭后半程吃得默默无言,结束过后,阿狸在周爷爷周奶奶的陪同下,进入了周越的房间。
      一推门,涌入鼻端的便是死意沉沉的血味。阿狸提着灯,却并没有看向床榻,而是看向门后,因为门后藏了人。同一时刻,门后那人动了,一柄雪亮的利剑出鞘,直接架在阿狸的脖子上。

      周爷爷周奶奶忙喊道:“姚公子,是自己人!”

      “姚”这一姓,令阿狸不禁皱眉。他抬眼去看。只见那提剑的年轻公子,面容俊美,但双目无神,是个瞎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3 00:17:02~2021-07-15 1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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