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渡劫从不走心》森麻皈

13、绮语妄言04

　　师无我不说话，少女也不敢说话。
　　少顷，师无我慢慢问道：“为何替他穿成那样？”
　　苏绮言十分紧张：“师兄都看见了？”
　　师无我道：“看得不甚清楚，瞧见一点边角。”

　　苏绮言立刻道：“师兄于屋外稍等片刻，我先替小公子换下衣物。”
　　师无我制止少女的举措：“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苏绮言内心挣扎了片刻，随后道：“就是，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等我醒悟时，已经酿下大错了。”

　　“……”师无我竟似难得无言以对了一般，半晌，才说，“是么。”
　　少女又道：“师兄给我一点时间做收拾，很快便能好。”
　　“不用收拾了。”师无我道，“这事我不会告诉旁人。”

　　可是，虽得了师无我的承诺保证，少女却好像还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所以师无我问：“你给他穿了什么，这般见不得人么？”

　　苏绮言小声道：“女装……”
　　师无我道：“无妨。脱下涤清过后，明日我会将你的衣物还你。”
　　苏绮言：“还、还有……”
　　师无我不急，等着苏绮言做交代。

　　苏绮言眼见无法避过，只能十分艰难且羞耻地坦白：“我还给小公子穿了那个、那个……肚兜。”

　　“肚兜？”
　　师无我声音里罕见的，透出了情绪波动，想是连他都觉匪夷所思。

　　苏绮言的声音细如蚊蚋：“是的。”
　　师无我问：“你自己的？”
　　苏绮言似乎恨不得地上裂开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是、是的。”

　　师无我不语。须臾，他道：“我在门外。你收整停当，便来唤我。”
　　苏绮言羞愧应道：“是。”

　　但少女心神不宁，行事便有些颠三倒四。诚然苏绮言是脱下了阿狸身上的裙裳，却忘了收拾头发。她匆匆忙忙的，以厚绸盖住阿狸的身子，合上药棺，而后叫师无我进回屋子里来。

　　“师兄今日回来，并无人事先通知，以致于叫师兄看见我这般无状模样，惭愧。”随后略显迟疑的，苏绮言问，“以后照料小公子的事，是由我继续呢，还是交给师兄接手呢？”
　　师无我道：“不劳烦你。”
　　苏绮言小心询问道：“那我以后……想来探望小公子，可以吗？”
　　师无我闻言，笑了一下。

　　他这笑来得突然。阿狸降于凡胎之中，和师无我相处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可对于师无我的笑，有印象的，也不过一次。那还是他刚来时，恰好碰到的。师无我与他比了比手掌的大小，而后便遗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笑音，无意义，非常纯粹的情绪表达。

　　而此时，比之那时，师无我当前的笑，却透着点不明的意味。

　　像是光明之下的灰影，隐约不详。

　　师无我温声道：“你若是想，当然可以。”

　　少女喜道：“师兄，你人真好。”

　　正如收拾阿狸收拾得匆匆忙忙那样，苏绮言的告别离开，也同样显得匆匆忙忙。虽得了师无我的“善意对待”，少女还是尴尬到无颜面对，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也不知是否该说一句，师无我出现得甚是及时。不然依着少女的升级行为模式，最后阿狸会变成怎样，还真不大好预测。

　　待得苏绮言离去，久别而归的师无我，倒是没有直接去瞧看阿狸，而是将房内打扫整理了一番。等一切结束，净过手后，他才推开药棺。

　　师无我看着棺内未卸发钗的阿狸，不发一语。过得片刻，他伸手点了点阿狸的嘴唇。

　　少女慌乱里，不仅未替阿狸拆了发饰，也忘了阿狸脸上的妆容一事。

　　师无我将手收回，有半晌的空档期，大概他是尝了尝指尖沾染上的，那点来自阿狸唇珠的药妆，只听师无我思索着评价道：“甜的。”

　　这满头发饰，还有一脸的妆容，最后当然被师无我拆卸殆尽。只是，苏绮言那套衣裙加身带来的负面效果，却是不可回逆。

　　当天夜里，阿狸就起了红疹。

　　第二日，师无我开棺，他捉起阿狸的手腕看了看，而后揭开覆着的厚绸，想必是看到一片新起的疹印，也没说什么，似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时间仿佛又回流到最初，师无我照料着阿狸，一切都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但师无我，确实曾被巫一大人带走过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这期间里发生了什么。阿狸只能靠听，而只靠听的话，有许多信息，是无法被听出的。

　　彼时师无我被带离时，现场有股山雨欲来的气息，那不像是个会没事的氛围。所以，师无我现在，还是完好无损的吗？假如缺只眼睛，断条胳膊——那这些，也都不是能被简单“听”出来的事情。

　　又过了好些时日，苏绮言来到立身堂。

　　自上次少女匆匆离去，之后过了许久，她都不曾出面。但今日，她居然站在了立身堂中央，是被师无我带回来的。

　　阿狸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不规律，细微的，一滴一滴坠落砸在地面上。因为立身堂过于安静，所以这动静明显。

　　只听师无我轻声说道：“换洗的衣物，都在这里。我尚有事，便先离开。你请自便罢。”

　　师无我自打这次回来之后，便没有了“禁足”一说。只听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但室内的少女，却始终没有动作，唯有水滴声声。这般情形，综合师无我的话来看，大概是少女落水了一回，而后被师无我带来立身堂换洗。

　　突然，原本不言不语的少女，在静坐片刻后，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

　　阿狸心中略感诧异。苏绮言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愁苦困闷之时，也惯能苦中作乐自我调侃。像这般情绪失控，一定遇到了什么相当难以排解的事，不然绝不至于如此。

　　但少女只是哭，没落下只言片语。她过去在立身堂里，总是能说出许多话来的，亲密无间地絮絮不停，事无巨细。然而此时，她却无话可讲。

　　衣料摩挲的声响不断，少女换衣服的动作显得有些迟滞，不知是否受伤。中途能听见她时不时抽噎两声，她的崩溃期已过去，不再大哭，反而很克制的，让自己不要情绪外显。

　　前次离去时，苏绮言还曾问，能不能来探看阿狸。但这次置身于立身堂，阿狸就在旁边，她也未曾动身去看。

　　换完衣服，少女深吸两口气平复了情绪，在确定不会人前落泪之后，便推门离去。

　　此后，又过三天，苏绮言再次出现于立身堂。

　　这次的她，明确受了伤，而师无我是在替她包扎。药盒摆开时，师无我问道：“你救了她，她却现在反过来，帮着欲无厌欺负你。你后悔么？”

　　苏绮言沉默许久，而后道：“她若不听欲无厌的话，欲无厌就会再欺负她。对她来说，她别无选择。”

　　师无我道：“我翻看杂记时，瞧见一则小故事。说的是被老虎咬死吞吃掉的人，死后会成伥鬼，无法投胎。但倘若他能找到个接替他的死鬼，就能脱离苦海，重入轮回。于是，他就化作虎伥，沿途引诱人以入虎口。新的伥鬼出现，他便能解脱，这便是他的办法。”

　　说到此处，师无我停住。他似乎是拾起了剪子，将纱布剪断，只听他继续道：“为虎作伥，当真是别无选择么？”

　　苏绮言未有回应，不过，这片刻沉默并未延续太久，只听少女缓缓开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家的家训。我不是为了得到感激，也不是为了得到报答谢礼，才做出那样的选择——有些事，它就是错的。欺凌弱小，暴力霸凌，它就是不对的。我看到了，我有能力阻止，我当然应该制止它的发生。”

　　“即便重头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依旧如此。”少女一字字道，“我不后悔。”

　　师无我收拢药盒：“即便因此遭罪，也不后悔？”

　　少女道：“若我因此一蹶不振，这也不过是说明了我不够强大。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见义勇为永远也不会错。”

　　师无我并未有评价。他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似是略做沉思，他说：“若有困难，你可来寻我。”

　　少女一时没说话，半晌，小声应道：“谢谢师兄。”

　　七日之后，师无我需得外出一些时日，因此，他将照料阿狸的事托付给苏绮言。少女承诺道：“师兄安心去，照顾小公子，我也是有经验的。”

　　师无我便在离去前，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苏绮言送别师无我，回来倚靠着药棺。她撩起阿狸的一绺发，捏在指间把玩了一阵，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我照料过你一阵，自以为挺了解你，却还是没注意到，原来稍微粗糙点的布料落在你身上，都会叫你过敏。”

　　“我上次玩闹着给你换了衣裙，但它们非是绸缎所制，恐怕你身上因此起了许多疹子，是吃了好多苦罢？”

　　听声音，苏绮言大概是嗅了嗅阿狸的那绺头发。只听少女评价道：“你全身上下俱是草药味。这味道都将你浸透了，连发丝都是这味儿。叫我想起家里后厨做菜，有些荤菜肉糜下锅前，得提前加以作料腌制——你这算是被腌入味了吗？”

　　她说完，自己先觉得好笑，就笑开来。笑完了，不知为何，又相当惆怅地叹了口气。

　　之后便是上药。而替阿狸涂抹膏药到一半时，少女停住了，她握住阿狸的手：“师兄刚刚同我讲，说你身体敏感，让我擦拭的时候，务必注意些。他说有些地方，若是多按了一会儿，你耳朵根就会泛红——那是你不喜欢的表现，让我不要多碰。”

　　“师兄果然做事好仔细。若非他提出，或许这些要点，我大概一直无法自己发现。

　　“但是……就是因为师兄说了不要多碰，我倒反好奇了……我今天就稍微多摸摸你几下，不会很过分的，我有分寸，你……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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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绮言陷入沉思：如何正确地摸一具敏感体？没有操作说明手册就很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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