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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北新桥 ...

  •   眼看着四月出头,农历三月初五也只是掰掰手指头的事儿了。
      廖森炀板着脸站在傅均行他们宿舍楼门口,裹着个黑色风衣,戴着墨镜和黑色口罩,插着兜,一动不动地面向墙,像个冷面杀手。同学们纷纷绕着走,窃窃私语:这是谁惹上的仇家么?要不要找保安来?
      “哎,师兄!”傅均行背个鼓鼓囊囊的束口袋,扽着道袍的下摆跑下楼梯,一个急刹车站定,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廖森炀,“这么凶,都把人吓坏了!”
      “迟到15秒。”廖森炀抬起手腕,看着表盘上不断旋转的指针,冷冰冰地说道。
      “哎,还精确到秒……谢谢您还没精确到帧。”
      “怎么,想要高速摄影的一秒250帧?”
      傅均行赶紧摆摆手,不敢再开玩笑——开玩笑,下回师兄再约,八点十分二十秒一百零五帧,咋算得过来?
      “别了别了。师兄,咱们走吧!”
      廖森炀扶了扶墨镜,一声不吭地转身往前走。
      两个人来到不远处的民居,屋子里早已经布置了道场。
      三清像、案几、香炉、贡品、符纸……都是廖森炀奉命亲自准备妥当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正式“战斗”前的最后一次祈福。
      “师父给的法衣也在这儿。”廖森炀将桌上的包袱抖落开,一件紫色天仙洞衣弥漫着吉祥紫气,带着神圣的光芒,凝聚了数位道长的灵力,在小房间里熠熠发光。即使它本身稍稍有些陈旧,但这不妨碍它的威力。
      金丝银线的八卦与麒麟,赋予了它更具威严的外观。
      “我真的……可以穿这件吗?”傅均行喉结微动。
      “我门至宝,不会反噬。况且有我加持。”
      也是,还有可靠的师兄!傅均行颔首,仔细沐手焚香后,才将天仙洞衣披在身上。
      顿时,一股玄妙的难以言明的感觉直冲头顶。
      莫不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傅均行屏息凝神,仔细体会其中玄机,状似入定。

      与此同时,溪钟又收到了叶之荣带给他的粉丝礼物。
      “现在的年轻人战斗力真是太强了……”饶是叶之荣深谙营销策略,赚个盆满钵满,也没想到“粉丝经济”效果如此显著且持续。溪钟老师可真是他的招财猫,吉祥物,小金猪……不不不,是财神爷!
      “年,年轻人的话,还是要好好学习工作,还有生活……”溪钟看着银行卡面上猛增的一串数字,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不要花太多钱在我身上,而且……作品不能粗制滥造,不能心急,当然是要花时间的。”
      叶之荣替傅均行拆着一封封贺卡,滔滔不绝地感叹道:“您亲自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一定听。现在的年轻人都可有主意了,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动,对偶像深信不疑,用零花钱压岁钱砸钱打榜,出什么事儿都相信自家人清白的。还有狂热的粉丝,您都不知道他们会干些什么,比狗仔队过分多了……”
      溪钟不知道叶之荣经历了什么,见过了什么,也不想太多了解,只是轻轻叹口气,打开一张贺卡看了看,红着脸塞到大箱子里。
      溪钟只有一个,这信和礼物这么多,要一封封回信致谢也不现实。还是大家太热情了。
      刚刚那张贺卡里画得不错,不过,“后脑勺也是惊人的美貌”“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这种话未免……让人太不好意思了吧。
      惠风和畅,吹起门口的布帘,仿佛是钻进来偷偷拜访的客人,不小心撞到了门口挂着的去年的艾草,抖下了些许干燥的碎屑。
      当溪钟再拿起刻刀的时候,方才胡思乱想的念头通通被压了下去。
      沿着淡淡的蓝色线条下手,把握好轻重缓急。
      指尖有力地按在木柄上,锋利的刀片银光闪闪,在黑色的带有曲度的漆面上雕琢——一分一毫都不能出错,每一划都要在应该的位置上,深浅粗细也是一次成型。看似平整的漆面之下,早已埋藏好了其他的颜色与几处贝壳,随着刀尖的割划逐渐显露在外。
      刺、起、片、铲,雕纹理,刻细节,手起刀落。
      被划落的碎渣飘落地面,被偶尔的春风吹到微微有些泛绿的葡萄藤下。
      这就像是石雕,少量地切割毛料表面,再根据其中玉石的形态、颜色,镂刻出曼妙的、繁复的造型,最终形成完美的艺术品。只是一切在溪钟那里,早就胸有成竹。
      这注定是一副绝妙的《春江花月夜》剔犀雕漆瓷瓶。
      没错,这是个刷了厚厚漆层的瓷瓶。
      今天只能雕上小半幅画面,如果要全部完工,恐怕还要一个月。
      毕竟可不是光刻好就行。清理、烘干、打磨、抛光,这工序可也要耗时间的。
      不论发生什么,静下心,做个认真的手艺人。
      溪钟舒了口气,放下刻刀,吹掉残留在漆器表面的碎屑。
      时间已经是傍晚。
      溪钟收拾了工作台,洗干净手,面向满园的青绿,摸着心口处的小葫芦盘玩片刻。
      虽然是个漆匠,但他也不算是个重度文玩爱好者,盘核桃盘珠子给器物包浆这种事,他还真做得不多。毕竟这双手还是要拿刀的,平时也要休息休息,只是这葫芦不太一样。
      这算是阿均给的,独属于自己的护身符。
      指尖轻轻滑过光滑的漆面,沿着葫芦凹凸的曲线,怜爱地摩擦着。滑到中间的葫芦腰,下方的阴阳鱼,又滑回上方的龙头,爱不释手,这通人性的葫芦也舒缓着,按摩着他微微发僵的手指。
      他在想,既然是阿均为自己请的神明,自己能不能请神明回去保佑阿均渡劫呢?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雷劫?
      嘶,相信科学,相信科学的阿均!

      数日过去。
      “下午两点在北新桥哈!”
      傅均行像往常一样,用欢快的语气约了溪钟。
      把手机揣进包里,他看向身旁的廖森炀。
      “走吧。师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手机密码9999,您再给溪钟老师发个消息,把文件传输助手里的发过去就好……不是复习资料,是最后的那段文字!”傅均行神色虽然轻松,内心到底有些希望“万一”不要成真,不然真的是委屈小鹿了。
      把悲伤与痛苦留给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把无解的劫难分担到别人身上,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实在很不应该。遑论孰是孰非,只是顺天而行,处世之道罢了。
      廖森炀低头拍拍傅均行道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慢慢挺直腰板,“交给我。”
      良久,他补充道:“阿均,尽力而为。”
      傅均行耸耸肩,“那当然,我的人品还信不过么?”
      廖森炀的眼神看不出半点儿波动,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
      “信。”
      “哎,这不就得了嘛!”
      说得勉强的廖森炀无言以对:这小子上哪儿学的捧哏!

      溪钟收到消息,抬头看看表,定两点的话,溜达过去四十分钟,一点走就来得及。
      不过北新桥那边儿有家老牌儿的豆汁儿,实惠又好喝,不如提前过去,拎上一袋儿,还能再培养培养阿均的口味。
      打定主意,溪钟吃过午饭,还真就戴着葫芦,提前出门去了。
      也是,许久不见,还有些想念他,即使阿均并不是一个会提前很早到的人,自己也按捺不住,也许对方会早点儿到呢?

      傅均行披着祖传天仙洞衣,头戴莲花冠,手中拿着溪钟给他髹饰的三清铃,与廖森炀踏入北新桥范围内,一处名为“槐井院”的地方。
      大门口的朱漆已然剥落,门大敞着,正对着的照壁上刻着“福”,绘制着的吉祥图案与墙砖粉碎了三成,顶头的瓦片也已经被若干年中的风雨打落在地,混着黄土与碎片,黄黄灰灰的,粘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绿油油的杂草开始蔓延,在枯黄的残骸间重生。
      牌匾上“槐井院”三个字的墨迹几乎半点儿不剩,只有那刻出来的印儿还在。
      跨过塌陷一半的门槛,踩进大门,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是碎石、泥土、干草的声音,只是此地,连空气中都裹挟着淤塞的、似泥浆粘稠,却又有股海水似的腥咸的气息。
      照壁后面是个空荡荡的院子,连房间都被拆掉,只留了墙壁和散落一地的瓦片,院子正中有一口井,井栏七零八落,只剩下几根半截的苟延残喘的木棍。
      此地与锁龙井相距不过百米,亦是水脉沿线,若是对方真正做了手脚,影响的便是一城的风水命脉。
      傅均行在井前站定,将符纸摁在井边,捏着三清铃摇晃数声,跟随清澈的铃声默念口诀,指尖划过额头,开启天眼。
      便听井中龙吟隐隐,由远及近,从空旷的地方传来,忽而像是挣扎的尖啸,井中又冒出团团黑色烟气,还有金色的光,闪着锁链的形状,将黑气禁锢。
      京城龙脉正穴于紫禁城,坐子向午,天运双星汇向,五诀俱全,因而京城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北新桥此处海眼,乃是当年刘半仙筑城、高亮赶水之后,姚广孝与岳元帅合力所封,将龙公镇于北新桥,待到桥旧才肯放出。
      北新桥北新桥,这桥倒永远是新的,旧不了。
      而闹事的龙子所封崇文门,则要归“九门八碘一口钟”的传说——等开门打碘,才将之放出,因而崇文门换碘为钟,龙子亦无出头之日。
      京城因此不再海水倒灌,发生水患。
      堪堪查探完毕,时辰恰好,正主儿终于露了脸。
      门外吊儿郎当地进来个男人,后脑勺扎着个小辫子,嘴里叼着煎饼果子,身上还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墨镜,居然和廖森炀的装扮有些相似。
      一边咔哧咔哧嚼着薄脆,一边嘟嘟囔囔,“葱花,居然没有葱花!”
      傅均行看见他,本来稍有些紧张的,突然噗嗤一声乐了。
      “煎饼果子不加葱花就没有灵魂。”
      那男人一抬眼,扫视在场二人,咽下嘴里的食物,用有些蔑视的口吻说道:
      “这倒是所见略同。不过,是你啊,没想到你还是硬着头皮上了,穿这身像模像样的。早先见,你吃饭都不带忌口,道门规矩多,你能有什么修行?”
      傅均行好脾气地耸耸肩,“随缘吧。也没成想我会是天命之子,不然,我不太愿意结梁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我可不会留手。”男人三下五除二吃掉手里的煎饼果子,随手抹抹嘴,把塑料袋往兜里一揣,咧嘴笑道,“姑且介绍一番,明人不说暗话,小爷吕十七,自小学的风水卦象,略有薄名,江湖人称洪七公,正是你此番的对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北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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