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被打败是魔王的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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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岸边暂时的据点，让桂接受自己平安无事、并且解释清楚自己和灭世大魔王分开成两个不同的个体，松阳并没花太多功夫；让他接受跟在自己同行的胧反而才更加棘手。
“他他他——”
一向妙语连珠张开嘴就能嘚嘚叭叭不停的攘夷头目，一双眼睛都睁脱框了，指着刚换下沾满尘土的僧袍、把脸也洗干净了的灰发男人磕磕巴巴了半晌，晃着他那个石头脑袋就要往前冲刺。
“老师快躲到我身后来！我桂小太郎立刻为你斩妖除魔——桂突猛进！”
胧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到化作石雕。
“不、等等啊小太郎！”让他一个头锤下去自己的大弟子恐怕就要当场去世了，松阳连忍者服的面罩都还没拉上去，慌慌张张伸手去拦，差点瞬间骨裂。
——这孩子的脑壳究竟厚到什么程度了啊？？
重复了数不清多少遍“胧他真的不是你们的敌人，他是我第一个学生。”，被挡住脑门的桂才冷静下来，整张脸为难地纠结到一块。
他看起来憋了一肚子疑问，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开口问——留给他们放松的时间不多了，他赶紧有条有理地把地球目前的局势给松阳捋了一遍，松阳边听边头疼得直按太阳穴。
虚那家伙，为了让地球成为众矢之的，居然连邻近的星球都炸遍了——他就那么想拖着全宇宙一起毁灭吗？
“高杉那边正在搜索天道众残骸的下落，我这边接下来只要能通过谈判让联合舰队撤军，银时他们就能专心对付虚……”桂说到这里，很小心地看了松阳一眼，才继续说下去。
“江户所有人都被卷进这场战争了，老师和……师兄就跟着我一起去和快援队汇合吧，我去通知银时和高杉老师回来的消息。”
松阳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胧就拜托小太郎了。”两个学生闻言都是一怔。
“……我不可以跟着老师一起吗？”
胧垂着眸不抱希望地小声问，意料之内看见对方摇头。
“对胧来说太危险了，胧的身体不可以再去和谁战斗了。”
龙穴底部覆盖的龙脉真正暴走到失控起来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松阳也无法确定，但可以想象，绝对会比任何一场级别的地震带来的影响都还要严重，难保整个江户会不会就此夷为平地，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灾难。
“银时他们就这样去和虚对抗，胜率太渺茫，虚的不死能力摆在那里，普通的刀剑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他，但是我可以……”
贴身的暗袋里还装着小夜兔扔给他的针剂，松阳也分辨不出是里头装着的哪颗星球的阿鲁塔纳能量——如对方所言，会有用上的时刻。
“等我和虚做出了断，胧就能和其他师弟们也见面了，小太郎……我知道小太郎一贯都很稳重，口才也好，但在天人的地盘上，不管怎么样都要优先保护自己的安全……如果联系上晋助，记得让他千万小心奈落的袭击，奈落如今在虚的掌控中，虚说不定会派一部分人手看守天道众的残骸……”
临行之际，他握着胧的肩头交待了几句，又抓着桂的手臂嘱咐了一长串。满心惦念着被迫卷入战争的学生，说到后头自己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们都要保护好自己，我……对不起，是我……我没能早些阻止虚，你们根本不应该被卷进来，全都是因为我才……”
玻璃针管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皮肤上冰冰冷冷的，涌向心脏的血液也逐渐冷到凝结。
嘴上说着保护自己的学生，让他们远离危险，却一次又一次事与愿违，到头来，还是把他们推上了无路可退的悬崖峭壁，连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也让学生们替他分担了。
……自己真是世上最差劲的老师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虚为所欲为了。”
——说不定，这正是他得以独立于虚存在，从龙脉中复生的目的。
深灰的眼睛凝视着他，面前静立着的灰发男人缓缓低下头来抵着松阳的额头轻柔地蹭了蹭，像极了多年前被对方打开自己心结那一刻的动作。
“约定好了。”胧低声说，“老师会带我去见其他的师弟们，所以一定要回来。”
“老师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吧！”一旁的桂神情中有几分藏不住的担忧。
眉眼弯弯的长发师长张开手臂，温柔地给了自己的学生们一个拥抱。
“我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的。”
——只要世间还有他的归宿，他就一定能找到回来的路。
*
地表的震颤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松阳身体内部的动荡随着和主战场距离的拉近越发强烈，某种程度上像是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整片歌舞伎町地带和在虚意识里看见的惨状相去无几：上空密密麻麻挤满了异星的战舰，遍地堆积的砖瓦断墙、大片结块的血迹和堆在废墟上的尸体。
有着奈落制服的乌鸦，也有真选组黑色制服的队员和不认识的白色制服警察，以及更多分辨不出身份的武士。松阳从地上拾了把还算完好的太刀，尽量不去过多在意这些惨不忍睹的景象。
这场人类与不死怪物的战斗，注定了人类方惨重的牺牲，可死去的止步于此，活着的仍然会顽强不屈地奋战下去，万死不辞——这是他那个不肯容于世间的半身永远也无法战胜人类的地方。
残破的路面延伸到远处，是挥舞着刀作战的武士们，将中心围成了一个大圈，松阳在人群里依稀辨认出了几个熟识的真选组队员，以及非常眼熟的蓝色长发的少女。
冲在包围圈最前方的，他一眼就看见了银时，还有万事屋的眼镜少年新八，和近藤土方他们；包围圈的中心，则是一身黑衣的虚。
身后是陷落的巨坑和喷涌而出的高大光流，男人扶着长刀立在崖边，双眼空洞地淌着血——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空气流动着的异样物质，眼窝毫无愈合的迹象，唇角面向众人弯起一个无温度的弧度。
(像这样的黑暗，已经习以为常了，人类那一成不变的恐惧亦让我厌烦，为何总是要徒劳地送死呢？人类啊，又是为了什么还在战斗？这么想要杀死我这个怪物吗？)
隔着嘈杂的厮杀声与叫喊声，松阳看懂了他微动的唇形，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
千年以来，还是头一回从旁人的视角，去看待被世人视作“死神”、“杀人鬼”的，这样的“自己”。
憎恶也好，恐惧也好，悲哀也好，涌上心头的一时之间说不上是哪种情绪。
加诸于他们身上的万千苦痛，哪怕大部分都被记忆的长河冲刷到视若无物了，这片虚无又浑噩的黑暗也始终是他们深痛恶绝的牢笼。
——到底为什么，就是固执到不愿意相信世界早就有所不同了呢？
你不是也曾切身体会过吗？
待人友善包容的村民们，满心信赖纯真的孩童们，那一段平凡而简单的岁月。
你不也是和我一样，曾渴求着、眷恋着这些，并且为失去这一切而痛苦和愤怒过吗？
——当真从未动容过一丝一毫吗？
“不管你会复活多少次，今日，便是你这怪物的祭日！所以，大家一起上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战斗了！”
真选组组长洪亮且清晰的号令声仿佛能刺破这片硝烟弥漫的迷雾，冲锋的队士们前仆后继地攻上前。虚手中的刀刃纷纷扬扬地抛洒了一地血雨。
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上，空无一物的淡漠与四周激愤的进攻人群简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松阳看到银时顶着满脑袋的血，举了木刀又要冲上去，被对方当头一刀劈断了刀身，又一脚踹中胸口巨大的冲击力拉扯着将他卷到远远的一处断墙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银——”
强忍着不让自己拔腿冲向遭受重创的学生，松阳咬了咬牙纵身跃进包围圈，将虚要反手斩断斜方攻上来的山崎头颅的刀架开。
“……你是……吉田君？”
跌坐在地上的娃娃脸青年一抬头就看清拉下面罩的那张脸，一脸的迟疑不定，松阳向他点了下头，示意他赶紧退到安全处。
刀被架得动弹不得的虚显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因而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尖。
“松阳？”
空气里的压制感正在消散，地底又开始震荡起伏，精疲力竭的武士们摇摇晃晃地努力保持平衡，预示着这场暂且僵持的战局又要倒向源源不断的不死之力。
“……难怪，你居然有了自己的身体。”
虚心情很好似的勾起唇角，居然也就收手停下攻击了，悠然自得地翻转了刀锋，任由松阳抬起手中的刀以刀尖逼近他胸膛，低声笑着。
“所以，决定来接替你的学生们，站在人类这一边拯救世界？”
“不。”
“那你是来做什么？威胁我？和我谈判？还是想亲眼见证这颗星球的末日，见证你爱的人类们如何赴死？”
“都不是。”
第二股绚烂的光流从龙穴中喷发出来，星星点点地洒落满地凄凉的血海之上，也落在他们如出一辙的浅色长发上；一寸一寸刺进血肉的森白刀刃映出一双静谧如海的淡绿眼眸。
刀身贯穿了胸膛，连带着胸腔中那颗非人的心脏一同击碎；黑衣男人的身躯仰倒下去，径直落入流动的龙脉，身形消散时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与此同时，空荡荡的识海落下乌黑的羽翼，虚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所以，我们融为一体，一切回归原位，然后呢？一并抹除我的意识，去告诉其他人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用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相连的视野重新被涌动的光流填满，虚以饶有兴味的口吻问着，松阳恍若未闻。
“我们……赢了？等等，杀掉虚的是谁？”
有看见这一幕的人惊奇地呼喊出声，仰躺在断墙上的银发男人很艰难地抬起了头。
地底暴走的龙脉喷发到满目都是绚烂飞舞的光辉，几乎要把站在其中的人一起淹没进去，银时咬紧牙关爬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挪动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靠近。
目光定在光辉笼罩下那个背影上时，那张脸上的神情是人类所能流露的最绝望的模样。
重重摔落到断墙上时不知道肋骨砸断了多少根，被突出的钢筋贯穿的腰侧也麻痹到无知觉了，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大大小小被利刃刺穿后血流不止的伤口，撕扯神经的疼痛感快让银时看不清视野中的影像。
松阳。
松阳。
发不出声音的嘴唇无力地扯动着，漫过血腥的瞳孔闪过眼前的人缓慢而决绝地转过身，再也不曾回头的画面。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银时。)
(谢谢你。)
有个声音在说。
来不及了，快一点、再快一点、跑起来、去抓住他——
不堪重负的肌肉和骨头都在咔嚓作响，撕开到接近崩裂；干涸的喉管好似被绝望击碎了，嘶吼到鲜血淋漓，相隔的距离明明只有咫尺之间，却又为什么，遥远到像是再也到达不了。
凄冷的月色下、惨烈的夕阳下、金黄的麦田中、凋落的三月春樱中，一次又一次死死追逐的身影，一瞬间重叠在了一起。
“松阳——！！”
松阳握着针剂的手因这一声凄厉的嘶喊止不住地颤抖，却仍然咬紧牙关将剩下的透明液体一口气推进靠近心房的动脉血管。
(你——)
运筹帷幄的从容被意想不到的举动打破，虚的语气头一回地出现了强烈的波动、和某种按捺不住的失态。
(你该不会是想——你从哪里弄来了这个？！)
周遭涌动着喷流的喧嚣声响，流水般温柔淌开的嗓音几乎要被淹没过去了，是脚下潺潺流走的巨大光华发出的动静。
松阳眨了眨发颤的瞳孔，想看得更清晰些，虚透过他的眼睛，也看到这片庞大到能把他们自身一同吞噬的耀目光脉。
维持着这颗星球的运转，维持着潮汐日落、人类朝生暮死和世间万物生长的，也正是这一切。
(时间的流逝，对于我们而言本该是没有意义的，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会产生希望某一刻的时间能够更长久一些的念头呢。)
身后，一声声凄厉的呼唤声还在继续，足以一颗人类的心绞到粉碎。
异星的阿鲁塔纳能量由血管输送到胸腔中的心脏，由此蔓延开的是同样能把怪物的那颗心碾碎的疼痛感。
药物发挥效用的时刻，心脏上作为源泉的龙脉结晶提供的能量就被切断了，这具不死之躯的再生能力也彻底失去了作用。
漫天莹白的光点穿透了薄薄的衣衫，一视同仁地融化了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本该属于怪物的血肉，无法再次修复。
肉身在龙脉飞舞的光斑中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当然是一种非人的剧痛，松阳的神志都快模糊不清了，极力强撑着没有跪倒下去。
(和珍惜的学生之间，和你之间，要是能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这么想着的时候，连一千年的时间都变得短暂了起来。)
他轻声感叹着，空空如也的玻璃针管从握不紧的手指悄然滑落，在涌动的光流中消失。
(或许，从诞生的一刻，我们就在期待死亡了吧，无法寻找到作为非人之物活着的意义，反反复复地累积着撕裂自身的痛苦。)
(可是，原来这并不是全部。)
(我们也曾被给予过爱意，因而学会了如何去爱人，被赋予过信念与希望，因而才会尝试着相信些什么，去证明些什么，你也无法否认这一点，不是吗？)
疼痛被完全隔绝在无形的意识空间之外，虚踏着一地寂静的死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背对着他的那个瑟缩颤抖的身影。
像这样忍耐痛苦，对他们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了，但对方抵死般坚持着身体的主导权，牢牢地压制住他不让他感受到分毫，莫名像是把他挥散不去的暴戾情绪也一并压制了下去。
(有什么意义呢？)
虚的声音听上去难得有些疲惫。
(即使做到这个地步，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松阳的回答是又往前踏了一步，踩上断崖的边缘。
他们在意识里纠缠了数十年，既无法杀死彼此，也无法抛弃彼此，这场属于怪物与怪物间的战斗，继续下去也永远得不到结果，倒不如在此刻划上句号。
保护自己的灵魂，战胜自己的弱小——相遇之时曾对那孩子说了这样的话，反过头来，却是那孩子教会了自己如何去做。
——只是，这一次恐怕又要晚一些才能履行约定了。
呼啸上涌的气流将纷飞的衣袂卷了进来，推动得崖边的人摇摇欲坠；银时咬着牙往前奔跑着，隐约听见了风中飘来的叹息。
“抱歉，银时……最后，再让我任性一次吧。”
伸出的指尖掠过了随风扬起的衣角，遥不可及的背影坠落了下去。
声音消散在了盛大的光芒之中。
——又一次，他没能抓住他。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被打败是魔王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