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会和怪物相爱吗》Kuse

3、女巫“怪胎”

　　余明仪推开茶餐厅的门——原本打算去奶茶店，但是考虑到他们的人数，还是作罢了。

　　港风装修的茶餐厅内稀稀落落地坐着人。

　　她环顾一周，发现自己来得最早。

　　年轻女孩子没几个能够拒绝奶茶的诱惑，但是为了避免在同学没来的时候喝掉大半杯，余明仪便坐到一张靠窗的大桌边，玩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在等待的过程中，朋友们陆陆续续抵达。

　　但是乌景行和林昼迟迟没出现，等待的时间有些过于漫长了。
　　一个女孩子忧心地看着无人回复的群聊，低声问：“你们有没有大佬的手机号啊？”

　　一阵尴尬的沉默。

　　“太习惯用群聊了……”

　　啊这。
　　他们习惯了通信软件的即时回复，谁都没想着要交换电话号码。在无人回复的突发情况下，却无法联系上任何一人。

　　余明仪皱着眉，抬起眼帘，试图透过玻璃落地窗望到街道尽头，会不会出现眼熟的身影。

　　在他们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群里可算弹出了新的消息。
　　“看群！昼哥回复了！”

　　群管理员-林昼：出了点意外，没事了，马上到。

　　群里骤然多了一大堆“吓死了”“没事吧？”“你到哪里去了啊死鬼.jpg”的消息或者表情包，他们如出一辙地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乌景行和林昼终于到了。

　　但是两人的模样显然和他们想象的“狼狈”相去甚远，不说别的，乌景行怀里抱着一个黏黏糊糊地撒着娇的猫咪的模样，就足够让人意外。

　　“大神，这是你家猫吗？”余明仪凑过来看了一眼。

　　痴缠在少年臂弯里的小猫个头还很小，碧蓝瞳孔，毛色灰白相间，软趴趴地摊在少年的手掌心，向在座少年少女发送着萌到人心肝颤的电波。

　　乌景行默然一瞬，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猫猫用力地把脑袋往他的手心里钻，颇有鸵鸟把脑袋埋到沙里的既视感。

　　他叹了一口气道：“暂时算是寄养吧。”

　　林昼买好了两杯半糖奶盖乌龙，抢占了乌景行右手边的座位；乌景行草草略过了他们对家长是否允许他养猫的疑问，娓娓道来他们方才遭遇的“意外”。

　　……

　　乌景行的“睡眠”一直很死。

　　连他都被惊动的时候，可想而知那种动静已经到了“骇人”的级别。

　　为了避免出现自己饿昏了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乌景行为自己捏造的家庭背景里，选择了一个新落成的小区作为住址，虽然已经销售一空，但入住者寥寥。

　　因此，当他推开家门，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女人的奄奄一息的呻吟的时候，才会僵在原地，没能拦住奔逃的猫咪冲进了自己的家门。

　　而眼神跟随着逃窜猫咪的施暴者，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乌景行没有说话，沉默地杵在家门前，目光扫过抱着头瑟瑟发抖着呜咽的女人。

　　家丑暴露在外人面前，男人色厉内荏地怒喝：“小屁孩看什么看！不要多管闲事！”

　　他的“睡眠”相当于封闭自己的五感，特地选择新小区是为了躲开诸多情感执念的诱惑，避免他无意识地开始蚕食周围人类的情感以维持自己的魂火不灭。

　　但现在，男人发自灵魂的汹涌恶意扑面而来，作为法师的乌景行眼中，只看到他的灵魂浑浊如泥泞，不断向外蔓延溢出的模样仿佛是女巫们的失败炼金药剂，令人倒尽胃口。

　　他拨通了紧急拨号，冷静道：“喂，110吗，城际花园小区8栋601，有人殴打我的邻居并且意图抢劫。”
　　“嫌疑人还在现场，受害人疑似失去意识，请带上医护人员。”

　　乌景行果断在男人扑过来抢夺电话之前，嘭地扇上自家铁门，隔着铁门上的可视玻璃居高临下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

　　哪怕整层楼几乎都能听到男人犹带乡音的国骂，他神色平淡，好整以暇地等待警察上门的模样反而让门外咣咣砸门的男人动作慢了下来。

　　乌景行见状，反而指了指电梯间前的监控摄像头，语调温润：“看，你被录下来了，跑也来不及了。”

　　猫咪藏在玄关后的拐角，偷偷探出头来，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是知道受到了少年的庇护，猫咪一步一蹭地试探着拱了拱他的脚踝，乌景行注视了它一会儿，放弃了猜测猫咪心思的念头。

　　它如愿以偿地被少年抱了起来。

　　警察出警速度很快，不稍一会儿，物业就领着数名提着急救箱和担架的民警抵达了现场。

　　乌景行施施然地抱着猫走了出来。

　　那团糟糕的灵魂，在这个无能到向女人挥拳的男人体内瑟缩着，天然畏惧着警官先生和警官小姐们纯澈温暖的灵魂，又不得不谄媚地为自己的罪行开脱的模样，散发出令乌景行反胃的臭味。

　　唉，有对比，他更“饿”了。

　　少年抿唇，在警官询问是谁报警的声音中，淡定接话：“是我。”

　　乌景行是“女巫”种里少见的、会违背吞噬本能的怪胎，除了“交易”之外，他不允许自己吞噬或者掠夺灵性种族的正面感情。

　　因为无论是爱意、期待、希望、信任还是其他，一旦被吞噬，可能会引发很糟糕的连锁反应——原本相爱的人加速冷淡、难以磨合；原本期待的新生活骤然变成了满满的不确定性；失去希望连与病魔抗争的勇气也一并失去……

　　这些或正面或负面的情感宛若人类灵魂的器官，必须汲取这些情感中的力量才能活着，才能在短暂的人生里尽可能多地产生新的正面的情感。

　　这和恶意、欲望等等不同，一个人的正面感情本身就极其珍贵，有别于可以一茬一茬收割的韭菜，被掠夺过的感情想要再生如同干细胞重新成长为器官，太过漫长、太过渺茫。

　　其次，他不想和一些沦为食欲奴隶的同族一样，不断吞噬，到最后失去理智成为了一个终将被讨伐的天灾。

　　他在学习的过程中，见识了人类的伟大和卑劣，也见识了命运的公正和严苛。

　　乌景行不是命运，他只是在学会七情六欲之前，先用近乎自残的克制，无师自通了人类普世价值观里的慈悲和恻隐。

　　……

　　林昼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那明明不知人情世故的法师先生，以保护的姿态抱着那只碍眼的猫，他明明可以用其他一了百了的手段，却偏学回来了一颗剔透到一尘不染的心，循规蹈矩到乖巧地用人类的手段。

　　怪物的心脏无知无觉地又被泛滥的怜惜溢满。

　　尤其在看到法师先生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自己不小心伤到警官们的灵魂和情感的时候，他忍不住主动靠近了对方。

　　警官小姐们给奄奄一息的女人们包扎，担架姑且用不上，但还是在医护人员的建议下先去医院进行详细检查了。

　　“景行。”林昼站在楼梯间朝他招手。

　　乌景行朝警官们说：“我的同学，今天我们还有其他同学约好出去聚一聚。”

　　警官看了看个高腿长、身体素质显然优越的林昼，忍不住笑说：“你这同学看上去身体素质可以啊，你们几年级？”

　　“刚刚高考完呢。”林昼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乌景行摇头：“我没事，对门的事情。”

　　警官拍了拍乌景行的肩膀，林昼心里一紧，他看到乌景行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林昼身体先于思考伸手揽住乌景行的肩膀，他用非通灵之眼不可见的躯体严严实实地隔绝了法师飘摇着想要往外逸散、侵蚀的魂火。

　　只听心大的警官还在唏嘘道：“对门这俩人明明是姐弟，反而比我见过的家暴夫妻还要凶哦……”

　　这又是另一个更长的故事了，没有当事人的允许，他们只是感叹了一句，便闭口不言，放这两个少年离开了。

　　然而，进了医院的女邻居显然是无法顾及她的猫了——这个小机灵鬼，找准了守护神，蜗在乌景行臂弯里，任谁扒拉的不愿意挪。

　　……

　　等他们离开小区，才想起来拿手机看看时间、报个平安。
　　再等他们打车来到餐厅，可不就拖到这时候了嘛。

　　听完这一出，少年少女们若有所感，但又不便多加揣测离自己学习生活那么遥远的事情，便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余明仪垂着眼帘，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自己是乌景行会怎么做，如果自己是那个不幸的弱者又该怎么做……想着想着，她觉得她找到了她觉得可以尝试去努力的职业了。

　　乌景行双手被小猫霸占，低头去迁就杯上的吸管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属于新生“梦想”的清甜香气。
　　他了然，他的“尾款”到了。

　　坐在他身侧的人准确地感知到了他的动静，在桌子底下霸道地把手塞到了猫咪下巴和他的手心之间，烫得他像是吃食的时候突然被拱了一下的雏鸟，懵懵地抬起眼眸。

　　那个始作俑者状似不解地对上了他的视线，手却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显得那张俊脸上的笑都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