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听你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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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明仪睁开双眼，迷蒙的、熹微的晨光隔着摇摇晃晃的校服裤脚，映入她的眼帘。
架子床吱吱呀呀地响，她的上铺陈茵轻手轻脚地爬下来，对上她呆滞的目光，以为不小心吵醒了她，不好意思地用气音对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明，今天我值日。”
“没事……”余明仪下意识地回应。
如果是梦，那未免也太真实了。连昵称都能给她复刻出来吗？
余明仪这样想着，感觉灵魂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
岁月赋予她的关于生活的重量一次性被剥离，只残留了一丝关于自己“被覆盖的存档”的朦胧回忆。
这种轻松好像从本质上将她倒带成了一个年轻的灵魂，久违的无畏和安心感，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动。
她曾经历过的一切，如今仿佛笔墨倒流回笔尖、凋零的花瓣重新回到花枝上合拢、痛苦和欢愉的电影飞速倒带。
脑海中，那个与她交易了半生的记忆的男人，随着她支付出去的代价渐渐变得面目模糊，只留下了两句话。
“交易圆满完成，欢迎下次惠顾。”
“祝您这一生的每次选择，都能得到幸运的眷顾。”
……
“这一生”的起始点，放在了高三第一学期，距离高考不到一年。
文科班的女孩子们多，但是在高三这个环境下，大家的心思还算纯粹，余明仪的成绩尚可，她感觉自己大半生的记忆都被支付出去后，回想起高中的知识竟然不怎么费力——好像一台只存了一点点资料的电脑，运转速度快得叫人惊喜。
她读的是寄宿，一眨眼，到了周末。
班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书包回家，而她和一些留校的同学们则会一起带上书本手机之类的东西，和其他班级的寄宿生去阶梯教室自习，或者说，摸鱼。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们在周末还能耐得住性子、自律学习的毕竟还是少数，而大部分的女孩子，或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台手机前面追剧，或是低声谈笑着一些娱乐新闻。
更多的留校生是男生。
但是一般这时候，他们都会愉快地占领了无人争抢的篮球场，直到下午太阳过分毒辣，他们才带着一身战斗澡留下的水汽踏入大教室。
余明仪吸溜着手里的乳饮料，站在食堂门口，正犹豫是回宿舍睡午觉还是去阶梯教室玩手机。
有人终结了她的举棋不定。
和平常不同，周末的学校处处都很安静。
男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过去，手长脚长、身高优越的少年穿着高二校服，双手像是八爪鱼一样，从另一个比他稍矮的高三生后背伸出来，箍得紧紧，“哥——救救我的数学！我不想做卷子了呜呜呜呜……”
呜哇。
余明仪叹为观止。
居然真的有人能做出和表情包一样宽面条泪！
高三的男生拖着一个比他大了一圈的树袋熊，艰难地把餐盘放到回收区，幽幽叹气：“你说你，文科数学都学不过去，干嘛非得跑来读书啊。”
余明仪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她的文科数学也学不太过去。
但是下一刻，人高腿长的弟弟就不服气地小声逼逼：“哥，你的作文不也是个随机数吗……”
啊。
余明仪瞬间想起来理科班里面的一位奇人。
这周三才留下的新鲜印象，毕竟难得看到宣传墙上毗邻而居的“理科高分示范卷”和“偏题作文典型”署着同一个名字。
乌景行。
是个不怎么常见的姓氏，和很诗意的名字。
她犹记得当时和她一起瞻仰学怪的小姐妹笑言：“这是哪里来的大佬，断情绝爱一心飞升啊。”
于是她知道了她的小姐妹最近沉迷的小说种类必是修仙。
现在名字和人联系上了，倒是看不出有多么不食人间烟火，以至于一写叙事文章就哑火啊……
“行了行了，给你补课行了吧？”乌景行杵了他一手肘，无奈，“快给我起来，趴着也不嫌热。”
大佬抬眼，看到了呆呆立在洗手台边的她，继而平淡地移开了眼。
而他身后的高个子学弟倒是笑嘻嘻地多盯着她几秒，勾肩搭背地压低声音跟乌景行说着什么。
余明仪心里打了个突，她不想自作多情，但是她直觉那个学弟会说起她。
于是鬼使神差地，她跟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人，回到了阶梯教室。
……
乌景行看了看某人的狗爬字体，封皮上那个唯一还算能看的名字，“孟朔”，也只是堪堪能辨认。
——还好了。
乌景行扶额，他努力说服自己。
——毕竟如果换他去当一条鱼，大概率也不太会用自己的鱼鳍和尾巴。
“哪里不会，空间几何？还是数列？”
“大神，”没等孟朔回答，跟他一个班的留校生妹子壮了壮胆子，插了一句话，“能不能顺带也教教我们！”
她身后跟着一串小尾巴，男女皆有。
余明仪坐在第三排，垂着眼帘看过去。
那个清瘦高挑的少年数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典题就不讲了，每人选一条搞不懂的题，我帮忙讲，其他人一起听——孟朔除外。”
“哥——”趴在最前排的大男孩一下就直起身，愕然。
乌景行伸出手指了指他鲜红的试卷，“你全错，一边听着就行。”
那一小圈瞬间传出来轻快的笑声，很快地，他们围拢到乌景行身侧，少年讲着讲着，会拿起白板笔在教室上徒手绘图继续讲解。
余明仪环视一周，她看见有不少高三生也悄声坐在座位，听着他低缓的讲解，甚至感慨——
“大佬就是大佬。”
“可恶为什么大佬讲的不是高三函数！我也不会呜呜呜……”
那些声音都若有似无。
她也忍不住喃喃：“能不能拜托大佬讲讲数学……”
“是不是很好看。”
但这个声音却结结实实把她吓了一大跳，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后座的！
头发湿漉漉地往脑后一梳，带着凛冽薄荷冷香的沐浴露味道的男生就趴在木桌上，支着下颌，眼角眉梢都是极具攻击性的锋锐角度。
“被人家迷倒了吗？”
他还在笑眯眯地说着，像是长辈看小辈似的揶揄，“也不奇怪嘛，毕竟不是有句话叫做……”
“智慧是最高级的性感。”
余明仪不是被吓一下就嘤嘤嘤或者脸红的言情小说女主角，她反倒是大方地笑了一下，“毕竟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学神，膜拜一下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像是刚刚洗完澡匆匆带着暑气冲进眼帘的少年站了起来，朝着正休息喝水的乌景行大幅度地招了招手，“景行，来来来一下。”
余明仪惊讶地睁大眼睛。
“碰上我心情好，”他朝着走过来的那人笑得无比灿烂，炫耀似的对她说，“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乌景行走到了她这一行，而她刚好就坐在走到边上。
她听到乌景行平淡又无奈的声音：“你不要乱跟别的同学搭话，你看人家理你吗。”
“怎么不理，”手长脚长，已经在手臂上看出一些流畅肌肉线条的体育特长生揽着乌景行的肩膀，自来熟地朝她比了个介绍的手势：“乌景行，林昼。”
余明仪听到自己紧张加速的心跳声。
“哇哦，两位大佬。”
林昼指了指前排，“往前面坐，这家伙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想问的不用客气。”
乌景行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反驳，“没事，你也可以问他。”
她果断拿起试卷往前排走，顺带给在宿舍玩手机的小姐妹发了一条信息。
“速来，理科班大佬免费答疑，不来错亿。”
……
乌景行话不多，但有条不紊，效率极高——具体表现在，学渣抓耳挠腮连自己困惑点都捋不清楚的时候，他已经能把难点给条理清楚地讲个明白。
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他非常认真听人说话的感觉。
林昼和那个文科班的学弟孟朔，前者笑眯眯地看，偶尔帮忙解决几条题；后者一言不发地订正错题。
似乎都在等乌景行。
一个下午过去，余明仪解决了不少困扰自己的数学大题，看着食堂角落，他们三人熟稔聊天的样子，生出了一点思春期少女的感慨——
帅哥，果然都是跟帅哥一起玩的吗。
……
然而实际上。
乌景行：“……你们俩怎么跟过来了。”
孟朔先发制人：“哥——是他偷跑的！我想拦住他不让他给你添乱来着！”
林昼挑眉歪头，装傻：“我好歹也是个‘指路者’，正经工作怎么能是捣乱呢？”
个体户的法师先生乌景行，实在搞不懂“指路者”的工作编制。
“你们的工作方式，这么嚣张的吗？”法师先生看不懂，但大受震撼，“还能直接接触被观测者？”
林昼不以为然，“观测命轨、记录关键帧和各项数据嘛，大家都一样的数据有什么好记的，在非关键帧的地方稍微引导出一些特殊选择，‘自然地’培养出一些特定的对照组，这样做出来的工作报告才有看头嘛——现在工作可难找了，混口饭吃，不寒碜。”
察觉到了什么的孟朔皱眉，他嫌恶道：“把玩弄命运线说得这么好听，人渣吗你。”
扮演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林昼，仿佛真的只是和同学互相打嘴炮一样耸耸肩，贱兮兮地说：“唉，此言差矣。选择又不是我替别人选的，指路者的事，怎么能叫人渣呢。”
乌景行没有纠正对方工作方式的意思，但是至少——余明仪是他的客户，在她重开新周目的人生后，他得确保自己的“尾款”可以成功收取才行。
“你怎么开展工作我倒是没意见，”法师先生幽邃的目光平静地看过来，激起他亟需克制的兴奋战栗，“但是那位小姐是我的客户，不要做得太过分哦。”
林昼倏然收起那种欠揍的调调，一筷子叉走了乌景行餐盘里的肉丸子，像是叹息又像是纵容：“唉，行叭，我最听你话的啦。”
乌景行一言难尽地看他说着鬼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最听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