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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103 光 ...

  •   李歌应该是第一批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没有悬念地,他被S大取录了。
      根据通知书上的说明,哪怕家在本市,甚至就在学校隔壁,大一和大二的学生没有特殊原因的话,还是必须住宿。于是从收到通知书的那天开始,他们便忙着准备李歌要带走的东西。
      孩子要收拾行李,曹惠贤这个当妈的是不可能闲下来的;因为有不少东西需要添置,李默付钱的动作也一直没停过;而作为有住宿经验的人,罗泣以顾问的身份加入了这次的任务。
      但这些忙活的人中并不包括李歌本人,或者应该说只不包括李歌本人;年幼的李曲也未能幸免,某个闲着没事干的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闲,便跑去打扰人家了。
      这个闲人到底有多招人厌,从几天后他被全家人推出去营业时标的收费和时间上可以看出;生怕有谁不来,状元一对三的上门补习服务标价九块九,一周七天,早八晚十,说多好卖就多好卖。
      某日清晨,大概是李歌刚开始营业那么清,一通出乎意料的来电打断了罗泣代李歌执行的收拾行装任务。
      一段三十秒的铃声响到第二十七、八秒,也就是快要断的时候,罗泣才按下通话键。“喂?”他强压着自己的声音,尝试使它的颤抖变得没那么明显。
      电话另一头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总之,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不容驳斥:“现在有空吧?”
      “……等会儿。”罗泣回头给了曹惠贤一个眼神,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门外,暗示自己要先出去聊完这通电话,现在不能跟她一起收拾了。
      曹惠贤不清楚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但她能看出罗泣神色凝重,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给了罗泣一个眼神,然后目送他离开。
      走到阳台后,罗泣才再度跟电话那头的人对话:“怎么了?”
      “有些事情。”对方说。
      这是一句让人接不下去的废话,罗泣只能随便应一声。
      接下来又是一如既往的死寂,谁都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所幸的是他们并非面对面在聊天,而他们的手机收音都特别先进,沉默时,对方连电流声都听不见;时间一长,容易让人忘记自己是在等对面的人开口,而不是在举着手机贴脸发呆。
      就在罗泣的右手快要发麻、右脸被闷出一层汗后,对面的人可算说话了:“去医院看了吗?”
      “看了。”罗泣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轻微脑震荡,左耳听力又差了。”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但这次的沉默在罗泣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伤是他弄的,他除了道歉,说什么都不合适;同一时间,要他道歉其实也不合适。
      罗泣的目的不是想把这天聊死。为了让这场对话能继续进行,他罕有地主动跟对方讲起自己的事:“我没有隐瞒李歌,他知道后也没再跟他家人隐瞒。也不算顺利吧,跪了一晚上,膝盖都肿了,傻到不行。”他心疼又心酸地笑了出声,“不过也算不上有多波折就是了,没费多少功夫他们就接纳他、接纳我了。
      “我现在不住万岁家了,高考完我就搬了进来。”说到这里,罗泣顺势带到另一件事上,“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不信;我高考拿了六一五,全校最高分之一,跟一个还是两个同分。”
      “我知道你俩的成绩,没有不信,挺好的。”罗燃可算接得上话了。
      就是罗泣又有点接不上了。
      想知道李歌的成绩并不难,想不知道才难。可罗泣不过是区区的三中第一,他又是怎么得知自己的成绩的?他可没印象三中今年把成绩贴出来了啊?
      想来想去,罗泣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又是电邮吗?”
      “……嗯。”罗燃回答时有点迟疑。
      “行吧。”罗泣无语了一秒,“那你们最近怎么样?还是那么安静无聊吗?”他难得恶心心地关心了他们一回。
      罗燃也难得轻笑了一声:“阿飏最近老跟他哥吵架。吵赢不多,但让他赢了能嘚瑟一整天。”
      “呃……是吗?”罗泣无奈地回答。
      他是真怀疑罗燃这人有点反社会人格,感觉特别喜欢看人家吵架。
      又一个话题完结,罗燃依旧没有要进正题的意思。罗泣一颗心老悬着,实在难受,于是他主动询问:“你不会是打来闲聊的吧?”
      罗燃并没有马上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你的东西、户口什么的需要处理。”
      咔咯。
      罗泣彷佛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颗悬着的心一起落到地面。
      “……什么时候?”他小声问。
      “随时可以。”罗燃说。
      “那就明天午后吧。”罗泣马上回答。
      被人彻底赶出来这回事,还是愈快完结愈好,这样慢慢磨多丢人。要不是早跟曹惠贤计划好要在今天把李歌去学校的东西收拾完,觉得临时改动不太好,他都想现在就跑过去处理。
      “行。”罗燃简短地回应。
      “是回……呃、去……呃,”罗泣搞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形容“前往罗宅”的行动,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换了一个不怎么通顺的动词,以及一个跟他俩都无关的地点,“是到哪呢?派出所?”
      “不用,只是填一些资料,剩下的我让人去办。”罗燃解释,“地址回头发给你。”
      他们的对话,在这里就结束了。
      等李歌营业结束回家后,罗泣才跟大家说起这件事:“明天中午,我得去四中那头找我……爸?要改户口什么的。”
      他这一声“爸”跟李歌喊“妈”时的别扭程度能够一比,但在场却没有任何人乘机取笑他。
      “要陪你去吗?我明天不用上班。”李默的担心全写在明面上,生怕罗泣这一去会被谁吞掉似的。
      罗泣摇摇头,苦笑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他只吃小朋友。”
      听到他的话,怀中的小团子一顿,瞪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直盯着罗泣。那副模样很是可爱,把所有人都逗笑了,也暂时驱散了罗泣心中的不安。
      正午的阳光照亮了这片土地,一辆轿车停泊在路边,车头上亮得反光的银车标在这老旧的小区格外显眼。平时对人不理不睬的老门卫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了上前,但车的主人没理会他,直接走进建筑物内。
      从昏暗无灯的楼梯上楼,某家人门外一张歪七扭八的地毯特别碍眼。他蹙着眉头走近,低头用脚把它乔正。
      “这位帅气的大叔,你能不能别这么龟毛?”
      一把妩媚俏丽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抬头一看,一名身穿小背心和热裤的女子倚着门框站在那里。
      那是他的老情人,也是罗泣的母亲,殷婷。
      “你出门也穿成这样吗?”罗燃木着一张脸问。
      “谁知道呢,可能更少也不一定。”殷婷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很是流氓,“反正我长得幼齿,穿什么都合适。不像你啊燃叔叔,十八年前就这么老气。”
      罗燃把脸别向一旁,瞳仁微微往上,然后做了一组深呼吸,将他的无奈表现无遗。
      “切,无聊。”殷婷兴致缺缺地收回笑容,转身离去,“东西都在饭桌上了,有缺再来叫我,别碍着我看电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罗燃跟在她身后走进屋内,停在门口打量着这间屋子。骤眼一看,这里的间隔似乎没有变动,还是跟十八年前一样——一进门是客厅,往里走去是厨房和饭厅;穿过客厅有一条小走廊,它的尽头是阳台,右手边是主人房和卫生间,而左手边……
      “不是嫌这装修难看吗?”罗燃问。
      “所以呢?你不会是觉得就你给的那一丁点小钱,够我装修完还能继续活吧?到时候我不就得出来干活养自己了吗?”她冷笑一声,“相比之下,我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看的。”
      罗燃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饭厅落座,从公文袋内拿出所有的文件,依照殷婷放在桌上的文件填写资料。
      下午两点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放眼望去的所有景色都在轻轻晃动,难以想象在户外呆着要有多大的毅力。偏偏这个烂地方没多少个车站,不论是要去这个区域的最东南西北还是正中间,可以选择的下车点只有四中和城郊小乡村村口两个,往后的路只能靠步行。
      刚走下公交,罗泣就忍不住骂了起来:“艹!他妈的自己有车就约这种烂地方!脑子有坑吗?”刚才手机上的导航告诉他,他要走四十五分钟才能到目的地,中途不会经过任何能乘凉的地方。
      沿路走着,看到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呼啸而过,罗泣每次都想冲上前去把它们拦下。不过他舍不得钱,所以只能舍得他的鞋、他的脚和他的身心。
      唉……
      这一趟“徒步之旅”在半个多小时后完结,不到四十五分钟。罗泣归因于他的大长腿,所以他决定回去后要好好奖励奖励它,泡个脚什么的。
      跟他想象中不同,罗泣原以为罗燃会约他在什么餐厅或者办公室。可他原地转了一圈,这里怎么看都是一个住宅区,而且是特别老旧的那种。
      要是高考那几天不算,罗泣应该有十五年没来这片了,可是这小区却让他感觉无比熟悉,尤其是旁边的小公园。
      “这是俺老家啊?”他不肯定地嘀咕着。
      约定时间还没到,罗泣估计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没有空调。在这情况下,树荫下总比水泥房间里要凉快上许多。于是他便拐了个弯,走进小公园里。
      罗泣对小公园的印象只有偶尔进出这小区、路过时匆匆地瞄的几眼,并没有进来看过——他老妈愿意买个小钢琴玩具给他已经够惊天地泣鬼神了,才没那么闲带他下来玩。
      然而神奇的是,他不但凭这个小公园认出了自己老家,还能清楚说出这里有什么设施:越过这个之后是哪个、拐左后有什么、继续往前又会有什么。
      难不成我有什么特殊能力?
      晚来的中二病发作了一瞬,他便留意到不远处的一辆豪车,这才让他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嗷!迟到了迟到了!”罗泣加快脚步,回头往建筑物走去。
      门铃响了又响,一句深情的对白被硬生生裁成了三节。殷婷倒吸一口气,将怀中的抱枕砸向饭桌,“你不会开门吗废物!”说着才气冲冲地离开沙发,走向大门,“谁啊?”
      门外的光线比室内亮,门内人一下子没法看清门外人的脸孔。等她不耐烦地问完,视线才清晰起来。
      哎哟?是位俊俏的少年啊。
      她眉头一挑,勾起了嘴角,双手缠上少年的脖子,用一把比刚开始跟罗燃说话时还要小鸟依人的声音挑逗说:“呀小哥哥,你是不小心走错门呢?还是故意走错门的。”
      “我……走错了吗?”对方后退了一步,不确定地反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罗燃手上一顿,叹了一口大气:“不要脸的,那是你儿子。”
      “谁?”殷婷当场气笑了,“姐姐我哪来的儿子?”
      “哪来……”罗泣收回了在听到罗燃说话前、以为自己误敲了别人家门的不好意思,不爽地提醒道,“十八年前,跟屋里头那个人生出来的儿子。”
      “哟,瞧这性子。”殷婷微微一笑,收回手臂,“好像真有这回事啊,可惜了。要不是我儿子就好,姐姐喜欢。”
      与此同时,罗泣也在想面前这女人要不是他老妈就好了,那么他就不用压着脾气、骂个几句解解气了。
      殷婷不知道是没留意到罗泣的郁闷,还是留意到但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的,“我儿子叫什么来着呢?我想想啊……”她鼓着一边腮帮子,一手扶在下巴上,但这么造作的举止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好像是叫小及,是吧?罗极。”
      “改了,现在叫罗泣,”罗泣纠正道,“哭泣的泣。”
      听到他的答案,殷婷却噗嗤地大笑了出来:“罗极和罗泣有什么区别啊?就是没事找事罢了,还哭泣……哎哟笑死我了!”她用指尖拭去眼泪花儿,“看来人家很讨厌你啊儿子。”
      罗泣被激得脸颊一抽,但没有回话,因为她都说中了。
      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殷婷就回到沙发去了。“进来关门吧。既然是亲儿子,那我就不招待了,没意思。”说完她还不放心地补上一句,“有事去找你亲爹,别碍着妈妈看电视。”
      罗泣没有回答她,翻着白眼踏进屋内,反手把大门关上,往饭桌的方向走去。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就忍不住对罗燃说:“我一直以为你品味很好。”
      罗燃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半脱下眼镜,望向殷婷的侧脸,“不好看吗?”他反问。
      “不谈论。”罗泣回避了这个问题。主要是殷婷跟他真的长得很像,或者应该反过来说,他长得跟殷婷很像;要是回答“不好看”呢,那他就是在说自己长得不咋地,而回答“好看”呢……
      他想起了万岁那句:“你要是个女人应该也很漂亮。”
      啊,原来那天万岁是看到她了。
      “她以前没这么疯。”罗燃如此说。
      罗泣不以为然:“是以前没觉得吧?”
      对此,罗燃只是挑了挑眉头,没有回答。
      在追看的电视剧播完,下一个节目是科普节目。殷婷把所有台都转了两遍,发现这时间点是真没什么好看的。
      今天有别人在,她倒不用自己想要干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关上电视机后就跑到饭厅捣乱来了。
      罗燃刚填好一份文件想递给罗泣确认,殷婷便在半路上拦截了下来。“什么鬼玩意儿?户口迁移?”她不仅大大声声地念了出来,还大大声声地笑了起来,“哎哟小可怜啊,你又要被扔出来啦?”
      罗泣没有回答。她话中的“又”字提醒了自己,这是他第二次被扔了,而第一次正是面前这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扔的。
      “为什么啊?”殷婷没有理会罗泣想无视自己的态度继续追问,更是把双手往桌上一撑,半个身子都挪到桌上,为的就是凑近八卦源头。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想让殷婷赶紧从桌上下去,罗燃替他回答了:“他跟一个男人好上了。”
      殷婷愣了愣,而后嗤笑一声:“好样的,有我的风范。”
      “少拿我跟你比。”罗泣马上反驳,“我这辈子就喜欢那么一个人,认真地喜欢着他;我没把人耍着玩、没管他要什么,也没几个月就换一个‘钱包’。”
      他说话时面无表情的,眸子只留出了下半部,看起来充满了不悦,而且格外冷冽。
      接收到罗泣的眼神,殷婷只是安坐回椅子上,把文件还给了他。“还好是我儿子,我最怕就是遇到你这类型的男人了。”她噘着唇说。
      人的耐性是有限的,罗泣紧握着拳头,拿起文件靠着椅背翻了几页就放下了。“我去厕所。”说着他便离开了座位,想远离糟心人。
      穿过客厅来到走廊,罗泣很顺手就打开了左手边的门。这里显然不是卫生间,他在握上门把的那一秒钟就知道了,但他阻止不了自己继续将门打开,就像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把门关上走向真正的卫生间那样。
      这个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地空荡荡的,还是整面墙都是柜子,还是没有床;和十五年前的分别,也是唯一的不同,正是柜子墙的对面多了一张书桌。
      此时,小孩子的嬉戏声从楼下传了上来,罗泣这才发现那过去长期关上的窗户打开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
      那时还叫罗极的他总是踩在小凳子上,攀着窗框看楼下的小朋友跑跑跳跳的,听他们咿咿呀呀地跟爸爸妈妈说话——他那些跛脚的人话就是这样学来的。
      他之所以那么熟悉楼下的公园,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厕所是尽头那间。”
      殷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将罗泣的思绪拉了回来。“嗯,刚想起来了。”他自然地松开门把,走进身后的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上那箱象征着“已处理”的纸箱陆陆续续被文件填满,桌面则渐渐清空。此时,一张一看就不属于“文件”的小纸片引起了殷婷的注意。
      那是一张照片,背面有一行用圆珠笔写上的字。虽然已经花开了,但还是能阅读。
      ——罗极,刚满六个月。
      那是她的字迹,也只能是她的字迹。
      翻到照片的正面,一个奶气奶气的小宝宝正对着镜头笑得不见双眸,那软萌的模样看起来很是讨喜。
      殷婷单手托腮,笑着举起照片,和眼前这凶巴巴的少年来回对比。他们的眉眼虽有几分相似,但她却怎么也看不出罗泣软萌的一面。
      “嗯?”似是发现了什么,她挑了挑眉头,再次爬到桌上,直勾勾地盯着罗泣看。
      罗燃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提醒:“你压到纸了。”
      只是殷婷并没有理会,更是肆意地打量起罗泣来。最后,她一指戳在罗泣嘴角左下方的朱砂痣上。
      罗泣蹙起眉头,抬眸望向她:“干什么?”
      殷婷没有回答他,只是眯起了眼睛。“燃叔叔啊,这儿子你上哪捡的?怎么跟我儿子不一样呢?”她偏头望向罗燃,同时把手上的照片转向他,“我儿子左边嘴角可没这小红点。”
      听到她的话,罗燃停下手上的工作,来回看着殷婷和罗泣。罗泣那张旧照是看见了,可是她的手指一直戳在上头,谁都看不了面前这罗泣嘴角上是否有一颗红痣。
      前三中大佬的火气终是从里头蔓延到外头来了,他一掌拍开殷婷的手,同时倾前上身,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忘了吗?那时候我发着烧,你嫌我吵,就用针从这儿——”他邪肆一笑,指尖在红痣上点了两下,“刺了进去,然后就自己回房间了,任由一条线吊着根针在我嘴角荡来荡去。”
      也许是想起来了,殷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那应该是条红线。”她说着便回到座位,将手中的照片当成飞盘抛到罗泣身上,“这你拿着吧,他们估计不会替你拍照,小时候的照片你就这么一张了。”
      罗泣黑着脸拿起照片,随手扔到他要带走的文件堆上。要不是想到李歌可能会想看,他恨不得当场把它撕成尘埃。
      这段小插曲让本来就不怎么正常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而在一个小女孩用钥匙把家门打开后,这个气氛就更怪异了。
      “妈我回来了。”那女孩这样对殷婷说,“他们是谁?”
      殷婷把下巴往罗燃的方向一抬,粗鄙地介绍:“这是你妈的老情人,要不是他给的分手费,你早该吃屎了。”
      “那这个呢?终于找男朋友了?”女孩平静地问。
      殷婷这回倒是不平静了,抬手就往她的脑袋狠戳了一下:“那是你哥!你妈我没这么饥渴。”
      “李歌?真奇怪的名字。”女孩嘀咕着就离开了。
      从她推开门的那刻起,罗泣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所以,罗泣自然看到女孩穿过走廊,拐进了那间在十五年前、曾经属于罗极的房间。
      原来那张书桌是为她准备的……
      罗泣垂下眼帘。
      女孩的存在没让罗燃多在意,但她居然会在这里出现这点,倒是很值得好奇:“没把她送走啊?”
      对此,殷婷叹了一口气作为开头:“我的首选呢,自然是把孩子送回给他们的爹;其次呢,是把他们扔到福利院;再者呢,是没钱的时候等他们养。”
      她并没有让话中断在这里。在提出了三个“方案”后,她细心地逐一解释:“一呢,我不知道她的爹是哪个;”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轻松,听着跟“把昨晚吃什么给忘了”一样,“二呢,是改制了,我弃养没准儿得蹲牢房。”
      这时,小女孩换完衣服又跑了出来,就坐在饭桌的第四条边上。
      殷婷全然没有要顾虑她的意思,照常说了下去:“三呢,这不是有钱了嘛!”她嘚瑟地笑着对女孩说,“赶紧谢谢他俩吧,要不是我这老情人把你哥接走,还给了我一大笔钱,我才没这时间、这闲钱养你呢。”
      “是吗?那谢谢。”女孩满不在乎地说。
      看到她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殷婷兴致缺缺地别开了脸,抱怨说:“你哪都不好,又无聊,又害我交不到男朋友。”
      “关我屁事?也不知道多少人知道了还来追你。”女孩反驳。
      殷婷撇了撇嘴,嘀咕道:“谁知道他们是馋我还是馋你。”
      “嗯?什么?”女孩询问。
      “我说边上去吧你。”殷婷打发道。
      “哦。”女孩应了一声,移步到沙发去了。
      只是,女孩没听见的话,罗泣听见了。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在妒忌女孩吗?是在埋怨女孩吗?罗泣觉得两者都不是。
      那句话听着更像是“为了要保护女孩,所以她放弃了过往那种没男人就会死的生活”。
      嗡——
      那近半年没出现的老朋友突然到访。三秋不见,如隔一日,老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心烦。
      “……泣、罗泣?”
      罗燃声音夹杂在老朋友的鸣声中传来,罗泣呆呆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对上声音主人那看起来带有一丝丝担心的脸。“怎么?”他问。
      “这是最后两份了。”罗燃指向他面前的文件,“倒是你怎么了?叫了你很多声。”
      罗泣拿起文件,假装毫不在意地说:“恍神而已。”
      然而,他没装多久就装不下去了,因为文件上的内容太震撼了,“这是什么!”他激动道。
      “地契。”罗燃说,“两间都在S大附近的商业街,是相连的店,墙身可以打通。一个一层平房连地下室,一个是三层式建筑的地铺;它二三楼被其他人买走了,不过外面有楼梯能直上二楼,店内的那条你可以封起来。”
      他将两份文件都翻到后一页,才继续说:“能经营什么、有什么条例,都写在这了。基本上你想开什么店都行,包括你之前说过的琴行;要是不想开店,你也可以出租。”
      未等罗泣反应过来、认真细阅,罗燃又往后翻了几页:“这有两个银行账号,活期的是给你的启动资金,定期的是以前给你买的学习基金。两个账号的密码跟你自己的个人账号一样,回头自己改。”
      “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包括你账号里的钱和房间里的东西。等想好你房间的东西要怎么安置、那两个铺位要怎么使用,你就打最后一页上面的电话号码跟我秘书说,他会帮你处理。要是想开琴行,你以前的乐器可以摆出来当展品。”
      他把一支笔推向罗泣。
      “清楚了就签字确认吧——”
      罗泣依稀记得殷婷有问过他们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而他霸气地回了句:“我很多年没蹲地上吃饭了,吃不下。”而其他的,他全都忘光了,或者说压根就没记过,包括有没有在那文件上签名。
      这也是没办法的,他当时一脑袋的问号,还能记住怎么走路、呼吸,以及怎么怼人就已经很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还记得我说想开琴行,还给了我两个铺位,一间包地下室,一间听起来好像是原本打算连二三楼也买下来?
      还给了一笔够我到国外读八年书的学习基金和一笔够我活一辈子的启动资金?
      我艹,分手费这么多,难怪她能多养一个女儿。
      罗泣崩溃得笑了出来。
      耳边传来一声汽车的长鸣,罗燃的车在罗泣身旁停下。“是去李歌那里吗?我送你回去。”他提议说。
      “不用,我自己。”罗泣回绝了他的邀请。
      罗燃沉默了片刻,换了另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也不用了,我半年没听着别人的恶语吃饭了,吃不下。”罗泣回了一句差不多捅心肝的话。
      “就我,或者你可以再叫上阿飏。”罗燃说。
      只能说这俩父子是真的神似,为了成功约他出来吃饭,使用的话术都是一样的,就是把第三方拖下水。“行吧……再约。”他无奈地答应了。
      罗燃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交通灯不合时宜地转绿了。罗泣往灯的方向一瞥,提醒说:“你该走了,他们……在等你开饭吧?”
      “嗯,我走了。”罗燃没有拖泥带水,升起车窗就驶离了路口。
      余光的景色变得愈来愈荒凉,一堵没眼力见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一看,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死巷,他只好转身往回走去。
      然而,在走出这一条死巷后,他居然走进了另一条死巷,接着不管他怎么走,巷子的尽头必然是墙。
      “艹这他妈是哪儿啊!”罗泣崩溃地叫喊着。
      是的,他迷路了,谁让他在不熟悉的地方低着头乱走呢?
      手机的电量再一次不给力,既撑不到他用导航回家,也撑不到出租车来接他——先不考虑出租车能不能找到这奇葩的地方。
      不过,这电量足够他给刚结束营业的李歌发一个定位。
      叮——叮、叮——
      半晌,自行车上的铃声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响起,一道身影在罗泣身前停下。“你怎么这么可爱呢?”李歌苦笑着跟罗泣蹲在一起,“你吃饭了吗?”
      “吃了,特别难吃。”罗泣对他撒了个谎。
      “是吗……那委屈你了。”李歌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上车吧,男朋友这就带你回家!”
      也许是刚走过一趟的原故,李歌毫不费劲就把罗泣带出迷宫,一路骑回大路上。他们穿过住宅区、越过四中,来到了一条尽是美食的街上。
      李歌停在某个小摊前,买了两袋凉拌面,把其中一袋的面条夹了大半出来,放到另一袋里。“我闻着好香,你也尝尝!”他笑着把面多的那袋递给了罗泣,“可惜我现在还撑着,不然就没你什么事了。”
      罗泣把那袋面接了过来,却迟迟没有动筷,只是一昧盯着。
      “赶紧吃吧,热了就不好吃了。”李歌打趣道。
      “……傻逼。”罗泣笑了出声。
      自行车又往前驶了一段路,但还没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区域。
      这里路上没几辆车、街上没几家店、头上没几盏灯,就连月亮也不见踪影。可正是因为它人烟稀少,因为它黯淡无光,所以夜空中的星星才会这么明亮。
      罗泣伏在李歌的背上,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视野。天上不过豆丁大的星星,它们的光芒经过折射后变成了一盏盏有着无数小灯泡的圆灯,就像人间的万家灯火那般耀眼。
      在空无一人的路上,李歌的声音隔着后背传入罗泣耳中。
      听这节奏和声音高低起伏,他似乎在唱歌。
      “这是什么歌?很熟。”罗泣轻声问。
      “你猜?”李歌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继续唱了下去——
      “我想穿越时间给你一个拥抱,不愿让你一人度过孤夜寒冬……世界因此而改变,我还在初遇的树下等你,在无人的小巷等你……让大榕树再次见证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里走向同样的终点……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有爱就能永恒,那我们将不会有尽头。”
      渐渐地,路旁有人气的灯火多了起来。如果从上空俯视,这里应该会跟银河一样,繁星点点。
      “李歌,你下辈子还叫歌吗?”罗泣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歌轻笑一声:“谁知道这些呢?怎么了吗?”
      也许是觉得幼稚吧,罗泣自己也笑了起来。他说:“因为我下辈子还想跟你谈一场可歌可泣的恋爱。”
      李歌把车速放慢,停在了路边,“这么快就想到下辈子了?”他笑问。
      罗泣抬起手,边抓弄着李歌的头发边回答:“不止下辈子,我还想先把你下下辈子、下下下……啊。”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忘了我们只剩两辈子了。”
      “是一个半辈子。”李歌纠正说。
      “嗯,一个半。”罗泣改口。
      “你很好,我怕我这辈子太幸运了,下辈子就遇不到你了。”他离开后座,走到车头正色对李歌说,“所以……我能先确认我和你下辈子的关系吗?”
      虽然这番话略显幼稚,但李歌没有取笑他,只是一手兜着罗泣的后脑杓,跟他鼻尖对鼻尖地贴着。
      “我以为,我们这场恋爱是无限期的,不用续约。”他认真地说。
      罗泣微微一笑,放心地合上双眼。
      在一片漆黑中,一点温暖贴在他的唇上,而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充满了光。
      星光、灯光。
      从此,这一片光芒中,有一盏小光是他的归宿。

      —《可歌可泣》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罗泣:他只吃小朋友。
    李曲:!!∑( ° ^ °;)。
    ——
    耶!我写完了!
    这是我开过这么多文以来第一次写完的文,还得谢谢你们呢!
    从2020年10月25日第一次发的序,到今天2021年5月24日,211天,正好7个月,要是没有人看,估计我也没这毅力熬下来,把这故事完完整整写下。
    一开始的目标是希望完结前有收藏1,现在可以说是超额完成,感谢各位啊!!
    这个故事有很多不通顺的文笔、不合理的地方,也有很多很幼稚的情节,我重看的时候还冒了一大片鸡皮疙瘩,谢谢你们忍住看到了最后。
    一些已知的错字,像是贬眼睛啊,我会在这段时间里修正,也希望大家还有发现错字可以跟我说一声。
    我应该会写三个番外吧?一长两短的,希望六月份的时候你们能回来看看。
    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当下给忘了w,也许在更新番外的时候再跟你们说,或者在我的修文工程修到这一章的时候再说。
    不知道你们会重看这文吗?w
    还有还有,喜欢的话,给这文打个分吧!也可以在评论或者私信我给我点意见哈!
    咱们在番外,或者新文再见!!
    2021-05-24 字
    ——
    其实我该等到10月25再修这章的对不对w,但我偏不!就是故意不凑够两周年!略略略略略~
    2022-10-18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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