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月深》琉璃儿

27、26 山盟海誓

　　此次上昆仑，我的心很不安。想到要见到流觞，不知如何自处。我是琳琅，还是月深？
　　若是月深，我可为流觞灰飞烟灭，可为他辜负御弃。
　　然而我的爱一直很自私，六万年前，对流觞，我不想独自留下面对无尽的岁月，所以我用自身道行换取流觞一命，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花了五万年修补我残缺的魂魄，花了六万年的等待，等来的却是我心中有了别人。
　　对云苍而言，我不想他离去。女娲娘娘说今生是琳琅，要还千生之债，这时候我才知道，她说的债，是指情债，而御弃便是我的债，我辜负他万年情深，削其骨，夺其魂，让他饱受五万两锥心之痛。然而，我不愿放手，我知道御弃拿回自己的魂魄是天经地义，但是，他拿回魂魄之后，云苍便会消失。
　　我绝不允许云苍离开我。
　　今生我是琳琅，我执着只为了云苍一人，为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顾。

　　我来到昆仑，未等小辈们给我行礼，我径直去到竹屋。
　　这里一切如同六万年前一样。这里曾是我那么留恋的地方，如今我却不忍再看他多一眼。越是多看，我心中对流觞便越是多一份愧疚。
　　我推门而入，流觞总能算出我为何而至。
　　“助我。”既然他知道了，我亦不想多说。
　　“我该唤你琳琅还是月深？”他直白地问我，眼中不再当然，是我曾经熟悉的流觞，六万年来，他在等待中隐藏了自己，如今他知道我记起了全部，他终于可以将从前的自己从等待的枷锁中释放出来。
　　那熟悉的眼神，流淌着无尽的思念，如潺潺的流水，不间断地流逝了六万年光阴。
　　我不敢与他对视，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琳琅还是月深了。是琳琅，爱的便是云苍；是月深，爱的便是流觞。
　　然而，我的心只有一个，灵魂只能付托一个人。若问我此刻心中想的是谁，我可以答道，是云苍。
　　我没有回答他。
　　流觞步至我面前，我回避他的视线，怕是看到他眼底的悲凉我的心会痛。
　　“因果循环，当年你夺其魂，如今他取回魂魄，不过是当年因今日果。是该放手的时候了。”他显是知道我不愿看他的眼睛，他亦恢复了往日淡然神色，一袭白衣显得他身影萧索。
　　我听出流觞言下之意是让我放开云苍。可是这样是绝不可能的。我无论因果，云苍是云苍，御弃是御弃，若是有因果报应，便报到我一人身上好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与流觞目光相对，却开口道了一句让他心碎的话：“我是琳琅，我绝不放手。”
　　说完我便转身，我不想看到流觞此刻受伤的表情。现在我只想告诉他，等待六万年不值得，忘了月深吧。
　　我紧握拳头，离开了竹屋，我知道流觞一直看着我离开。
　　他已不是第一次看着我离开了。
　　第一次是亲眼看着我灰飞烟灭。
　　这一次看着我绝情而去。
　　对不住了，流觞。
　　此生，我只能是琳琅，就让我执迷不悟，就让我继续沉沦。

　　我离开了昆仑，飞身回到女娲庙，我只不过离开几个时辰，女娲庙却被士兵包围，杀戮再次唤起云苍的魔性，我看着他把数千士兵击倒，我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
　　可是杀红眼的云苍听不到我呼喊。驱魔剑因嗜血而发出摄人的红光，他的衣服上再次染血。
　　云苍曾说，他希望世上再无人流血。
　　然而，如今更多的流血在他剑下流出。若他知道，他定会受不住。
　　我施了个法，隔绝进攻他的士兵，然后飞身到他眼前，他见是我，停住了脚步，我趁着他顿住之时，夺下其剑带着他飞身离开这里。

　　我带云苍来到阿伦城外那瀑布前，我将他置于瀑布之中，希望水的灵气能够洗去他身上的戾气，他依旧动弹着要离开，口中喊着杀。
　　我的心很痛很痛。我紧紧地抱着他在水幕之下，任由水从高处泻下，重重打在我们的身上。
　　当年我还是月深时，我并不愿这样对待御弃，但是女娲娘娘闭关前对我说道，御弃戾气胜于其父，不除天下苍生会遭此大难。我只能削其骨，夺其魂，然而我在其魂魄中倾注了一万年的神力，六万年来凭此神力躲过了魔族人的追寻，流落人间六万年，他身上御弃的戾气本以为该洗去，然而没想到杀戮唤起他心底的魔性，即便我那一万年的道行亦镇压不住了。
　　瀑布打在身上生痛生痛的，却让人清醒。云苍口中亦不再喊杀，握拳的手渐渐放松。
　　他口中喃喃道：“琳琅......”他紧紧拥紧我，好像生怕我不见一样。
　　我骨头被他拥得有些疼痛，但是心底却欢喜他终醒来，我推开他对他道：“我在，我在。”，我扶着他走出水幕，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水珠。
　　他知我我不曾离开，眼中流露出欢喜，继而又暗淡下来。
　　“琳琅，我杀了很多人。”他哽塞开口。
　　我的心一痛，他终究知道了。杀人，从不是他所想的。他曾说，杀人只为了更多的人好过，那便是值得。
　　然而如今成他剑下亡魂的，其中又有很多是无辜的人。
　　我不知如何解释。
　　“我都知道了。”云苍道，他不落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本来我们靠得很近，但是他退后，我们之间出现了空隙，风吹在我湿湿的衣服上，带着凉意渗透在我的肌肤，寒冷游遍全身血脉。
　　我有种惊愕的感觉，一时说不出话。
　　“我不过是魔尊御弃的一魂，而你是月神上神，是你夺下了御弃的一魂，才有今日的我。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从前的一切。是你，让我遇见了你，如今我死而无憾。”
　　云苍拔起插入石中的引相剑，引相剑似懂得主人此时的心情，悲鸣呼啸，云苍另一只手轻抚过引相剑，引相剑停住了嗡鸣，他脸上微微一笑。引相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神剑，早已懂得人性，它亦感到云苍此时无奈之感。
　　云苍将引相剑递在我的面前。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动手吧。”我不想听到这句话。
　　我退后几步，我不想看到他递在我面前的剑。
　　“不。我怎么可以杀你。”
　　“你必须动手，你是女娲传人，你必须保护你的子民，如今我留下便是个祸害，我会杀更多的人。”云苍上前，又把剑递在了我的面前。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你不会！”云苍是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滥杀无辜，一切都是因为御弃。
　　云苍进一步逼近：“我会！总有一天，我怕……我会连你都杀了。”他似带着点哀求。
　　他把剑塞在我的手中，我觉得引相很沉重，我很艰难才握住剑，慢慢抬起对准他的胸口，云苍闭上眼睛。剑尖抵着的地方，是我曾经的依靠。那时月下屋檐上，我就是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他的誓言并不动人，但是我听着却觉得很甜蜜。

　　我的手在颤抖，如今我连握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的泪肆然流落在脸上。我始终下不来手，一手将剑置于瀑布之中，激起的水花在我与与云苍之间。水珠如泡影，记忆如海市蜃楼，却是如此动人。
　　他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我，他太累了，从还是城主开始便背负太多了。他欲解脱，可是我却自私地将他留下了。
　　“若你真的要杀我，那我会心甘情愿死在你剑下。”说完这话，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云苍亦紧紧抱住我，他无言，只是泪落两行。
　　“我们什么都不要理了，从今往后就只有我们，好吗？”
　　云苍抱住我的手用紧了力。我知道那便是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