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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   逃走不是难事,难的是时机。

      玲珑不知去向,平娘又正为了七王爷四处奔走,竹师父眼下也还在陈府,容菁和阿钰若要走,至少得先知会她们三个一声。但竹师父和平娘倒罢了,关键是玲珑,容菁答允岑姨妈照顾她,眼下自顾不暇,恐怕得把这桩差事托付给其他人了。

      容菁和阿钰说定,今晚回去便写信,阿钰写一封给竹师父,容菁写两封,一封交给平娘,一封留给阿双,然后收拾行李,明晚离开京城。

      “银子你不必管,这些年我也存了些私房钱,路上决计够用的。离开的路线你也不用操心,”容菁对阿钰说,“京城的路我熟,明天你跟着我走,路上我们再把信托人分别交给竹师父和平娘,等她们看到信,我们应该已经出城了,她们就是要拦也拦不住我们了。”

      阿钰道:“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恐怕走不掉。”

      容菁沉吟片刻,道:“这事本该从长计议,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好,但事出突然,再不走我怕来不及。唔,不如这样吧,明日未时,你先离开,去城郊护国寺外等我。行李不必多带,若有人问起,就说东西是拿给城郊那些穷人家的。等到了辰时,天黑得差不多了,我就偷偷溜出去,到城郊跟你汇合。”

      “那信怎么办?”

      “城郊有许多贫寒人家,咱们付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帮忙把信送给竹师父和平娘就行了。”容菁拍拍阿钰的手,“放心,他们都是老实人家,拿了咱们的钱,定然会帮咱们办事的。哦对了,城郊人少,冬日里又天黑得早,你比我先去,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儿,所以……这个给你。”

      容菁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枚金钗,递给阿钰。

      阿钰低头,只见金钗钗色莹润,钗面光滑,钗脚却极锐利,像柄凶/器。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容菁是什么意思,忙推拒掉:“这个,我不会用。”

      容菁不明所以地看了阿钰一眼。

      阿钰咬咬牙,又补充了几个字:“我不能用它。”

      容菁皱着眉想了想,把金钗在手里倒了个个儿,有些苦恼道:“这东西是俗了点,不比其他东西显诚意,不过这时候,也只能从权罢了,想来精诚所至,佛祖应当是不会怪罪的。”

      阿钰却听不明白——什么精诚所至?

      容菁又道:“明日你去了城郊,不必傻等我,拿着金钗去护国寺找个僧人,便说是去上香,这金钗便当香油钱好了。你上了香,就先待在护国寺。辰时的时候再出来,届时我在官道上等你。你看如何?”

      阿钰怔了怔,讷讷道:“我还以为你要我拿这个金钗……作防身用。”说到后头声音渐渐微弱,如梦中呓语。

      容菁这时才笑了一声,然而笑容未展全,又好像什么牵绊住了似的,嘴角下抑,收敛起来。

      半晌,她忽然问面前的阿钰:“阿钰啊,你后悔么?”

      阿钰抬头看她,目光定定的:“悔什么?”

      “后悔答应我,要跟我一起走。”

      阿钰轻轻摇了摇头,顿了顿,忽然说:“这个,我们之前在碎玉坊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现在我们不过是把它提前实现了而已。”

      容菁摩挲着她的手:“可我前言不搭后语,都没告诉你为什么要带你走……”

      “原因很重要么?”阿钰反问她,“我只知道你作出了你的决定,我也作出了我的,而世事无常,命运叵测。”

      话音落定,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四下是寂静的,雪落无声。

      院里的梅花争相开放,花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风轻轻托着,渐渐有花瓣坠落。

      隐隐约约地,已经听见人声从路那边传过来,容菁余光往后边瞥了眼,只见几团橘黄色火光在一片静默雪白里摇曳闪动。

      “我得走了。”容菁说。

      阿钰“嗯”了一声。两人却都没动。

      如果能就这么相对而立,哪怕白雪岑岑,她们也能站到一辈子去。

      火光和人声越来越近,阿钰怕被她们发现,只好催促起容菁来:“先过……唔……”不及她说完,容菁忽然凑过来,双唇似有若无地飞快擦过阿钰的唇,舌头轻轻吞掉她没说出口的、剩下来的半截儿话。

      阿钰登地呼吸不畅,待她反应过来,容菁却已经跑远了。原地只余下飘飘娆娆的梅花香。伴着雪的痕迹。

      她握着伞柄,在原地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确信方才经历的不是幻觉,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又过了会儿,等那梅花香终于浸满袖口,她才抬起手,一面轻轻嗅着,一面转过身,抿着笑意进了屋。

      点亮蜡烛,取来纸笔,在砚台上轻轻磨起墨。容菁给她的金钗就放在手边,一眼就能看见。她展开纸,取笔写起信来。

      然而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自打她入京以来,周遭接二连三发生了好多事,它们或许彼此牵连,或许彼此无关,或许说不清道不明,就像线团拧在一起,掰扯不出头绪。可她原本该是局外人,现下想起,却不知自己是何时何地入了此局。

      世事无常,师父无数次这样教导她,“莫对红尘起执念,莫因红尘生纠缠。”但红尘究竟是什么?她直觉自己只是和容菁产生了联系,而容菁是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她因她而欢喜,或许还有心疼,或许还有难过。但容菁是不同的,她像凡尘里的佛祖,准许她破戒,然而又因她是佛祖,是执念本身,所以即使是破戒,也不显得肮脏,污秽,罪不可赦。

      她甚至心甘情愿。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阿钰几乎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向师父解释这一切,她撑着脑袋呆了半天,笔头上的墨很快干了,她伸手去蘸墨。这时屋外的风终于拍开以木为板的窗,从侧面溢进来,刮动烛火和纸张。

      阿钰的长发跟着一齐摇曳起来,地下的影子如树影纷飞。

      有雪飘进来,洒在影子上。

      阿钰看了半晌,忽然记起下山前师父对她说的话——师父说,她这趟下山,是去还愿的。等还完愿,她就能落发,真正出家了。

      可什么叫“还愿”?什么叫“出家”?

      她以为就算自己没落发,也早就是出家人了,但出家却也分真出家和假出家么?她修习佛法的那十多年,莫非都不过是假出家?而那个所谓的“还愿”,她更想不明白,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愿是非要她今生今世,非偿还不可的呢?

      阿钰忽然生出无数的疑问和无限的虚妄来,她拿起笔,正要把疑问一一写上去,这时,屋外忽然有人拍响了门。

      她略抬高声音问:“是谁?”

      “钰师父,是我,”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着急,“我是珊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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