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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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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那只手,是很神奇精妙的体验。
这样想太不合适,但叶思轲有些难以克制,他很难不去联想手心里那种柔软的触感像什么,像是初生婴儿的皮肤,又或者是童年时期他最喜欢的那床抱枕。
但都不一样,都不像,这只是一只他所爱之人的手。
哪怕它是变形蜷曲的。
不需要多正经,同归尘的身体已经被安全带固定了一个大概,他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人拉正,只是随着上身的挪动,两条歪斜的细腿堪堪就要往下掉落,两人间隔了中央扶手,叶思轲不得不靠过去扶住他们。于是半个身子只好探到另一侧去,衣物的布料彼此蹭到了一个角,不是肌肤的轻轻摩擦,其实无人能有触觉感知,但叶思轲却感到颤栗,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分明还有客观上的肢体受限,却也好像在有着微微的颤抖。他们彼此呼吸交融,有了一点好像是幻想一般的交融。
僭越了。
不论从哪一个角度。
手下那两条细弱柳枝的双腿,叶思轲无法说服自己它们看起来正常。打内心深处,他照顾一个重度残疾的同龄人的机会还是太少,因此还不能真的习惯与同归尘的残疾相处,但他更怕这点小小的生理反应会被同归尘发现,所以只好在面对他的每时每刻都装作看起来无比自然的模样。
有时候也想不通,明明给他安排了复健,怎么能衰退到这样。有这样好的护理条件,分明不应该。
叶思轲把这一切只能归结为自己照顾的不周到。
棉绒的裤腿下还是人类肢体的触感,细瘦薄薄的一层脂肪,分不清是不是只剩了一张皮。叶思轲小心把它们摆回正位,想再往下压一压却发现同归尘一条腿的膝盖没办法像另一条腿一样自然,好像不受主人控制,也不受他的外力控制了。
“哎你干什么,包养我得先掏钱,现在就占便宜?”冷冷清清的声音从一侧响起,但是好像又带了点微微的颤音,像是确实累的受不了了:“干脆把它掰断,掰断就能伸直了。”
叶思轲也觉得以这么暧昧的姿势,几乎是附身在同归尘身上这么久有些不妥,只能先拿了两个软垫帮他把两腿垫在一侧,能够让膝盖依靠着不需要掉下来。僵硬的关节抵在软枕上,像是相冲的,又必须互相依偎着平衡。
一双不算太好看的瘫足现在往下耷拉着显得瘦长,一只的足尖蹭在另一只明显后缩的脚跟,它们此刻没有发抖,也没有任何动静,就那样垂着两条细腿的末端,一侧的脚踝还格外肿大,是以一个明显不正常的姿态。
看了一眼不算“完美”的摆放作品,叶思轲有些尴尬的离开这半边的区域,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好。好像靠到椅背的时候,整个狭小区域里的空气,忽然都不那么拥挤难过了。
人能没出息到遇见这种事都可以松一口气。
叶思轲瞬间就开始鄙夷自己。
“之前是受伤了吗?”车辆缓缓发动,后座的两人沉默了两分钟,这种彼此间熟悉的安静又开始让叶思轲难受,他想对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真的做一些改变,于是只好先发问找找话题。虽然他的确想问这个问题,但又问的艰难,好像主动和同归尘说话,就是一件让他觉得相当困难的事。
每一句,每个字,在吐出的瞬间变成的符号对每个人的作用都不同。
但是话也只在说出口的时候才有意义。
“嗯。”
同归尘吱了一声,懒洋洋的。叶思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僵硬的把头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平板里抬起来看向他。
那人好像终于在有限的知觉里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没在看他,半阖着眼睛望向窗外。这还没两分钟,坐姿已然有些瘫软变形,没有开始时坐的正了。
同归尘不像是有什么表情,过去的时光里那些时刻在他心头的记忆时不时总会浮出水面,但是那时的他和现在好像又有所区别,但叶思轲并不知道,哪一种的悠闲自得,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你不是知道吗?”
叶思轲顿了一下,还以为后面就没下文了。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对话,往往同归尘不会接他的话,他们俩在沉默里倒是找到了习惯。
“不是问你脚踝。”大脑快速回忆了一下那种僵硬又萎缩的触感,叶思轲不由自主的蹙起锋眉,比他在工作中时好像还要认真几分。那手感太过僵硬,一摸就知道并不仅仅是纤细的腿骨,是里面植入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钢板?”
“别没事儿找事儿啊。”同归尘侧过脸来斜睨了一眼,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带了点傲娇和可爱,语气里带了几分原本T市的方言:“让你帮我扶一下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爸妈怎么!……”叶思轲下意识的语调就抬高了些,满心焦躁,都是对同归尘父母的不满。人送回去这几个月,腿上还上了钢板,人也没看出来胖几分,反而有他自己感觉的憔悴,总像是吃了苦头才委委屈屈的躲回自己身边的。
手指轻轻一划,即使贴了防窥膜,叶思轲还是往身边扫了一眼,确定同归尘没有在看才放下心来。眼睑下垂,他轻轻扫视过屏幕,只消一下,长长的协议就被他又找了出来。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把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背的烂熟于心。但有关于同归尘,就总还是想用眼睛来毫无错漏的确认。
房产、股权和债款;现金、定期,还有基金会,各种分红。叶思轲心里再一次确认,这是他一生中签署过的最实在,也是最亏的一份协议,同归尘哪怕是带着他全家每天撒钱玩,现在也不该已经被挥霍一空了才对。
同家的债务他让人打听过,负债明账上很多,但用些手段就可以合理规避掉,剩下的用这些钱哪怕是随便拿出一部分,也可以清理干净。
就算他家实在是蠢到一点也避不掉好了,同归尘抛售一些自己分给他的定产还完也不算难事,怎么还像是没办法了一样呢?
只是抛售了的话,消息一定会传回他自己的耳朵里,可他从未得到过这些讯息。
同归尘没卖掉离婚后拿到的任何一处房子,一毛钱也没套现。
这个人还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看风景。
叶思轲看向他漂亮的下颌线,作为商人的天生警觉只在此刻让他有种深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