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惹》别疏

12、撩佛

　　姜暖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全都是舒枫说的那句“他在钓你”。

　　她翻来覆去，跟魔障了似的，最后无奈地爬起来，翻出了和谈煜的对话框，把今晚的对话又看了一遍，外加那份邀请函。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

　　谈煜这么敬业的人，也许就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去长长见识。

　　对，一定是这样。

　　姜暖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把手机塞到抽屉里，拉上薄被，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睡，就到了上午八点半。

　　姜暖沉沉醒来时，感觉到柜子里的手机在震动。

　　她凭借意志力摸出手机，眼睛睁开一条缝，按了接听后，把手机放在耳边，迷迷糊糊问：“妈妈，早上好啊……”

　　“暖暖，起床了没？”

　　“还没……”

　　“今天杂志社几点下班啊？”

　　姜暖神色清醒了些，缓缓睁眼，“我……不知道啊，有事吗？”

　　对面传出妈妈问菜价的声音，什么菌子三块五，牛肉二十之类的，似乎是在菜市场。

　　随后，妈妈的声音靠近了些，说：“今天爸爸要回来了，你晚上下了班早点过来，妈妈给你做肉圆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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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积累的困意在听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顿时消散殆尽。

　　姜暖从床上弹起来，静了片刻，随后开口，“妈妈，我想起我们组长说今天组内聚餐，可能回不去。你跟我爸先吃吧，我得了空再回去。”

　　“你刚刚怎么没想起来啊？借口。”姜暖妈妈太了解女儿了，她在摊子前挑选着新鲜的小白菜，“晚上七点，不许迟到。”

　　姜暖还没来得及反驳，对面的电话已经挂断，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太阳已然露出全脸，整间朝阳的屋子里落着新鲜的光辉。

　　崭新的一天，姜暖却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面的父亲突然回来，保准没好事。

　　姜暖抓了把头发，认命地爬起来。

　　杂志社的上班时间比较弹性，十点前到就行。姜暖从柜子里挑了件全新的深咖色长袖连衣裙，又选了件外套，认认真真化了妆。

　　镜子里，女孩儿把长发扎成了马尾，鼻梁小巧挺拔，豆沙色的口红衬得她脸色白皙，鹅蛋小脸显得温柔可亲。

　　以前是为了避开姜乐云的霉头，所以能随意就随意。

　　可今天不一样了，她要自由了！而且她姜暖要做研讨会里最靓的外行人！

　　到了杂志社后，姜暖直奔喻冰办公室，礼貌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走到喻冰面前，认真地递上了自己写好的辞职信。

　　喻冰扫了一眼标题，抬眼看着今日格外不同的姜暖，会心一笑，“后路准备好了吗？”

　　姜暖点头，“准备好了。社里都知道我跟姜乐云的事，我也不想看人眼色过日子了。”

　　喻冰知道姜暖在这里的难处，也知道这姑娘藏锋愚钝，现在算是解脱了。

　　她把辞职信放进抽屉，给人事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又跟姜暖说，“现在社里有大事，你离职也是对的。”

　　喻冰起身绕出桌子，抱了抱这个姑娘，“我知道你是思虑周全的人，不会鲁莽行事。人生路途漫漫，走好你认为对的每一步就够了。以后还在帝都的话，记得常联系。”

　　姜暖听着组长的言语，眼眶酸了下，重重地点头，“谢谢喻冰姐。”

　　—
　　两人说完话后，姜暖从办公室出来，到工位收拾东西。

　　身边的同事看她的动作，加上昨天闹出的事，隐约也猜到了姜暖要离职，都走过来跟她道别。

　　以前，他们觉得姜暖是二组派来的卧底，所以都防着她，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姜暖的努力，也慢慢认可接纳了她。

　　姜暖被同事们送到电梯口，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决定，有存款、有后路、有能力，不会害怕失业。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底，姜暖捏住单肩包，仰起头走出了这个曾经让她成长也让她窒息的地方。

　　路上，她拿出手机，把早就构思好的书名和基本情节编辑了一下，发给了周悦。

　　审核通过后，姜暖就在微博上发了新书《撩佛》用以预热，顺道转载了《江城月下》要加印的消息。

　　刚一发出去，点赞蹭蹭就往上涨，留言很快破万，基本都是“欢迎太太回来！”和“我要抢特签！”。

　　姜暖看完，心里开始想要签多少份内页，又估算了下研讨会的时间，准备打车去Q大。

　　她低头往前走，看司机还有多久到。

　　忽然，她顿住脚步，发现乳白色的石砖路前拓下了道一人影。

　　“姜暖？真的是你！几天不见，变漂亮了！”

　　姜暖愣了下，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张扬的绿发以及一辆鲜红的跑车。

　　饱满的红绿色停在路边，惹得不少路人回头观看。

　　姜暖记得，这姑娘是谈煜的堂妹，叫许莹澜。

　　许莹澜嚼着泡泡糖，从车身旁站起，把手里拎的书递给她，“前阵子有事儿耽搁了，我今天是专门来还书的。”

　　姜暖看了眼，是自己的那本《江城月下》。

　　她很诧异，“这书不是给你了吗？”

　　许莹澜耸耸肩，嚼着口香糖，“是啊，但是我二哥说这本书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夺人所爱。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目标，比特签重要多了。”

　　姜暖想起自己之前让谈煜帮忙看论文的人情，觉得现在收书有点心虚，于是岔开话题，“你有什么新目标了啊？”

　　“一个是抢陆越太太的亲特签，一个是应聘她新书的插画师！”

　　许莹澜骄傲地仰起头，“到时候混熟了，想要什么特签没有！”

　　被读者当成奋斗目标是姜暖没想到的。

　　顿了顿，姜暖把书推还给她，“既然答应给你就是给你了。另外，你要是想应聘插画师，我可以问问朋友，看能不能帮到你。你晚点把简历或者你的马甲发给我吧。”

　　许莹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谢谢！”

　　这时候，姜暖叫的车打了电话，说自己还有几分钟就到。

　　姜暖跟许莹澜告别，“我还要去Q大，就先走了。”

　　“去Q大？你的采访还没结束吗？”

　　姜暖摇头，“我刚刚辞职了，准备去Q大观摩一场研讨会，是谈……谈老师主讲。”

　　许莹澜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眯住眼打量了下今天的姜暖，“你不是去参加研讨会，是去看我堂哥吧？”

　　她抓住姜暖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你是不是喜欢我堂哥！”

　　姜暖眨了两下眼，在许莹澜灼热的视线下吐了口气，“是啊，我看上他了，正在想办法让他也喜欢我。”

　　许莹澜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慎重地拍了拍姜暖的肩膀，“我喜欢你这个坦然的个性，比以前那些追我堂哥的女人好多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该回报你！”

　　“我堂哥知道你要去他主持的研讨会吗？”

　　姜暖想了想，“研讨会的邀请函是他发给我的，应该猜到了我会去吧。”

　　许莹澜的笑容逐渐加深。
　　万年铁树居然有开花的征兆！

　　她立刻握住姜暖的手腕，“快把车取消，跟我走。”

　　姜暖：“？”

　　许莹澜看姜暖不信她，拧住眉，“他给你一个外行发请柬必然有鬼，不能让他捏这么死！跟我走，我带你找回主动权。”

　　“可是我朋友还在研讨会等我……”

　　“给她发个消息，说你跟朋友办点事。对了，我堂哥认识你朋友吗？她知不知道你想追我堂哥啊？”

　　姜暖咬着唇，默默点了下头。

　　“很好！”许莹澜打了个响指，“取消用车，等会儿你跟你朋友说，让她站在一个显眼的、我堂哥能看到的地方。如果他问，就说你本来就不打算去这个研讨会，是跟一个叫许什么澜的人去卡林斯顿了。”

　　姜暖瞪圆了眼，看着许莹澜如此有自信，她眨巴了下眼，然后迅速取消了车子，补偿了损失，又给舒枫打了电话。

　　原以为后者会诧异，谁知道舒枫一听，说了句，“哪位高人给你支的招？”

　　姜暖：“？”

　　除了姜暖以外的两人透过电话声彼此会意，许莹澜干脆让姜暖把手机给她，两人开始热聊。

　　几分钟后，许莹澜把手机给了姜暖，“妥了。你朋友比你上道，等会儿就看好戏吧！”

　　姜暖：“？？”

　　她这是……被安排了？
　　—
　　当日下午，日落西斜，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研讨会终于结束。

　　谈煜说完会议结束时，整个研讨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一下台，好几位教授都围过来，打听到他目前是外聘身份，都在问他有无意愿去本校任职，隐晦表达着待遇等很现实的问题。

　　谈煜只笑笑，礼貌推拒，倒是在人群缝隙里扫了眼全场。

　　人来人往，就是没见到那个眼熟的人。

　　他捏着会议提纲往外走，忽然顿住步子，看到那次跟姜暖同去听课的女生。

　　舒枫原本在做笔记，这会儿看到谈煜，很自然地合上笔记本打招呼，“谈老师好！”

　　谈煜点头，“你今天一个人来的？”

　　舒枫理所当然地点了头，“是啊，这种研讨会的票都挺难抢，我能搞一张已经挺不容易了，哪能搞到两张啊。”

　　末了，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我本来跟姜暖提了这事儿的，问她要不要抢，她说不用了，好像是今天下午有约了。”

　　舒枫刻意把有约了几个字咬得很重，“说是和一个刚认识的，姓许，叫许什么澜的朋友去了一个叫卡林斯顿的地方。”

　　谈煜听完，立刻想到了许莹澜，而卡林斯顿是这小丫头常去的酒吧之一。

　　他拧住眉，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好。”

　　说完，他提步朝外头走去，顺手拨了个号码。

　　另一头，坐在卡林斯顿酒吧门口台阶上的姜暖正搓着刚从隔壁小卖部买来的没开封的低度数鸡尾酒，旁边的许莹澜端着调好的酒品晃了半天，一边看一边叹气。

　　从她们到这个酒吧门口开始，姜暖就不愿意进去，尽管许莹澜解释了这是清吧而且在下午这种非主要营业时段，她还是摇头不肯进去。

　　无奈，许莹澜只好请酒吧里相熟的人调了杯酒，端到外面喝，而姜暖手里的，则是刚刚买的罐装酒。

　　许莹澜看着姜暖精致且淡雅的妆容，还有原本就好的底子、活泼单纯的性格，不由想起自己家那位铁树堂哥，忽而叹了口气，“我哥这个笨蛋。”

　　原本还仰头数麻雀的姜暖听到这句话，慢慢转头，“你别骂谈老师。”

　　说着，她想起，问到：“你不是说，谈老师是你堂哥吗？我们这边叫堂哥都是父辈关系，按理说，你不是姓谈吗？”

　　许莹澜抿了口酒，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我妈看不得我爸的一些行事作风，在我上学那年改了姓。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也不太看得惯我爸了。只是血浓于水，我没办法。”

　　她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堂哥过得比我还难。”

　　许莹澜转头，深吸一口气，“他要不是小时候出事，绝不是现在这个脾性。”

　　姜暖听到这句话，从许莹澜眼里看到了异样的情绪，想问，又不好开口。

　　犹豫之际，许莹澜裤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摸出来看了眼，刚刚那股神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诡计得逞的得意表情。

　　姜暖看着这变脸速度，一时间以为自己刚刚看错了。

　　许莹澜对姜暖晃了下手机，来电显示——“谈二哥”。

　　那一刻，姜暖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许莹澜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按了免提，“喂，堂哥？”

　　“人呢？”

　　谈煜单刀直入，电话里很静，偶尔会有鸣笛声传来。

　　许莹澜语气寡淡，“姜暖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书，我怎么着也得请人喝杯酒吧？”

　　谈煜听着，轻嗤一声，“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谁？”

　　许莹澜：“……？！”
　　该死，大意了！

　　谈煜识破了这点伎俩，也没拆穿，“我现在过去，付尘淼也会来。”

　　言简意赅，电话结束。

　　许莹澜一把捂住脸，忍不住骂了句，“这老狐狸……”

　　比起许莹澜的淡定，姜暖这边已然是兵荒马乱。

　　为了给自己鼓劲，她深吸一口气，啪的一下打开了易拉罐瓶口，还没等许莹澜说话，她咚咚就喝完了一厅，豪气地把罐子往台阶上重重一放，“爽！”

　　许莹澜瞪圆了眼，咽了下喉咙，迟疑地问道：“你这真的是第一次喝酒吗？”

　　姜暖砸吧两下嘴，视线直勾勾地望过来，“是啊……”

　　许莹澜总觉得不对劲，她拿手在姜暖面前晃了下，“你还清醒吗？别忘了我刚刚教你的话！”

　　姜暖抬着眼，晃着头，又点了下，“记得。”

　　许莹澜心中那个不好的猜想蹦出，她试探性地问了句，“我是让你装醉，不是让你真醉！你现在属于哪个频道？”

　　姜暖面色驼红，说话有点打结，“装醉！”

　　“……”
　　得，确实是第一次喝酒，真醉了。

　　这下换成许莹澜头疼了。

　　她仰头喝了口酒，想起付尘淼这个老唐僧也要来，她的头更疼了。

　　算了，破罐子破摔，索性一起喝醉装疯好了！

　　—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酒吧的灯也渐渐亮起，来的人也变多了。

　　许多年轻人趁着下班过来喝一杯放松下，路过台阶时看到两个女孩儿蹲坐在门口，跟抢劫的似的，不由绕了条路。

　　姜暖看着那些即将到自己面前的腿换了路线，晕晕乎乎地指着，“怎么这些腿……都跑了？”

　　她感觉到布包里有东西在震，有点不舒服，于是伸进去手，摸着乱划，直到挂断。

　　在她数到第四十六条腿时，终于有两条停在了她的面前。

　　姜暖顺着往上看，从下巴到鼻梁，再到眉眼，她用眼神粗粗勾勒一圈，开始傻笑，拉着一旁已经靠在花坛边的许莹澜说：“澜澜，你看！他好帅！跟我梦到的帅哥长得一样！”

　　许莹澜拍开姜暖的手，“胡说，我二哥才是最帅的，他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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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煜看着眼前两个醉鬼，眉心蹙起。

　　许莹澜是个能喝的，多半没事儿。

　　至于另一个……

　　他走过去，蹲身在姜暖面前，“喝酒了？”

　　姜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口齿不清地问了句，“你是谈老师吗？”

　　谈煜应声，“是。”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喝酒了？”

　　姜暖摇头，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小截，“我只喝了一点，没喝醉。”

　　说完，她打了一个重重的酒嗝，还眨了两下眼，脸色更红了。

　　谈煜：“……”

　　谈煜看着眼前双手捧着下巴的人，多问了句，“下午怎么没来研讨会？不是说要好好写论文吗？”

　　姜暖双手捧着下巴，摇头，“我答应了澜澜，不能告诉你。”

　　谈煜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她说让你告诉我的。”

　　姜暖看着谈煜俊朗的眉眼，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

　　“那我告诉你！”

　　她凑近，可是谈煜后退。

　　姜暖拧眉，伸手抓住了男人的风衣领子，一把扯过来。

　　宽阔的广场上，白橘掺半的灯光铺撒在灰色的大理石里面上，勾融了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女孩儿独有的淡香揉进灯光里，谈煜半撑在地面的手不觉握拳，敏锐地感受到地面粗糙的质感。

　　嫣红的唇瓣贴近他的耳垂边，呼吸柔软，声音里带着得逞的坏意——

　　“我想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