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情念情》南北繁星

1、第一章 缘灭

　　缘与情，相交相离；缘起，既是情来；缘灭，情却未灭。

　　这场缘分早早就已经断了，烟消云散了，可你还苦苦拽着些子虚乌有的，死死不肯放手。

　　大婚定在了念情服丧孝期结束的第三天。

　　神将的爱女和天界太子的大婚，这一场婚宴将是三界之内最盛大的，也是最令人艳羡的。

　　三界之内叫得上名号的，都受邀参加婚宴，共同祝愿这对新人。

　　距离大婚还有半年的时间，天界已经在开始着手筹备了。

　　手底下的仙婢常常聚在一起八卦聊天这场婚宴会是什么样的，期待着那天穿上婚服的念情是有多美，太子是有多俊朗潇洒。

　　而念情恐怕是这三界之内唯一一个不期待这场大婚的人。

　　虽然明明是她自己亲自在宝灵大殿上，当着天君和众仙家面说，爱慕太子，才求来了这场大婚。可是她骗得过三界全部的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殿下是要去尚衣宫试穿婚服了吗？”跟在念情身边的侍女小秘问道。

　　尚衣宫的人来了好几次，说是婚服做好了，问要不要拿来给念情试穿一下。

　　念情连婚服的样子都不曾见过，但是每次都以婚服做工不够细致、做得太粗糙为理由，让尚衣宫的人再做修改，拒绝试穿。

　　今天尚衣宫又来人了，说是婚服已经按念情的喜好修改过了。这次念情只是回了个“嗯。”字，便打发尚衣宫的人回去了。

　　尚衣宫的人走不久，念情便出来了，方向是往尚衣宫去的，小秘以为她这是要去尚衣宫试穿婚服了，便问了念情这问题。

　　念情淡淡地说道：“不是。”

　　听到念情的否认，小秘很是兴奋，竟雀跃地跟鸟儿似的，“不是就好，小秘还以为殿下是要对那尚衣宫宫主服软呢。”

　　念情不言语，任由小秘说着，她已经习惯了小秘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没有小秘说话的声音，她反而会觉得寂寞，觉着这天界只剩下她孤单一人。

　　“那新来的尚衣宫宫主也忒过分了，凭着太子对她有几分好感，几次三番四处炫耀。不过太子最近也是的，竟然不顾殿下的感受，和那尚衣宫宫主搞些不清不楚的，虽说太子是未来的天君，除了后位，还会有很多的妃子。可是殿下这还没过门呢！”

　　小秘自己说着话，也能把自己说气了，一旁的正主念情还是一脸平淡。

　　小秘越说越来气，眉毛都跟着她的怒气七扭八歪地飞起来，“殿下就应该不去试穿婚服，看都不看一眼，就让那尚衣宫宫主改，让她使劲的改！搓搓她的锐气，气死她去。殿下是不知道，小秘每次见殿下正眼都不瞧那尚衣宫来的人，三两句话就打发他们离开，心里爽极了。”

　　“就应该这样，把那尚衣宫宫主往死里斗，让她连灰不剩！”小秘就差跳起来，表达她的愤慨了。

　　念情还是淡如清水，没甚表情的面容，冷淡说道：“我没有跟她斗，她只是个太子偶来兴趣的玩具罢了，我没必要自降身份与她置气。”她还是这样，话里话外透着中骨子里的高贵傲气。

　　“对对对，”小秘倍感骄傲，自家主子太霸气了，随便一句话，都像是杀伤力极强的狠话，“殿下是以后太子的正妃，而那尚衣宫宫主没殿下的同意，连个侧妃的名分都捞不到。”

　　“还有我不是穿婚服和尚衣宫宫主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想穿，以后不要我什么事都和她扯上关系。”

　　小秘扁了扁嘴，低头应答，“小秘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孝期没结束的一天，她是不会换下素服，穿上婚服的。尽管整个天界的人可能都忘了她还在守孝，甚至是忘了她是在为谁守孝。

　　小秘眼看着念情拐了几个岔路，越走越僻静，都到了小秘都不曾踏入过的地方，着急地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这里好像平日里是不会有仙家到这边来的。”

　　小秘话刚完，念情就停下了脚步。

　　暗红发灰的墙壁，暗红掉漆的木门，宫墙之外花草茂盛，可是临近宫墙却寸草不生。

　　小秘看着眼前陈旧不堪的宫宇，愣怔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天界居然还有这样破败不堪的一角，她以前所看到的天界处处是金碧辉煌。

　　“殿下，这是哪里？小秘怎么从来没来过。”

　　“四季宫。”念情出神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宫门。

　　“四季宫？”小秘喃喃地重复道。

　　念情向那宫门走去，才没几步，就被小秘一把拉住，“殿下不要去，小秘看这四季宫一点灵气都没有，可能是个不祥之地，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好。”

　　建造四季宫的人早已仙逝了，哪还会有灵气在。就连四季宫原本有的春、夏、秋、冬四季，也只剩下了严严寒冬。

　　念情轻轻推开了她的手，说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殿下？”小秘终究是没拦下她。

　　念情推开门的瞬间，寒风扑面而来，如刀般，一刀刀地生生刮在了她的脸上，刮得她睁不开眼睛。

　　好一会儿，她才渐渐适应了里面的寒风，睁开了眼睛。

　　四季宫内一片雪原，曾经的绿植花草只剩下门边不远处的一棵石榴树，一棵只有枯枝的石榴树，仅剩下的枯枝还都结冰了。

　　“我还以为你是坑蒙我的，不会来了。”声音像是个女子的，但是还是可以认出是个男子的。

　　茫茫雪域中，一个身穿墨绿色衣衫男子向念情走来，看身形和走姿还有几分女子的妖娆。

　　念情笑道：“我怎么会坑蒙小七哥。”

　　“是吗？”他小嘴一噘，“那你说说，前几次我要见你，你怎么都刚好有事不见我了呢？”

　　“前几次我是真的有事，我也是后来听宫里的仙婢说，才知道你来过。我这不是约你了吗？小七哥就莫要再生气了。”许久没有像这样撒娇求饶了，念情竟一时觉得有些不适应。

　　的确前几次小七来寻她，她都是找了各种借口不在，不见他。是那时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可能会问的各种问题。

　　小七有点傲娇地说：“最好是这样。”

　　“可有织锦仙上的消息？”念情率先说到这个话题上。

　　自四季宫的主人仙逝之后，织锦仙上也失踪了。就连她的挚友小七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小七云游四海寻找她的踪迹，算来也有两年多的光景了。

　　小七轻叹气着，“三界之内我都寻了个遍，就是不见她的踪影，我想着她可能回天界了，索性就回来看看，”他的眉头微蹙在了一起，“却没想到没她的消息也罢了，却听闻你与太子的婚约。”

　　“你怎能嫁给那个禽兽，”小七像个老姐姐一样，拉住念情的手，“他对你做过的事，你都忘了吗？”

　　念情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哪个年少不犯错，我早已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太子是真心实意地对我，我也，”念情停了一下，又说，“爱着他，我只想和他有个安稳的家，别的我都不求了。”

　　“我不信，”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说他不信，“前两年你明明说爱的是……”

　　念情打断了他，“前两年是前两年，现在是现在，以前是我错看了我的内心。以前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太子听了也会不高兴的。”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天界。去到没人找到你的地方，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情。”小七拉着念情就要走。

　　念情定在了原地，就是不挪步。

　　小七疑惑不解地回头看向她，不明白她对着天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小七哥，你知道吗，以前这四季宫是我觉得天界最冰冷的地方，我从不敢踏入这里。可是自从有了太子在我身边，我觉得这天界每一处都是温暖美丽的。我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天界，也没有人逼过我什么。”

　　类似这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内心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说得她都麻木了。

　　小七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又看向念情，微笑着问道：“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会想回去吗？”

　　他的脸上洋溢着对过去的眷恋。

　　眼前的念情早已经和他记忆中完全两个模样，那个爱笑可爱的她，在她身上完全没了踪影。

　　“不想。”她回答地极快又极其坚定。

　　沉默半晌，她垂下眼睛，说道：“小七哥，你走吧。早日找到织锦仙上。”

　　“你真的要这样吗？你以前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对我说的，才多久没见，你怎的变了个人似的。”小七的眼中尽是一如从前一样，对她的温柔和宠爱。

　　“我没变，是小七哥多想了，”她微微笑着，“也可能是情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小七哥才会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七低下了头，默然了。

　　是啊，你长大了，心里会藏事了。

　　小七愣怔了许久，眼中泛着泪光，久久才松开了她的手，冲她笑了笑了，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四季宫。

　　寒风禀冽，吹得念情的胸口生疼，疼得她眼角流出了眼泪，疼得她不得紧紧地按住胸口，以此缓解疼痛。

　　小七走了，这天界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会宠爱她一生的人，已经狼狈地死去了。

　　在天界最后的亲人，也被她一刀刺穿了心口，推入了六道轮回中，灰飞烟灭。

　　天界冰冷得让她瑟瑟发抖，但是又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心中的寒冷。

　　她顶着寒风，拖着身子走到哪石榴树旁，将冰冻了的枯枝紧紧握在手里。

　　那枯枝上的冰渐渐地融化了，化成了水，顺着她的手流出。她的手也被冻得通红，可是她还是不放手。

　　枯枝上的冰全化开了，她笑了，灿烂地笑了。

　　她这次放下了已经冰冻得红透了手，一瞬间，那枯枝又结冰了。

　　她眼中的光也暗淡了下来，也不再用手去捂化那枯枝上的冰，像是知道那是无用的，枯枝上的冰化了还是会结冰的，就像这四季宫永远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她是觉着累了，在那枯枝下坐了下来，无力地自顾自地说着话。

　　“你信我，你的仇，就算赌上我的命，我也会去报！”她纯真的面容是狰狞幽深的笑，那笑直刺人心头，“就算是天君，我也会让他为你的死付出代价！”

　　她是真的累，很累很累……

　　望着望不到头的雪地，明明很想流泪，却要弯着嘴笑着，“以前你跟我说，传说中，有个华生大帝，他可以让时间倒流，你认为他才是三界之中最厉害的，也是这三界中真正的唯一的主宰。小七哥问我想回到过去吗，我说不想。”

　　她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其实我想回去的，很想回去，我想回到爹爹去戍边的那一天，阻止他离开，这样可能，”眼泪哗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也许，就没有后来的种种是非，而你也不会独自一人惨死在宫中，只剩我一人留存在这面目全非的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