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家族秘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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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日式斗室，只有十平见方，推开一扇纸糊移门，一张长几摆放中央，每侧各备两坐垫，缎面绣的是兰草图案，从叶子的笔势易看出是明日丽的墨迹，这些兰草肆意盛放着，根部的碎石泥培与墙壁上的四幅峭崖断石相呼应，好像本应长在那里。把这些墨画精品放在臀下，让我如坐针毡，更何况眼前的场景……
小小斗室中只有我和全日本最富盛名的画坛奇女子——明日丽面对面的坐在长几的两端，鼻对鼻亦不过80公分，如此之近，才发现有隐约细纹从妩媚上挑的眼尾延展至发鬓，稍稍泄露出这女人的真实年龄，让人对她拥有一个16岁儿子的事实不会感到太过震撼。是的，震撼！当她出现在我和流川枫面前，亲切叫着流川小名“小枫”，当她对着我刚刚想在心中镌刻下永恒名字的男孩自称“妈妈”时，我就被震撼得囧囧有神了，耳朵像突遭采石场放炮，炸得轰鸣作响，神志恍惚……
甫一坐定，这位贵人指出了我坐姿上的“些许”不足，言语恳切措辞得当，不会让你难堪，亦让你觉得愧于自身教养不够，话语间的拿捏分寸寻常人要思虑万千，于她一如闲话家常！
下马威！绝对不露痕迹的下马威！
我忍着拔地而起的冲动，规规矩矩的坐着，咋一看是何等的恭顺贤良！
然后她淡淡问了我一句：“晴子，你知道藤原家族吗？”
“家族”！多么深奥多么尊贵多么历史的字眼！到现如今仍堪当“家族”称谓的已经是“贵族”了吧,那种经历过岁月的磨砺奋斗，累积无数代丰功伟绩，凝聚族人苦心维系的家族精神更是非外人可理解的，她在暗示我面对的是这样的贵族吗？
######“藤原”是公卿的姓氏，这里要说一下，在古代日本，传统意义上的贵族就是公卿，藤原氏是公卿里最强大的姓氏. 但是我们都知道，事实上，在古代日本，相当的时期里，掌权的并不是天皇，而是幕府将军，公卿是服务于天皇的，天皇没了实权，所以公卿的力量也并不强大，幕府将军是实际的掌权者，将军是武士的代表，所以在古日本，高级武士的地位实际上是高于公卿的，掌权的都是武士阶级~在武士阶级里，最有势力是姓氏是两支，即“平家”和“源家”，平家的开创者是平清盛，平清盛事实上也是开创了武士阶级繁荣时代的代表人物，源家的开创者则是源赖朝，源赖朝的年代比平清盛要晚一点，但是源赖朝是第一个幕府将军~平清盛的出现，使得武士阶级开始掌握了实权，但是平清盛并没有代替天皇，在实际统治了日本几十年之后，源赖朝的出现，打破了平家对武士阶级统治权的垄断，并最终击败了平家，成为了武士阶级的代表人物，并且在此之后开创了幕府，架空了天皇。 但是源赖朝死后，在源家爆发了夺权的内乱，最终掌权的源氏将军实际上是由北条家扶持上去的，并且在此后做了北条的傀儡，而北条家实际上是"平家"的后代。源平争霸是日本历史上浓重的一笔，上面说的只是源平争霸的开端，事实上后期的日本绝大多数头脸人物，全是源平两家的后人，比如说织田信长就是平家的代表，而最后成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康，则是源家的后人~附带说一句，在日本历史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不是源平这两个家族的后人的话，是不能做将军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丰臣秀吉只是做到“关白”，而不是“将军”的原因了。考虑到最后掌权的德川家是源家的人，所以可以说，相较来说，日本姓氏里最有势力的一家是“源家”！######
日式跪坐在这个空间本就让我有种荒缪感，更妄论这种艰深的历史课题。她是在面试儿子的选择是否符合家族条件？
我差点忍不住冷笑出声，先礼后兵，况且她也只是以问句起了个开场白的作用，听听看也好长点见识，认识下所谓日本深远的历史！
明日丽嗓音低沉，说话时微抬起下颔，侧面能让人端看到一个矜贵优雅的线条，虽穿着波西尼亚风的衣服却有身着华丽和服的韵致。从她一席话中我终于意识到我真的攀了个“贵族”，一个平民百姓仰首止望的“贵族”！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斗室外流川枫当着她妈的面紧紧拥抱了我一下，当时只顾害羞震惊，现在想来那深抱中似有隐忧和担心！哼，他定料到我会听到些什么，只是不确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我会作何反应！
流川枫的妈妈是画家明日丽，也是自古以来是日本公卿大家族的藤原氏现任族长的长女——藤原堇丽，从小聪明伶俐，熟读家训，善画兰草，深受大家长们的喜欢。十八岁成人礼上大人问豆蔻少女藤原堇丽要不要继任藤原家下任族长之位，如果她回答不要也没什么关系，一如其它藤原家女孩照样读书照样嫁人。可当时的藤原堇丽眼中只有画画，心中只有家人，当即发誓效忠家族永不言嫁。（叙述者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倾听者如我感慨呀，才十八岁就志向远大想担负起整个家族的责任，实非常人！）再如果她一生薄情全心向画也就算了，坏在两年后即二十妙龄的她受邀出席在美国的某画界论坛会，认识了流川的爸爸——祖籍日本发迹美国的流川家族第二代（看到了吗？又一个家族！），两人年纪相仿又有共同语言，干柴烈火迅即燎原！可受族规浸染二十年的藤原堇丽在爱情滋润中仍无比理性，竟提出两人只当情人不做夫妻，此提议当然遭到流川爸爸的强烈反对，奈何爱情当中陷得较深的相对弱势，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流川爸爸不打招呼偷偷让藤原堇丽怀孕了。
于是纸包不住火，两家人紧急协商决定联姻！流川家族更是准备迁全家来东京，因为虽然自己家族富可倾国，但攀上“藤原家族”就像给所有的钱币烙上闪亮荣耀的勋章，可以提升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而流川家的钱也眩晕了藤原家的眼，可以说一拍即合，合家欢庆！可深觉“背叛”的新娘逃了，带着两家人热切期望的下一代逃了……整整七个月杳无音讯，直到某边陲小镇的医疗所打来电话产妇血崩急需输血才得到新娘的消息，然后两家人仰马翻，急得不亦乐乎！期间的凶险情状不言而喻。九死一生后的藤原堇丽似看透人事，不仅拒绝流川爸爸的再次求婚，而且带着新生儿回到祖籍就是神奈川县，从流川枫五岁起开始了现在这般四处漂泊定期办画展的生活。五岁前，流川爸爸每年都抽空来这里陪伴妻儿，虽然这妻子没有注册！
这可以说是个爱情故事，男主很煽情，女主很做作。说到这儿差不多该换角了。
我安静的听着，跪坐的小腿已麻木的没有直觉，无意识的还以为坐在石条上。对面的藤原喝了口清茶，微笑看着我，是在等我作反应吗？一个让她满意的反应！
可是她还没说到我呀！管我什么事呢？
终于——
“晴子，我们藤原家人丁单薄，虽然我父亲共有四个子女，但大夫人只生了一个我，所以流川十八岁后要改姓藤原！”贵族中血统的纯正高于一切！
喉咙忽然干的火烧火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我硬生生逼回到心里。水！我想喝水！
手不由自主伸向面前冒着热气的瓷杯，紧握住滑润的杯身，我开口了：“流川枫知道这事吗？”
“从小就知道！”——很好！
我正视她：“夫人的意思是什么，请明言！”不惜讲出自己的隐私应有所回报才对吧。
藤原堇丽似轻叹口气：“你真的是个聪明的女孩！”是呀，聪明的让人蒙在鼓里，轻易付出了真心。“你们还年轻不是吗？”所以就算失恋也能马上愈合吗？“我希望你们慢慢磨合彼此多点了解，毕竟来日方长！”说的多善解人意呀，从头到尾没一句棒打鸳鸯的词语，日后儿子怪罪起来也无丝毫可指责的地方，不过是说了段家族秘史，前车之鉴，提点了下年轻人不要被恋爱冲昏头脑，误人误己！
我“恭敬”的说了声：“受教！”
走出斗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流川枫。他抱臂倚靠在墙，低垂的刘海掩住了大部分表情，只有绷紧的下巴透着坚毅固执。看见我，骤然转身刘海飞扬，漆黑幽暗的眼眸锁定我让我觉得其中的倒影就是唯一。我的自我感觉何时这般良好了呀，嘲讽的笑还没爬上眉梢，就被拥进那微凉结实的胸膛，就在此刻再闭目享受会儿被怀抱的感觉吧，既然已不能永恒。有东西塞进嘴里，淡淡的青枣味又盈满了味蕾，酸酸甜甜，亦如此心！
“这糖是不是你妈妈给你的?”
他松开我，凝视我:“你只想问这个？”
“我猜错了？”
“没有。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我会怎样？对了，是你们想我有什么反应！”一出口就知道“破功”了，原本隐蕴的“肚火”终于在不自觉拔高的声调里找到了穴口！
“你……”他用手扶住我的肩头，曲张的指拳似要捏碎骨头，但没使上全力，只让我感到一股力道笼罩下来。他与我眼对眼，我直视他不离不闪，我很饿我很累，但我得撑到家里摊尸在床上！
他原本冷峻的眼神不知怎的转柔，却依然拉起我走进了斗室，可我想回家！
此时藤原堇丽正要走出来，他劈头就问：“你到底说了什么？”
“小枫，妈妈和晴子聊天才知道你还没提到家史……”
“我自己的事拜托你说了吗？”
藤原堇丽尴尬了，儿子的强硬态度让她似圆不了场，特别又当着我这“外人”的面更是下不了台！她瞟了半依在流川身上的我一眼——我是被你儿子强靠的好伐，而且这算什么眼神，好像看一只挑拨离间的狐狸精。我还没时间和精力和你儿子讨论你关心的问题，而明显，儿子和你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好，不单我这一桩！
不过暗潮汹涌也只是一瞬，藤原堇丽绽然嫣笑了：“知道了，妈妈不会多事行吧，送晴子回家吧！”
流川枫看向我，我真的想回家，这点你妈没错！我点了下头，他握住我的手就走，根本没多看他妈一眼！太酷了，死小孩！我下意识回看了下藤原堇丽，灯火通明的大堂中，她傲然挺立着那般高华矜贵，可又偏给人死寂萧然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家族秘密（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