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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南音 上 ...

  •   突厥狼骑卷土重来,一夜之间,平津、昆山、常门等三关七城失守,关山郡城以西大片土地落入胡人手中。

      邻近边城纷纷告急,关山指挥司使连下七道“天子令”,十万火急传命,一道道骁骑领牌令驰行入京,等同于西境百姓向京城发出声声绝望至极的求救恸泣。

      谁也未料及突厥会率先挑起争端,关隘斥候和瞭哨竟无一人提先侦查出草原内部异动。突厥的军队绕开了所有眼睛,以雷厉风行般侵洗晋朝西境,三关七城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的暴虐嗜血犹比当年更甚!

      陛下闻讯震怒,浦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西境遗失任何一寸土地,胡人弯刀每屠杀一个晋民,都是对这个天子最猛厉的挑衅。

      然而万万始料不及,燕京众人方才接受突厥来犯的消息,下一刻,南疆探马急递——南越大肆整装师旅,正往晋、越两国交攘的洧水河岸聚结,越帝已授命平凉公主驸马为三军统帅,不日将率诸军横渡洧水,攻伐岭南。

      探马一经来报,一时间,大晋举国上下动荡不安。相比突厥,南越才是晋朝最大的敌人。

      昔年周朝和南越两国交好,世代姻亲,来往密切,两朝都以迎娶别国公主为荣,这不仅能紧密两国间关系,而且对于皇子们还意味着强有力的支持。周盛皇后中逾半数出自南越公主,周国临难于地方豪族,南越势必会增派援军。

      但在那期间,天时地利人和,竟无一眷顾在周国的头上。

      百年之后,后人哀之鉴之,皆无不叹息周国覆灭,乃天命所向,不可逆数而为。

      周帝失之民心后,君弱臣强,大权旁落。云南郡彼时仍称作合昭,曾受武力挟迫不得不归附于周朝,实则暗生怨怼已久,眼见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合诏始终袖手旁观,再不肯听命于周帝调令。

      情形越发岌岌可危,周国无计可施,只能将最后希望寄于南越援军。

      谁知当年夏汛洧水襄岸,洪水泛滥成灾,冲垮两岸河堤,南疆更是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水患,越军无法横渡,正是两国交界的洧水,熄灭了周国唯一的薪火。

      ……

      此后多年,南越与晋朝时战时歇。与突厥不同,一直以来,南越国力远在晋朝之上。整个南越,除了大越皇族享有至高权力之外,大都内部更有七大世家、十二高门。大晋对付起难缠的狼骑尚可说游刃有余,但在南越面前却调了个位子,瞬间高下立判。

      为了应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晋朝唯有常年驻军岭南一带,以近侍远,以逸待劳。

      晋越两国最近一场大战发生在三十年前,彼此相安无事这么久,南越此时收拢行伍攻打大晋,只怕定是来势汹汹。

      ·
      ·
      西、南两带同时急递驿传,数日内,驿道上播土扬尘,千里驹驰行如电闪,行人纷纷避让不及。

      能使一场无声硝烟寂灭的,无疑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在关山告急情势下,困扰江策良久的朝堂之争不攻自破,一夕之间,好比雨过天晴,所有谗佞构陷藏匿于无形。

      江长歇又被捧上了高台。晋朝需要这位统战多年的将军击溃敌军。

      圣旨一下,江长歇在殿上沉默良久,迟迟没有开口。

      朝臣们的脸色青白交加,唯恐这位兵马大元帅不肯率军出征,倘若他不应下,这个关口上,陛下非但不会降罪,还要安抚住江策,转而拿他们这些人开刀!
      臣子们眼下又是懊悔,又是郁闷。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子不能违背圣意,他们不过仰仗明帝的意思行事,可谁能料到战事发生时机如此巧妙,他们先前步步紧逼,落井下石,江抚军岂能不怀恨在心?如今夹在中间,落得两面不讨好的境遇,他们又能去怪谁,该到哪诉苦去?

      江策静默一刻,朝臣们已经做好了要秋后算账的准备,意外的是,江长歇开口后,竟一句未提先前遭遇的不平。

      江策接旨,向圣上言之有一不情之请,意欲带府中家眷一同随行。

      高台之上,明帝的神情蓦地一沉。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遥地远,皇帝对于军伍的控制有限,若主将通敌叛国或是受降,留在京城的家眷便成了变相的质子。

      手中要是没了质子,江策掌握四十万大军,要是生出异心,将其擒拿归案谈何容易。

      “江卿,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家事、国事岂可混为一谈?”

      江策叩首曰:“臣本草莽微臣,承蒙陛下赏识,二十年来任运身。窃以为戍守西境二十余载,未能驱除突厥戎夷,攻者不足,守者有余;臣无功于社稷,无过于布衣。”

      话音未落,朝臣们渐渐脸色发窘。

      “微臣在外征伐经年,非诏令不得归京,自知未尽人父本分,愧对家中儿女。臣无他愿,唯独忧心子息,还望陛下开恩。”

      “现今突厥来犯,微臣位卑未敢忘忧国,自当请命!”

      冕旒之下,明帝眼色一暗。

      若是以往,江策根本不敢提出这样的妄言,明帝更决然不会允许。
      但如今……

      陛下逡巡殿内伫立的文武百官,就在两日前,他们还在这宣政殿中言辞激烈,争相将江策作为讨伐的对象。此刻却个个鸦雀无声。

      突厥一夜攻破三关七城,却将江策解救出困境,明帝处心积虑的计谋在七道天子牌令前,被迫搁置。

      江策一日不动身,胡人就少一份忌惮,关山郡便多一分危险。

      明帝闭眼,一念之间,他做出了抉择。

      “罢了,大将军一心为国,为免后顾之忧——”

      “江卿这个不情之请,朕准了。”

      ·
      ·
      江策领命,三日内典兵启程。

      江策经过这一回,更加防备朝廷。他只身前往西境,不知又要到何时才能归京,江蕖几个再留在燕都,他放心不下。

      将军府一下忙乱了起来。

      跟以往不同,先前都只是将军、夫人还有大公子去边关,如今却要将江蕖等人也都带上。江蕖从未出过远门,算上前世,她也没有离开过京畿一带,甫一听闻这安排,纵是江蕖都不由心头一惊。

      但眼下可没剩多少时间给人反应了,吴眠眠等人立即动手收拾起江蕖的一应用物,衣裳、书籍、宝匣林林总总。时期虽说是三日为限,但那群蛮夷可不会按照时间静静等在那里,谁也不知西境战事如何,倘若明天再传来什么坏消息,将军府的马车就要即刻动身。

      侍女们收拾的又快又好,江蕖根本帮不上什么,她本来以为自己东西不算多,然而都摆到跟前一打开一放,江蕖是越看越惊奇,这屋里头竟能容下这么多箱子。

      阿眷在阁楼跑上跑下,江蕖偶尔在边上稍加提点:这个不用带,那个放不下之类的,孰知阿眷年纪越大,脾气跟着见长,反倒恼了起来。

      她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姑娘您别说了,该带不带的我们都清楚着呢,你自己都记不清有些东西放哪了,我不替你翻出来这些东西一辈子都见不着光!”

      “少胡说八道。”江蕖反驳阿眷。

      吴眠眠转身抱出满满一宝匣的金银饰物,江蕖仔细瞧了会儿,才认出这些快堆灰的宝物来。

      江蕖:“……”

      阿眷突然探出个头,走下梯子,“姑娘要不信,我就问问你这个是作什么用的?”
      阿眷手上拿着叠纸张。

      隔着点距离,江蕖不经意地瞥了眼,没理会。

      见江蕖果然不认得,阿眷洋洋得意:“我说什么来着,姑娘果真不记得了,这上头写的是你的字,我看看——”
      阿眷念,“永昌二十一年,科场舞弊生事……”

      江蕖忽然身形顿了下。

      “这写的都是什么呀,”阿眷下意识质疑:“为何是二十一年?现在还没到……”
      阿眷刚看两行,纸张便被江蕖劈手夺了去。

      江蕖将其收入袖中,镇定道:“我编的故事。”眼神有一丝慌乱。

      阿眷敏锐看见了,却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嬉笑道:“那姑娘让我看看,我想看。”

      “那是很久以前写的了。”江蕖不为所动。阿眷还要缠着,江蕖干脆径直出了门,吓唬她:“你不是还要继续收拾么,快点去,赶明儿大家伙都要走了,你要是落下行囊,我就不带你走了。”
      阿眷这才悻悻收手。

      江蕖到了无人处,将纸张展开看,这上头果然都是她当初记下前世发生的事情!

      江蕖暗道好险,阿眷心思不在上头;若刚才换作是绵绵看见了,只怕她多少会察觉出点异样。

      当初记下这些,是为了以后多少能派上用场。可这四年来,江蕖发现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仅仅依靠过往的经历去判断,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就比如这些天江策所受的无妄之灾,在江蕖印象中,本应该在几年后才会出现;会芳宴上谢广臣以朝元身份走进江蕖的视线,着实令她大为震惊;连她认识的梅聆祉,前世更是查无此人……总总迹象向江蕖表明,前世今生绝对不是一成不变的。

      所以,久而久之,江蕖抱着随遇而安的心理,渐渐忘了那些的记载往事。

      然而,除事出反常外,也有一些情况仍按原来的轨迹继续进行。这场由突厥挑起的争端,就与江蕖的记忆吻合,而如果不出意外,此时突厥与南越已经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约定,大晋面临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江蕖心底浮想联翩,再看这些纸张,觉得像是个烫手山芋。与其留着一时不备让人看了去,江蕖决定还是赶紧把它烧了个干净为妙。

      -
      江蕖出来时,恰好撞见她房中的侍女匆匆行过,那侍女一见她,便几步走了过来。

      “我正要找姑娘呢,姑娘怎么在这?”

      江蕖不好回答她,“有什么事?”

      侍女道:“垂花门外通传让我跟姑娘说,外头来了位年轻女郎,自报家门是丞相府侍女,奉梅三小姐的意思来见姑娘一面。”

      江蕖一听是梅聆祉身边的人,顿时头疼,“我不想见。”
      思雯之事过后,江蕖同样没再跟梅聆祉往来。

      侍女应了声。江蕖犹豫一下,还是叫住了她。

      “先回来,你跟我描述下那人。”

      侍女讲得仔细,几句下来,江蕖便知道那是梅聆祉跟前常见到的叫“挽冬”的侍女。

      知道是挽冬后,江蕖态度稍微和缓不少。她就这么驳了梅聆祉的面子,未免做得不合理。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知道是谁还好,一旦认出是个熟面孔,便不由地说不出重话来。

      江蕖仍坚持道:“我不见她。”

      “你直接去问她来是做什么。她若肯说再论,若是拿那些‘见了我的面才说’的空话来搪塞你,你就直管回她:爱讲不讲,我这里不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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