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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当叶寒枝伸手截住那落下的鞭子时,完全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鞭子狠狠地击向手心,这种力度对她来说不算痛,但鞭子上的血迹黏在了手上,让她皱了眉头。

      甩着鞭子的宦官惊诧地回过头,本能地想要破口大骂,但在看到叶寒枝的华衣锦裳后讪讪地笑了笑“这是哪宫的贵人,怎来了冷宫这里玩耍?咱家可是扰了贵人的安宁?”

      叶寒枝眼底满是厌恶,她年纪不大,气势却不凡,冷声问“他做错了什么?你竟这样恶毒地打他?”

      纵使叶寒枝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气,但刚才看到地上的人也忍不住抽出一口冷气。

      那是个瘦小的男孩,头发散乱,衣衫褴褛,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裸露的手臂,大腿和背部都是层层的疤痕,新伤叠着旧伤,有的还在流血,有的肿得青紫,甚是骇人。

      他在整个挨打的过程中都始终面无表情,静静地躺在地上,眼中不起一丝波澜,就连叶寒枝救下他,他的脸上还是毫无情绪,就像一个活死人。

      可是他明明有一双那么美的眼睛。

      宦官满脸谄媚地解释道“贵人莫恼,这小贱……小孩偷了咱家的东西,咱家才打他的。”

      “噢?何物?”

      “是……”宦官顿了顿,嗫嚅道“是咱家早上的一些剩饭。”

      叶寒枝登时怒极反笑“你这狗奴才,怎心思如此歹毒?他是刚净身进宫的,就由你如此欺辱他?”

      宦官听见叶寒枝的发问,神色陡然慌张奇怪起来,支支吾吾的半天才答道“他不是……他是早年间被打入冷宫的皇子。”

      叶寒枝瞬时惊诧地望了地上的人一眼,心脏就像被人揪紧揉碎,她开始呼吸困难,这是……皇子?

      流着天下最尊贵血脉的皇子?

      却被宫里的这些欺善怕恶的人作践地连最低贱的下奴都不如了。

      叶寒枝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皇子沦落至此,可她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应该才是他全身上下最痛的伤疤吧。

      她厌恶地赶走了那个太监,随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地上的那个人,踌躇了一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净的瓷瓶。

      她正是学武的时候,不时就会受伤,便随身带了些治皮肉伤的药末。

      她蹲下身,轻轻地一点一点扯开那些黏在他伤口上的碎布,有的竟然已经长在了伤疤里,她只好用匕首剜出来,最后才抖下药粉。

      明明整个过程应当痛极,他仍神情麻木,不言不语,像是一个被玩坏了的破布娃娃。

      叶寒枝大致处理好了他全身的伤口,药粉倒还剩下一小半,于是她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强硬地把瓷瓶塞进了他的右手里。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套衣裳。”

      地上的人死气沉沉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慢慢弓着身子挣扎着站起来。

      他的右脚像是有什么毛病一样,只能跛着走路。

      他低垂着头开始往冷宫走,走了两步,却又忽地一顿,猛然停住了脚步,慢慢的摊开了脏污不堪甚至还带着血迹的右手。

      白瓷瓶安静地躺在掌心。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的伤口涂药。

      上好的白色粉末敷在了那些发脓发臭的伤疤上面,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不再是习惯了的火辣疼痛,而是从未有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很痒。

      就像是他现在心里面突然涌动的,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愫。

      他犹豫了很久,然后一瘸一拐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抱着自己的膝盖埋着脏兮兮的脑袋,安静地坐好了。

      眼睛则是直勾勾地盯着叶寒枝离开的方向。

      大概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叶寒枝怀里抱着件衣裳,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

      “我随手掂了掂便拿了一件,也不知跟你是否合身,站起来试试。”

      少年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沉默着让叶寒枝给他披上了这件外袍。

      他生得清瘦,外袍披在他身上有些松垮,尺寸也有些长,已经到了他的膝盖处,不算很合身。

      “呀,还是大了,脱下来,我再重新给你拿一件去。”

      少年没有动。

      “听话,我去给你换一件。”叶寒枝有些无奈,伸出手去剐他的衣服。

      他却紧紧地用手按住了这件明细不合身的衣裳“别……”

      声音喑哑低沉,就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吐字很是不清楚。

      “长,长了,当被子。”

      他连被子都没有吗?

      她有些诧异地对上他的双眼,他却不敢和她对视,垂下眸子,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流下几丝血迹。

      叶寒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一种酸涩的感情萦在心头。

      她拉起这个孩子的手,温声说“好,你且留着。我以后再给你带套衣裳和被子。”

      她面容精致,明明是那样好的样貌,但刚才训斥太监的时候气势森严,冷如寒霜,令人不敢生丝毫亲近之心。

      忽然她攒出一个笑来,在令人眩晕的阳光下,眉眼弯弯,暖得惊人。

      少年的瞳孔猛然睁大,愣住一瞬,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怎么说呢?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粒尘埃,它在靠近太阳的瞬间,早已被这耀眼的光芒照射得消失殆尽。

      他连忙慌张地低下了头,像他这样低贱的存在,连看她一眼都是玷污。

      “我不……不需要你的同情。”他低声说,一脸倔强。

      “这不是同情,这是钦佩。你比我坚强多了,我平日里练武蹭破了两道口子都忍不住一直喊疼。”叶寒枝认真地说。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个人为他治伤,甚至夸他,说她敬服他。

      他直直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有没有说谎,可当他们的目光交汇,她眼中的暖意,就像是被揉碎了,满得快要溢出来。

      “你走吧。”他软了声音,叹气般地说“别人看见你亲近我这种人,会说闲话的。”

      “你何必自降身份?你明明是……”

      “不。你不懂。”提问被他打断,他声音颤抖“你可知,我母族犯了什么罪?

      “谋逆,是谋逆!”

      叶寒枝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吐不出来。

      难怪,他明明是皇子却被皇帝弃之如敝屣。

      他的母族犯了这样大的错,可想而知,终其一生,他都必须背上这个烙印。

      皇帝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宠爱,他只会厌恶这个孩子,厌恶他那身上流着的另一半血液。

      地上的人看见她沉默,苦笑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准备离开,心中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贪婪,自己这样的身份,又有谁会靠近自己?

      却忽然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

      “你让我想起了我弟弟,他只有五岁,很是玉雪可爱。”叶寒枝笑了笑,只是略带了几分苦涩,她感觉到面前的孩子想挣脱,反手将他紧紧握住。

      “对了,我叫叶寒枝,小姨是卫贵妃,我受她邀请会在宫中小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少年无措地后退了几步,却无法甩开叶寒枝的手。

      他想逃开,又不想逃。

      内心挣扎了纠结良久,他抖着唇轻声说“好。”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对上的那一双眼睛,摇曳着万顷夜色的煜煜星辰。

      从此,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叶寒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少年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轻声说“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杂种,或者喊我小狗。”

      叶寒枝哽住,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脑袋“那,我帮你取一个?”

      “好。”少年垂下头颅,带几分羞涩,他似乎很怕和其他人对视。

      “唔……我们大夏国姓为江,”叶寒枝绞尽脑汁“那该取个什么字呢……辰怎么样?”

      “辰字五行属土,是地支的第五位,属龙,又是日、月、星的总称。”

      少年脸上有些似懂非懂,他没有资格念书,“真好听,”可是他的神情忽然一转“不过,这个字太贵气了,我的身份怕是不配。”

      “还不如叫尘呢。”他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一颗低贱的尘埃。”

      “江尘,倒比江辰多了几分不俗。”叶寒枝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

      少年,应该说是江尘,他低声喃喃“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他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叶寒枝,一脸不敢置信。

      叶寒枝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很是难过,略发心疼起他来,于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对,你有名字了。以后谁再喊你杂种,告诉我一声,我非揍死他。”

      江尘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但很快他像是反应过来,连忙抿住了嘴唇。

      “不要再阴沉着脸,你生得很好看。”叶寒枝劝阻道。

      她说我……好看?

      江尘面上不显,没有什么表情,耳根却红得厉害。

      沉寂的心脏开始咚咚直跳起来,震如擂鼓。

      忽然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他竟然开始对自己这烂到透底的人生,有了一些说不清的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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