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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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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2020年2月8日,男人看着手中的黑白照片,喃喃说:“阿泽,哥错了,哥等着你回来,你快回来吧。”
九年前,成都蜀江三中。
体育课下课打了一场篮球后,高二一班的一群男生马上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了。
“诶,这位小同学,你长得真好看,笑一个呗。”阮清辞手搭到一个男生肩上,他明显瑟缩了一下。
另一个男生拉过阮清辞:“辞哥,他是安泽,和我们有些不一样。”
“哦,”阮清辞一副懂了的样子,“怎么不一样?”
那男生一副“我服了”的表情:“辞哥,他有抑郁症,别惹他不开心。”
阮清辞看向座位上的男生皮肤很白,眼睫很长,一副少言寡语的样子。
“不理他,他就会开心了吗?”阮清辞说完,转身又去逗安泽了。
后来两个人成了同桌,慢慢熟了,安泽有时也会小声叫一声“辞哥”,偶尔会对阮清辞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阿泽,你笑容真好看,多笑笑,你有酒窝哦!”阮清辞凑到背书的安泽旁边,摇着板凳玩。
安泽扭过头想让他安静一会儿,不料阮清辞往前一倾,两人的嘴唇便碰到了一起。
两人都愣住了。
安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别过头,继续背书,但却已不知自己在背什么了。
阮清辞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无意识地翻阅着书,心中有一丝窃喜。
喜什么?
他可能喜欢了某个人。
次日早上。
安泽永远是最早到校的人,而今天,阮清辞破天荒地没有踩点到校,在第二个到校。
阮清辞搂过安泽的肩,问:“阿泽,你觉得我怎么样?”
安泽沉默不语,阮清辞另一手捏着安泽的脸颊:“嗯?”
“辞,辞哥很好。”安泽低头道,他的耳根红了一片。
“哦——”阮清辞拖长声调,又问:“那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我很喜欢辞哥。”安泽的声音细如蚊呐。
“是哪种喜欢?同学之间?还是……”阮清辞突然靠近安泽耳朵说话,:“情侣之间的喜欢?”
不等安泽再回答,阮清辞搂过安泽的腰,将他搂入怀中:“我喜欢你,我爱你。”
半晌后,安泽才回:“我也是。”
阮清辞伏在安泽背上,笑了,笑得很开心。
“辞,辞哥,别笑了。”安泽被抱了好一会儿,有些窘迫。
“你说,我俩已经确认关系了,是不是该做一些特别的事纪念一下?”阮清辞放开安泽。
“什么?”
“比如,给我个kiss?”阮清辞再次搂着安泽的腰,让他正对自己,一手捏着安泽的下巴。
“昨天亲过了……”安泽眼神闪躲。
“那个不算。”阮清辞轻笑一声,温柔的吻上了安泽的唇。
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良久,阮清辞揉揉安泽的头:“以后辞哥罩你!”
“嗯。”安泽垂着头,有些腼腆,很开心。
两人之后也没有遮掩,像其他小情侣一样,改躲老师躲老师,对同学也毫不掩饰。
“哇!安泽笑了耶!好可爱!”一女生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两个人好恩爱啊!”
“99啊!”
“这粮我先干为敬了!”
……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
国庆假后返校,阮清辞亲热地牵着安泽手,安泽却情绪不太对的低声说:“辞哥,去天台一下。”
“去干嘛?”阮清辞直觉安泽不对劲。
“我……我有些事和你说。”安泽含糊道。
“好好好。”阮清辞应道。
天台上很凉快,刚开学一个月,现在时间还早,天台上没什么人。
“什么事,说吧。”阮清辞拦在天台边上,怕安泽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我,我们分手吧。”安泽垂着眼帘。
“什么?阿泽,你开玩笑吧?”阮清辞双手搭在安泽肩上,眸中写满了焦虑与希望,他希望安泽告诉他,是的,这是在开玩笑。
“我说真的,我们分手吧。”安泽闭上眼,他不敢看了。
他怕看到阮清辞眼中的失望和质问。
他怕他会忍不住反悔。
“为什么?”阮清辞声音有些颤抖,说出这句话仿佛耗尽他所有力气,精疲力尽。
“快高考了,我想考个好学校,我如果错过了这次,我以后只能和父母回农村了。”他知道自己的谎言很拙劣。
“我陪你。”
短短三个字,几乎让安泽丢盔卸甲。
“不行!我不需要!”安泽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大少爷!放过我吧!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父母也不同意我和男生在一起。”安泽呜咽道,“你走,以后不要再见了。”
“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之前究竟把我是做什么?”只要安泽将他放在心上,阮清辞还会死心塌地的继续对安泽好。
“一个随手丢弃的玩物,一个具有利用价值的人罢了……”
“够了,分手就分手吧。”阮清辞不愿再听下去,擦着安泽的肩离去:“快下雨了,你也回去吧,再见了。”
再见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看着阮清辞远去的身影,安泽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号陶大哭。
在他面前,自己还是溃不成军啊,太懦弱了……
雨下起来了。
之前的话,不仅伤了阮清辞的心,也如临迟般剜着安泽的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阮清辞走了,安泽的世界没有光了。
他亲手赶走了他的光……
————
安泽病了一个礼拜,来上学时,阮清辞已经转学了。
太好了。
安泽压根儿没有父母,他是个孤儿,他一直住在孤儿院,后来在高一被领养,但仅限于给他钱,资助他上学。安泽和养父母之间甚至没有签什么合法的领养证书。
国庆假期间,他在和养母通话时,听到养父母抱怨他们的亲生儿子不知为什么不愿出国。
然后听到养母说:“阮清辞这孩子,出国后,等他大学毕业了,直接就可以继承老阮的位置了。你说他在这儿图什么呢?”
只有安泽知道,阮清辞是为了自己。
阮清辞有更美好的未来,安泽不会拖累他。
自阮清辞出国后,安泽又成了一副寡言少语,胆小,抗拒所有人的样子。
阮清辞出国了,会笑,会小声和同学交流的安泽也被他带走了。
一年后。
安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养父母送他去了剑桥。英国的一个心理医生有很大的几率治疗安泽的抑郁症。
但结果不如人意,那个医生只道安泽抑郁症很严重,心结没解开,好不了。
养父母问不出安泽的心结,他藏的很深,想让自己看上去没有被影响。
可还是轻而易举的暴露了。
他无数次翻着手机,想将阮清辞彻底清理出自己的世界。
他做不到。
手机中的照片一张张都是有关阮清辞的。
阮清辞在他心中占了所有的位置,清不掉,忘不了,舍不得。
安泽的手机锁屏是一个小饭馆的照片。
去小饭馆的那天是12月24日,圣诞夜,也是阮清辞的生日。
安泽请阮清辞吃饭,但他身上钱不多,便和阮清辞去饭馆吃了碗面条。
“阿姨,今天是我男朋友生日,帮忙下一碗长寿面。”安泽有些羞涩地说,那是他第一次和生人主动搭话。
“就一碗吗?”老板娘很热情,也丝毫不对二人关系产生芥蒂。
“嗯,我钱没带够……”安泽道。
“加两个鸡蛋吧。”阮清辞补充。
“好嘞!”
很快面就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满满一大碗。
两个人分吃了那碗面。
“辞哥,生日快乐!”安泽笑着说,酒窝中盛满了开心。
“以后我的生日,你都陪我吃两加了两个鸡蛋的长寿面,好不好?”阮清辞道。
“嗯。”
如今身处异国他乡,说好了一起吃面的人也不在身边了,只有耳边若有若无,还有老板娘的那句感慨:“年轻真好,你们一定要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啊!”
可现在才一年……
安泽阖上了眼,微信里,养母最后嘱咐了一句:明早还要去学校报道,别忘了。
在剑桥的日子和在蜀江三中的日子没什么大不同,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日子一天一天过,安泽一如既往的孤独。
不知不觉,大二了。
养父母要来给安泽过生日,安泽的生日在2月8日,比阮清辞小了几个月。
说是过生日,也只是一起生日前一晚上吃顿晚饭,然后当晚他们又得离开。
养母很遗憾的说了声:“抱歉。”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2月7日晚上,23:47,安泽撑着伞站在康桥上,天上下起了小雪,养父母已经上了飞机。
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房子。
再豪华,没有家人,哪都不是家。
“阿泽,”一个男生站在安泽身后,“现在是2月8日0:00,生日快乐,你20岁了。”
安泽没有回头,他一下就听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阿泽,”阮清辞从背后环住安泽的腰,“哥错了,哥知道你和我分手的原因了,阿泽,你回到哥的身边吧。”
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安泽很想扑入身后这个男生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向他哭诉自己有多想他。
但是他不能,他不可以,他们两个的爱情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他不能让阮清辞蹚这趟浑水。阮清辞本应继承父亲的总裁位,然后一辈子高枕无忧,再娶个贤妻共白首。而不是和他一起遭受世人的鄙视。
他本该一生富贵荣华,为何要拉他入泥潭?
“哥,我们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破镜是不能重圆的。”安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懂吗?”
“我不懂。”阮清辞将安泽抱的更紧,“既然不能重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你好,我叫阮清辞。你呢?”
安泽阖上了眼,“抱歉,我不想认识你。”他掰开阮清辞的手,决绝地离去,“不要想我这个人渣了,我从未想过你,也从未爱过你。”我宁愿我们从未相识。
阮清辞就这么站在雪幕中,看着安泽离去的方向,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康桥那一别,安泽回家后就崩溃了,吃药,吃药,他只能不停的吃药,吃到后面,又跌跌撞撞跑去卫生间呕吐,呕得苦水都出来了。
“哥……哥……我想死……”安泽抱着阮清辞唯一打印出来的相片,满目空白。
安泽的抑郁症又加重了,他退学了。养父母派了一个比安泽大五岁的女心理医生叶兰来照顾安泽。
安泽试过自杀,都被叶兰拦住了。
“小泽,你为什么想死?”叶兰问。安泽是那种你拦住他,他就安安静静的,一旦被他逮住机会,绝不手软的人。导致叶兰不得不随时跟着他,家里一点利器都没有;窗户安上了护栏;家具的尖角都被包上了软垫;卫生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一旦他在里面待久了,叶兰就会来过问。
但总有防不住的时候,叶兰便会开导安泽。
“小泽,人间很好,你不要想不开,而且据研究调查,大部分的人跳楼自杀时都有后悔,证据就是他们手上脚上都有划痕,说明他们曾想过自救,但没有成功。”叶兰道,“市场还有很多人惦记着你,你的养父母,朋友,恋人……”她每说一个都会仔细观察安泽的表情,说到“恋人”时,安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叶兰忙说:“你死了,你的恋人也会很伤心的。”
“他会忘了我的。”安泽终于开口,神色中满是的哀伤,“他是个好男孩,我不能拖累他。”
“小泽,我会心疼你啊。”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叶兰已经将安泽当做亲弟弟了。
别的抑郁症患者会哭、会闹,而安泽却是安安静静的,这样很不好,他把情绪都积压在了心里,叶兰更希望他能哭一顿,大闹一场,把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兰姐,我好烦,好难过,我,我想死。”安泽双眼空洞,对着地面喃喃。
“乖,别想了,我陪你。”
又是“我陪你”,安泽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兰姐,我一个人待会儿。”
“好,别想不开,有事找姐。”
那晚安泽一个人痛哭了一场,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