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饮日光

1、光

　　祝珑就坐在我的右前面，黑色的T恤挂在他纤薄的背脊上，肩胛上的骨头透过布料隐约可见，他的身体就像稠林里病态的枯枝，但当光影游过他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时，他的皮肤却像水面一样闪闪发光，突然他回过头来，明朗平静的双眼，挺拔的鼻梁，淡红色的薄唇，像是沉入了深渊的明月，鼻尖海鸥线上的神迹般的光点，足以让我忽略他脸上些许的痘印。

　　这时他看向了我，我努力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当下是不知所措，眼神在窗外繁茂似锦的绿叶上游走，这样的尴尬让我的耳朵立刻变成了烧红的热炭。

　　可是我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瞟他，耳廓的热量化成热浪席卷我的大脑，不断向我的心脏发出悸动的攻击。

　　“吴佚，走了！”

　　教室外谢霖的招手把我从尴尬的空气中拉了出来，我匆匆地拿起书包走出了教室，我并没有回头再去看他，但说实话，我出乎意外的享受那种尴尬而心动的时刻，像吃了一颗青梅，有开始的青涩，有回味的甘甜。

　　“我们今天去吃什么？”谢霖一边对着走出教室的我说，一边对教室内的祝珑笑了笑。

　　“我想吃凉面配卤猪皮。”

　　这时我才注意到谢霖今天化了妆，轻薄的粉底，裸色的唇釉，淡描的眉毛。她告诉我这套妆容永远经得住校门口年级主任的火眼金睛，至少在上次突袭中她并没有被逮住，在我们学校，靠脂粉营造的美丽会被贬以轻浮的蔑称，但谢霖并不在意，在她心中，她永远是不受拘束的飞鸟。

　　但谢霖的确是我见过最趋近完美的女孩，她让我坚信上帝造人时一定有所偏爱，我也曾一度怀疑她的前世是薛宝钗。从小学古典舞的她是学校里体态最好的女孩，直角肩和天鹅颈是汗水赋予在她躯体上的高光点，在美院教授父亲的熏陶下，她把艺术和诗歌穿在了身上，至少在认识她前我都不知道有博斯、雷诺阿和蒙德里安这些人的存在，我和她也许只能在体测长跑真的很累，数学导数的放缩真的很难这些事上有直达灵魂的共鸣。

　　吃完饭后我们便匆匆地赶回教室上晚自习，我和谢霖并不同班，谢霖是艺术生而我是文化生，过段时间她要参加集训了，我们说好这段时间要多在一起吃饭维系姐妹情分。

　　回到班上当我正准备拿生物书出来读时，祝珑突然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神时我有种莫名的忐忑和兴奋，我对他微笑，心里回想着在网上看到的空乘微笑技巧，‘下牙不露，上牙露6颗牙齿’，确保我露出了最优雅的弧度。

　　“昨天那张卷子圆锥曲线你最后坐标算的多少？”

　　他抛出的问题让我的做作的微笑像喷出火山的岩浆一样凝固在了脸上，我挠了挠头，低声尴尬地说：“额……其实，我不太会，好像用硬解定理也做很复杂，不好意思啊。”

　　这一刻，我的心像一颗玻璃水杯一样坠落，我在想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笨的男孩啊。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他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我是这样想的，这道题应该可以用下仿射变换，但到后面我消不掉那个二元三次项。”

　　他慢慢地走到我旁边，耐心地给我讲他的思路。但我完全没有在听他在说什么，我第一次和他靠得那么近，我的搏动的心脏像是被裹挟住了一样，导致我大脑氧气浓度急剧下降，就和《怦然心动》的男主一样，他身上有股盛夏的柑橘清新的味道，这味道不断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挑动我敏感的心弦，让我不由自主地，偷偷地，不断地贴近他身体。

　　我看过无数版本的《一吻定情》，无论多少遍，在看到直树辅导琴子时，我的嘴角都会欣慰地上扬，而在今天，我有种愿望达成后的窃喜。

　　整个高三我都有写日记的习惯，高一时的班主任总说我是男孩里少有的表达欲过剩型，在日记里，我写下无数个矫情又做作的文字，这里面很多都与他有关。高二分班第一次见到祝珑时我就觉得他是我命中注定的情人，我非常肯定地觉得爱情就是盲目的，因为希腊神话里丘比特总是蒙着双眼，当时的我就像是被乱箭射中的阿波罗，对达芙妮爱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