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子》啷个恁个嘞个

1、楔子

　　一周前，海上，东泰大厦32楼。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公司所有人都聚在桌子周围，等待一个宣判。
　　等得太久了，足有十分钟，桌子后面那个人，始终一言不发。
　　有人开始坐立不安，与周围的人小声交谈起来：
　　“昨天又跳了一个。”
　　“哪？”
　　“东交路，隔壁那条街。”
　　“没听说啊。”
　　“现在跳个楼都不算是新闻了，你知道四川路那个……”
　　桌子前面的人开始用手轻轻敲打桌面
　　“噔，噔，噔”
　　很轻，轻到似乎只是思考时发出的无意识的动作，但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个人抬起眼睑，用往常一样没有感情的语速说了一声：“你们都下班 ”。
　　这是一群827，早晨八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七天无休的物种。现在是9：37距离开市不过7分钟。这群怪物，从未接到过眼下这样的指令，但没有人提出反对，更没有人雀跃。一分钟以内，会议室就空出来了。

　　时间往前推一个月，上证指数还在五千点的高位上跳舞，群情为之疯狂，卖房的、贷款的、诱骗的无往不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头疯牛一定会突破一万点的时候，余人翾在东泰大厦的会议室里轻飘飘地发出一个指令：把公司所有股票全部清仓。是的，全部。
　　疑惑，困顿，迷茫立刻席卷了整个公司。
　　跟随余人翾十年以上的交易员们，同时还抛出了所有私人存货，没有丝毫犹豫，这是逃顶。
　　刚来的实习生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周末过后的星期一是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天。如果说这一天的还不够难忘，那么第二天大盘跳空低开，跌破5000在4900的边缘上来回摩擦，眼看手里股票全部翻绿却出不了单的暴躁，后悔和自责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退出股市，永不再进场。
　　股灾已经持续一个月了，自杀的、偷渡的、失踪的此时全都清醒过来，股市并不酬勤。

　　会议室里，留下来的余人翾继续敲着桌面，盯着电脑屏幕出神。
　　10:21，美邦股份依旧纹丝不动，从复牌以来连续4天一字板，今天开盘随上证指数继续跳空跌停。
　　余人翾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眼神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退却。但也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就买进了22万手美邦股份，死水一般的价格线终于荡起一丝生机，但仅仅6分钟后这丝微末的生机就被吞噬了，翘板失败。市场上陆续放出小额成交量，余人翾照单全收，市场渐渐开始出现多头。午盘起始，余人翾再次买进22万手，这一次价格直接向上腾空14%，立刻激起巨大的盘内震荡，饶是如此，随之而来的却是信心支撑不足，维持了19分钟股价再次跌回均价线。余人翾迅速接盘，以小额成交量持续推动价格上涨，模拟多方承接的假象；但数日以来的空方情绪强势控盘，晃得高位股价摇摇欲坠。14：15，余人翾补追20万手多单，股价再次突破日内高点，最后一波空方情绪释放出去了。之后价格企稳，顺利在高位收盘。
　　当晚，美特斯邦威官网放出公告，公司将斥资90亿打造“互联网+”智能供应链和大数据云平台。
　　第二天自然盘中弃盘情绪依旧明显，但不管场上抛出多少单子，余人翾全部收入囊中，以前一日同等价格低吸50万手；至上午尾盘，交易量持续减少，价格在日内高位震荡。余人翾知道，此时站在十字路口的金主们正着急地等待下场信号。13:18，余人翾买进10万手，刚刚突破日内高点的股价得以快速站稳，剩余多单将散户空单全部吸走，股价成功涨停封板。
　　之后两天，早盘一开始余人翾就用7万手大单开启当天多方势力。日内缩量明显，价格持续走高。待尾盘时，余人翾再次以7万手大单封板涨停。
　　经此四日，美邦股份一路飙升，逆势生长，带动服装板块整体回升。

　　京北，月坛南路19号,早晨9:30。
　　“听说东泰路那位出手了？”头发乱糟糟交易员两眼无神，显然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
　　“上个星期，老大亲自给他打电话 ，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说美邦都被停牌了，拿什么救市呀？一句话就把老大给堵死了。看看美邦股份停牌了都快俩月了，一个电话，第二天立马复牌 ！牛逼！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老大被一个下面的人怼得跟个孙子似的。”另一个交易员顶着油腻的抬头纹，胡子拉碴地猛灌了一口咖啡。
　　“不会是陷阱吧？听说他人送外号‘龙虎榜上分司’，只要上来就分尸。”
　　“他傻吗？割郭嘉队的韭菜？上一个来割大韭菜的人，现在还在宁城监狱。”
　　话音刚落，美邦股份应声砸下三笔5万手大单。但这样单子，在经历过千股跌停的股民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更大的风浪他们都经历过了。市场热情不减，延续着前几日高亢的兴奋感，慷慨激昂地在评论区为新手普及5日线连续同时上穿30日线、20日线、10日线的是多么坚定而寓意深刻的上涨信号。但事与愿违，当日收盘下跌9.79%。
　　在大家诚意满满的期待中，第二天，美邦股份5日线继续上穿10日线。待开盘，却突然从天砸下三笔5万手大单，股价瞬间跌停，联动纺织服装板块暴跌破位。接下来三周，美邦股份乘着上证指数大幅震荡，几经突破均告失败。

　　他知道若是再强求，必将万劫不复，于是他用一招金针探顶掩饰了江湖上闻风丧胆的一字断魂刀，手法娴熟不着痕迹。回顾十几年的经营，称赞他的、憎恨他的全都因为他杀伐决断。但他却必须朝乾夕惕才能维持现在的立锥之地，所以“谨慎”二字时时刻刻都在挂他心上，那是他唯一能赖以生存的技能。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这种技能，比如此时正在电话那头表演生气的人：
　　“余人翾，不到20倍不准出货，19倍都不行，其他问题我们来解决，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萧建国你也不用理他，他能算得上个什么人物，等这次风头过了，他还在不在自己的位子上还不一定呢！”
　　“但是，我们重仓进入的美邦股份，正好在牛市行情最好的时候，就被停牌了2个月，显然是有人不想我们跟风套利。到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继续贸然操作风险太大。而且郭嘉队已经进场了，现在做空等于跟郭嘉对着干，风险就是加倍的。何况今天股价已经回到停牌前附近了，前后损失不过几个点。生存第一，赚钱第二，赚钱第二！”余人翾强调了一遍，他不擅长跟年轻人打交道，只会讲道理，讲他自己的道理。
　　“不行！我们几个小辈今年准备给爷爷好好过一次生日，这笔钱已经在我们的预算里了！”对面还略显稚嫩的语气，让余人翾毫无办法。
　　“这样吧，”余人翾给出一个折中建议：“在现在的基础上加20%，再往上可能又要被停牌了。”大概是被停牌唬着了，对面心不甘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三周以后，大盘连续出现十字星信号。
　　再晚就没有机会了，余人翾心想，就现在吧。
　　这天，美邦股份成为万绿丛中一点红。接着三个连板涨停，所有人都以为美邦疯了。这样不寻常的操作，顺其自然地受到了诸多关注。以至于从来没联系过他的王老先生，亲自来电问候：
　　“小余啊，情势不好的时候呢，不可操之过急呀，慢慢积累方可成事，你还年轻呐。”言语之间无不关切。
　　“上月中旬，王小公子打来过电话，那时候本来就可以出货的。”余人翾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说话的语调都有点颤抖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处变不惊地接着道：“小余啊，这次要辛苦你了。”对方自顾自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余人翾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看着落日余晖里的黄浦江，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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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本关于股市的悬疑小说，现在还在构思中，希望大家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