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村的怀孕傻哥儿》烤啦的桉树叶

34、逢魔泣魂曲

　　圣主微微侧目，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衍行，也是诡音阁的阁主姬允鹤。

　　衍为父姓，姬为母姓。

　　见来的是衍行，圣主语带诧异：“你也是来阻我的？”

　　衍行未待出声，倒是先咳了起来，他惨白的面容也因着这过分的咳喘而染上了绯色。

　　见他如此，圣主虽仍是一副面色冷硬的样子，只是他微蜷的小指，却是充分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待到呼吸平缓，衍行这才出声道：“不是。”

　　圣主那微微蹙起的眉，便也因着这声“不”，而松弛了下来。

　　衍行见他放下戒备，跟着也是松了一口的气。

　　他拖着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圣主走去。

　　待行至圣主近前，他却是止了步子。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一个对着圣主来说安全的距离。

　　圣主嘴唇轻抿。

　　衍行轻笑一声，便有数道金线自他眉心射出，它们一点一点勾勒轮廓，织就成一张细密的金色大网。

　　大网将他和圣主一同罩了进去。

　　圣主眼带审视。

　　衍行却是笑笑：“这是金丝缕织就的明魇空间，可以暂时屏蔽天道的窥伺。”

　　见着圣主那犹带审慎的目光，他轻呼一口浊气。

　　“阿姐。”他唤道。

　　圣主却在听到这声阿姐时，怔愣了一瞬。

　　衍行他，他刚叫自己什么？

　　他竟叫了自己阿姐？

　　圣主的面色带了些微的不自然，他强自镇定道：“乱叫什么，我已不是你阿姐。”

　　他，或者说她，虽是这样说，可那颤抖的语气却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衍行自然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却未曾说破。

　　“阿姐，我今次来，是有两样东西给你。”

　　他说着，便是从怀中掏出了两样玉质的物什。

　　物什被灵气托举着，向着圣主飘去。

　　“这是师尊捡到你时，你身上带着的。”

　　“当年你离去匆忙，师尊她，她未来得及给你。”

　　灵气团甫一触碰到圣主的指间，就自行消散，两样物什也落在了圣主的掌心。

　　那是一块玉玦和一枚玉佩。

　　玉佩的正面刻着两个篆体的字——阿午

　　那是她的小字。

　　而她，也正是西陇帝的小女儿——亡国公主祁妩昧。

　　“自你走后，师尊她，她一直低沉。”

　　“她虽然未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自责着。自责自己不该想当然地封住你的记忆，也自责自己不该在你来问询时刻意地回避。”衍行缓声道。

　　“只是阿姐，师尊她并非有意，”他轻叹一声，“当年她途经凡俗界，见一豆蔻少女遍体伤痕，躺于血污之中，便将她救了下来，”他看向妩昧，“阿姐，那便是你。”

　　“你伤入肺腑，命悬一线，醒来后，又情绪崩坏、精神恍惚，几度生出自戗之意，师尊她，也是为了你的以后，才出此下策，封了你的记忆。”

　　“只是不想，后来你竟是从旁人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来历，若非如此，你与师尊之间当也不至有此隔阂。”

　　衍行定定地注视着妩昧，“你看这玉玦，阿姐，你当真不知这其中的意味吗？”

　　“玦便是诀别，这内里的意思，便是要割舍生身之义。”

　　“阿姐，便是你的家人，也是希望你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的。”

　　“师尊的初衷也是如此，不过是她手段激进了些。”

　　妩昧颤颤着手，轻抚那块玉玦。

　　“师尊她，她现在可好？”她声音里带着丝难言的颤抖。

　　衍行却是苦笑一声：“师尊她，已于今岁去了。”

　　妩昧却是不敢相信一般，反问道：“她，她修为已臻圆满，又一向康健，怎会，她怎会去了？”

　　衍行面色黯然，苦涩一笑：“师尊她，生了心病，油尽灯枯而死。”

　　“不可能！修士怎会油尽灯枯？又怎会因此而死？”妩昧立时否认。

　　衍行却是苦笑一声：“阿姐，我又何苦骗你。”

　　妩昧的情绪立时崩溃，她眼中带泪：“怎会如此，师尊她怎会如此？”

　　突然，她对着自己甩手就是几个巴掌：“是我，都是我，若非有我，师尊她又怎会这样地去了！”

　　她泪如雨下，却是无论如何，都换不回那如母亲一般疼惜她的师尊了。

　　衍行见着妩昧如此，也是心如刀绞。

　　只是他却未曾出声打扰，只静立一边，待妩昧情绪平复。

　　许久，许久，他才出声：“阿姐，师尊临去前，一直记挂着你，她总说，‘不知我的阿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地照顾自己。’”

　　“阿姐，师尊她一直念着你，诡音阁也一直惦着你，我们都一直在等你回家。”

　　“你，你当真要舍下我们吗？”衍行定定地注视着妩昧。

　　只是妩昧虽情绪低迷，却怎么也不松口。

　　她睁着双红肿的泪眼，缓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单只这几个字，竟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她苦笑一声：“只是我，我已无路可走。”

　　她看向衍行：“更何况，我也不能走，这本就是我该担着的。”

　　衍行却是沉声道：“阿姐，是因为他们吗？”是那些告诉阿姐身世的人吗？

　　妩昧听着他的话，瞳孔却是骤缩。

　　她淡定地面不改色，只轻拢着自己垂在耳际的碎发：“怎么会，是我自己要这样做。”

　　她看向衍行：“我是西陇皇族，是祁氏血脉，这灭族之仇、亡国之恨都应由我来担。”

　　“一路行来，我已失去太多太多，若是在这紧关节要的时候，我半途而废，又怎能对得起那许多年的付出？”

　　“我，就让我，走完这最后一程吧。”她笑着，笑中带泪。

　　她看向衍行：“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妩昧一生，别无他求。”

　　衍行看着眼中带泪的妩昧，却是不松口：“不要，阿姐，我不要你如此。”

　　这一瞬，他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只负气地向他的阿姐耍着小脾气。

　　只是今时，他早已不再是过去的垂髫小儿，他的阿姐也不再是天真的豆蔻少女，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阿姐，我，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寻到法子了。”

　　他走近一步，向妩昧展示着腰间的蓍草。

　　“我卜出来了，卜出来了，‘元色东来时，夸埠逐云日’，他，他们，来了。”

　　只是妩昧却是突然后退，她看着病弱瘦削的衍行，正色道：“阿行，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卜算了吗！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衍行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无措地立在一边，口中讷讷道：“阿姐，只一次，就这一次。”

　　妩昧却是面色冷硬：“不行，一次也不行，你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窥伺天机的反噬！”

　　她叹息一声，看向衍行：“更何况，我辈修真之人，又怎能将自身安危系于他处！”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我既已做得，便也担得，你不必劝我！”

　　衍行却是带着哭腔道：“我不管，阿姐，我不管，我只想要你活着。”

　　“我打小没爹没娘，是师傅将我救活，却是阿姐将我养大。你，我，我怎能看着你赴死，我怎能看着你赴死？”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妩昧刚忍住的泪，就又落了下来。

　　她慢走两步，来到衍行的身边，抬手轻抚衍行的发：“好阿行，姐姐怎舍得离开你。”

　　衍行口中的“骗人”还未出口，就卡住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妩昧，在妩昧歉然的目光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妩昧看着昏迷在地的衍行，面上带出了苦涩。

　　明魇空间随着衍行的昏迷自行消散，妩昧轻抬手，将衍行送离了此地。

　　她跪倒在地，对着修真界诡音阁的方向拜伏：“师尊，阿妩对不住您，对不住您，若有来世，再让我做一回您的弟子。”

　　说着，便是三个响头扣了下去。

　　也是这时，被忽略多时的天道终于露出了它的爪牙。

　　妩昧轻抚额间碎发，面上带出一丝坦然的笑：“妩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她看向逢魔琴，血线立时大动。

　　她一双染血的手轻抚在琴身上，“噌噌噌”，便是三下。

　　急速有力的杀伐之音，瞬间迸发。

　　无数嫣红的人影自她周围出现，它们眼带戾气，剑指苍天。

　　这是逢魔琴的成名作——逢魔泣魂曲。

　　泣魂一出，谁与争锋。

　　妩昧面带张狂，白发飞扬。

　　她大笑一声，手上动作却是瞬间加快。

　　无数冤魂厉鬼自凡俗各处奔涌而来，汇成江海。

　　它们或哀婉凄怨，或惊惧可怖，各式各样的魂泣响彻天地。

　　苍龙的下半身，便在这魂泣中，一点一点湮灭。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苍龙伤重，一时半会儿，它也是死不了的。

　　倒是妩昧情绪反复、几经起落，加上她还要供给逢魔琴血脉精气，那本就如强弩之末一般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此时，她燃烧神魂之力，强自弹响逢魔泣魂曲，便是这样，她又能撑得住几时？

　　妩昧的面色愈发惨白，有血自她的唇齿间溢出，她却面带柔光，笑对死亡。

　　此时此刻，倍受折磨的不止是鬼婴、灵童，还有以身化傀、匆忙赶至的姜与炘。

　　因他是在鬼婴干预下炼化成的傀，他与鬼婴之间便多了一丝莫名的联系。

　　也是因着这丝联系，使他自妩昧强取龙气灌注婴童开始，便陷入了无止境的痛苦折磨。

　　及至此刻，逢魔琴气场全开，龙气输送愈发强劲，他所承受的痛苦，便也跟着成几何倍数的增多。

　　他跪坐在地，一点暗芒自他眼中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