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李二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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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明怀找到成渊的时候，他正蹲在一处荒废的麦田边，用手丈量着什么。穿着灰白色布衣，衣摆为避免累赘斜绑到一侧腰间。袖子高高挽起，随着手在地上一扎一扎的移动，小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的嘴微微抿起，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眉头微蹙，神情认真。
来到崇州的这些日子，成渊变化很大。少了些长安城里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多了些属于男人的坚毅和担当。
厉明怀近来查账查的焦头烂额，这些县官知府的，仗着天高皇帝远，自己在这城里当起了“土皇帝”，还有胆大的敢和朝廷命官有勾连，加征赋税中饱私囊，私吞朝廷的赈灾钱粮，才导致短短两年，崇州城就被旱灾打击的一败涂地，照这样看来，卫国有多少城池已是外强中干，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了？他此番特意请愿前来，不止是为了崇州灾荒，而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迁出这背后的一串蚂蚱。
可他一人之力毕竟微薄，如若不是有成渊在这里顶着，他怕是早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成渊就是如此，平日里是一同嬉笑打闹的公子爷，可遇着事情，又是能撑起一番天地的好儿郎。有他在，他才能放心的在后方做自己的事情。
厉明怀走上前去，拍了拍成渊的肩膀道：“有什么发现？”
成渊没有回头，而是指着面前一处凹陷的土坑道：“你看，这里原是有水流流动的痕迹。我原是猜测，近日少雨多风，迫的部分河流干涸，其余部分改道。使得崇州一时之间断了水，导致春季播的种颗粒无收，”成渊拍拍手站起身，目光望向远方，“这些天，我细细查看了这方圆几里类似的水道痕迹。你记得咱们靠近崇州的时候，你看到崇州万亩荒田，曾感慨过一句什么吗？”
厉明怀沉思了一下，道：“我说，昔日的崇州格外繁荣，家家户户人丁兴旺，百姓们勤勤恳恳的开疆扩土，种出那万亩良田，如今却成了万亩荒田。”
“对，这就是原因！”成渊的手指向远方一处，对厉明怀道，“你看，那里原来都是树林，我记得幼时和父母来这儿游玩时，有一条小河蜿蜒在树林中，溪水淋淋淙淙，清澈见底，父亲带我下到溪里抓鱼，溪底有各色彩石，折着光看，真真是美不胜收。可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却怎么都没能寻到那处树林。后来问了几位当地人，他们说，前些年，李知府为了扩大每年收成，号召百姓们把树林砍了改作农田。他们沿着小河，引出一条细细的水流来，用作浇灌。引的本只是一条细小的水流，谁知那小河竟渐渐干涸了。”
“沿河的树木没了...河堤不稳固，水土流失？！”厉明怀立马反应过来。
“对！再加上耕作不当，广种薄收。逐渐就成了荒田。””成渊回过头来看着厉明怀，“接下来，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臧，轻徭薄税，开放山泽。早在西汉时期，西域便种植耐旱的苜蓿以喂养马匹。我们可以效仿西域，在这一带种植荞麦，荞麦幼苗禾身坚固，长时间遮蔽地阴，可使湿不耗散。时间久了，这片土地会重新肥沃起来。”
成渊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有光彩流动，出口的话字字掷地有声：“明怀，崇州城有救了。”
厉明怀觉得先前是他看错了，成渊一直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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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商量完接下来的对策，已是夜幕将近，收拾了收拾一同往回走。
崇州灾情取得重大突破，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的去实施计划，来崇州城这么久了，总算是能舒一口气。
走到知府衙门和城中大街的交叉时，俩人却不由自主的住了脚。
成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明怀兄，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忙的，一直没得空见见月亮，我想去粥棚那看看她。”
厉明怀从善如流：“那既如此，不妨一同前去吧。我恰巧有些事情要与管理粥棚的张统领商量。”
走到了，却不见月亮的身影，只有轻轻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抱着粥桶对一个灾民说：“不行不行，人人都是一碗，不够了排队再来，怎得就你要两碗？”说完一抬头看见成渊他们过来，忙忙拽过一个士兵看着粥桶，一路小跑过来。到近前，先向厉明怀行了个礼，转身对成渊说：“公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成渊笑着说：“过来看看你们。顺便让某个人见一下心里记挂好久的人。”
身后的阿德一下子红了脸，轻轻接着问道：“公子是说月亮姑娘吗？她不在这里呢。”
这个轻轻！成渊轻咳一声道：“月姑娘去哪儿了？”
“在后面帐篷呢，今天一直都呆在帐篷里没出来，看来月亮姑娘真的很喜欢那个男孩。”
什么男孩？哪里来的男孩？成渊蹙起了眉头。
帐篷内，月亮蹲在帐篷的一脚，下巴磕在膝盖上，昏昏欲睡。
成渊在忙灾情的事情，她不便去打扰他。又担心看守的士兵出了岔子，放这个恶灵跑了。也不能轻易动手，因这是在人群聚集地恐怕会有死伤。索性自己守在这里，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就....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月亮哭丧着脸想道，不管了，若是他敢伤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他。
小男孩坐在角落，看着面前的这个奇怪的姐姐。先前她给自己送饭来的时候，凶巴巴的把饭放在地上，吓得他缩到一角深怕她突然暴怒过来揍人。过了好久，她却迟迟没有动静，久到他在被饿死和被打死之间权衡良久选择了后者之后。他鼓起勇气回过头看了看她，这个脾气很大的姐姐居然蹲在门口处发呆。
观察了一会儿，男孩终于下了决心。他一点点的伸出手，探向那碗的方向，还差一点儿，他屏住呼吸，抬头看了看发愣的姐姐，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她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狠厉。不管了！小男孩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上前，一把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反正是要死的，他再也不想感受那种前胸贴着后背，仿佛灵魂都虚无缥缈般的饥饿无力。和饥饿比起来，区区挨打算得了什么，娘说饿死的人，下了阴曹地府也要挨饿的。他死后可再也不想挨饿了。
可直到吃完，她也只是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做，收拾碗筷出去了。没过多久又进来，看着自己的表情，隐隐有些...生气？生气的姐姐抱着腿和他蹲在帐篷的对角，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小男孩觉得自己的头上有一排乌鸦“呱呱呱”的飞过去。孩子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填饱了肚子，害怕和不安全的情绪就少了很。
他蹲在角落，好奇的看着这位奇怪的姐姐的脸上五彩纷呈，先是生气，接着愁眉苦脸，过了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后来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神情郑重的看着他，这份郑重没持续多久，就开始迷迷糊糊的打瞌睡了。
他突然觉得姐姐也没有那么可怕，就像他学堂的教书先生一样，都是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实际上对他很好的人。大人总是口是心非，面冷心热。正想着，看见面前的姐姐彻底眼睛一闭睡了过去，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猛地醒来，身子往后一缩，手防备性的放在身前欲站起身，却没料到蹲久了腿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小男孩没忍住笑出了声。
怪人姐姐大喊一声：“不许笑！”她慌慌忙忙爬起来，手指着他说：“你你你...谁让你笑的？”
原来怪人姐姐是个结巴，怪不得她一直不怎么说话。
小男孩顿时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一年前，爹爹走了，说是去南边谋条出路。那时起，他和娘就相依为命，每每去学堂，总有人笑他是没爹的孩子。后来，他便再也不愿意学堂了，他想他就要守着娘过一辈子，给她养老送终。后来，娘病了，没几天便去了。那天，来了几个人把娘亲的尸身带走，说会和其他的死人一同埋葬在城外。他想着如此也好，等自己死掉了也可以和娘亲埋在一起。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却在温暖的帐篷里，还有饭吃。
他顿时红了一双眼眶，要是娘也能熬到这个时候该多好呀。
这个怪人姐姐是个好人，只是天生有缺陷，他想她一定也遭受过很多流言蜚语。娘亲一直教导他，不应该嘲笑这样的人。
小男孩扶着帐篷站了起来，双手拱了拱，对着月亮真诚的鞠了一躬道：“谢谢姐姐救我一命，你的大恩大德我都记住了，我叫李二狗，请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对面的姐姐疑惑了半晌，又换上凶巴巴的表情吼道：“要...要你管！”
一定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她才会这么不适应，二狗更加的心酸了。
“姐姐救了二狗，就是二狗的恩人。二狗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了，便拿姐姐当个亲人。以后姐姐有需要二狗帮忙的，便只管告诉二狗。”
面前的男孩子面容虽稚嫩却透露着真挚，若非月亮看得见他周身一团黑气，也决计把他和恶灵联想不到一块儿去，她不禁疑惑，难道这恶灵上身的形式各有不同？这只恶灵的理智占了上风？可恶灵便是恶灵，哪里来的理智呢？不管了，既然他不闹事，就先看看他究竟想耍什么名堂。既然事情找上门来，逃跑向来不是她的作风，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低头，却见小孩还是抱着双拳看着她，睁着一双澄澈的眼，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成渊。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怎么会是恶灵呢？
月亮沉吟一会儿，回礼道：“二狗你好，我叫大花。”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李二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