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云开》一只梧桐

1、初遇

　　大魏三十七年，在通往卫国边境澧县的一处土路上，有一队士兵围着一辆马车匀速前进。

　　土路颠簸，挂着王旗的马车被溅起的土灰包裹了一层，摇摇晃晃的好像要散架。

　　正午时分，晒得人心躁郁，口唇干裂。李齐走在队伍里，紧紧抿着嘴唇。大卫边境的气候过于干燥缺水，而前面的马车溅起的灰土又迎面扑来，鼻腔干的似要裂开，抿着嘴唇可以保留口内的一丝湿润。

　　突然有人骑马过来：“公子要歇息，今晚在树林扎营。”
　　是公子身边的阿德大人。

　　“所有人听令，即刻原地扎营！”张队长下令。

　　队伍停了下来，李齐和其他几位新人士兵负责生活扎营，他一边搭帐篷，一边看着阿德大人将梯凳放在马车下方。一个身着月白色锦绣长袍的身影踩着梯凳下了车。他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展展筋骨，然后在周围勘察着什么，时不时蹲下摸索着什么。阿德大人从身上掏出一本书卷，递给那人记录着什么。

　　“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张队长过来敲了李齐一记。

　　李齐忙忙答应着，手上的速度加快，嘴里却不消停，他好奇地问道：“张队长，这…成小公子，在地上干什么呢？”

　　队长凶道：“这公子干什么事，是你能打听的？”

　　队长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便是语气凶了些，李齐也并不在意，只是挠了挠头，讪讪笑着说：“不敢打听。就是…有点儿好奇，这成小公子明明是成大将军的独子，母亲更是大卫唯一一位女武将，这样的出身，怎的看起来不像个舞刀弄枪的，倒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你懂什么，这位成公子呀，从小就不喜武。刚出生抓周的时候，成将军搜罗了七十二样兵器摆了满院，金银财宝更是堆了整整一桌，可这成公子呀，摸摸索索翻翻捡捡的，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笔杆。成将军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一查，竟是那管家记满岁宴名帖随手放那儿的。”

　　李齐奇道：“竟有这样的事？那这成老将军能就这么算了？”

　　“哈哈，那哪能啊。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俩人早些年斗的是鸡飞狗跳，”张队长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将军府日日张贴告示，花重金请武学师傅教小公子学武，起初应邀的江湖人士那是络绎不绝，后来啊，一个个的，都给气跑啦！”

　　张队长大笑出声：“我记得有那么一次，府里来了个号称□□.功十八代传人的老头。对小公子喜欢的紧，连连跟将军保证说没问题，说这练功就要从娃娃抓起，成小公子是个顶好的苗子。听闻公子也极为热情，日日跟着师父师父的唤。叫的老头心花怒放。可后来呀，那老头也跑啦。”

　　“诶？”李齐惊到，“这相处的挺好呀，怎还跑了呢？”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一日我在演武场值班，恰碰着成小公子习武，在问他那师父什么…什么武学之理。”

　　“武学之理？”

　　“成公子那会儿才是个六岁的娃娃，捧着本书说，学生知行大事，需先明理。如今习武，自也想知这武学之理。听闻师父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功，成渊才识浅薄，只知那晋惠闻蛙，坎井之蛙，蝇声蛙躁，不知先生是哪种蛙？”

　　“哈哈哈。”李齐大笑起来，“这要是换做我，气也气死了。公子小时候竟这般顽皮。”

　　“好了好了，还不赶紧干活！”张队长收了笑容，瞪他一眼，李齐忙收了声忙活起来。

　　成渊和阿德走在路侧，用手丈量着土路的距离，又细细的记载到手里的册子上。澧县的风土地貌和朝廷的图册上记录的大有不同，成渊对此感兴趣的紧。一路行一路记。

　　阿德在一旁问道：“公子，咱们此番去澧县是去解决边境百姓和陈国商队的几起冲突案件，听说那边已经闹得出了人命，可如今咱们每日只行半日路，这行程缓了，拖得久了，怕是事情就多了。”

　　成渊起身道：“边境冲突，本就涉及两国邦交大事，是政治问题，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朝廷。便是有了冲突，也有王将军在边境镇压，暂且不缺人手。可这边境路线是年年更迭，多有不同。咱们拿着旧图，在这片找路就耗了许多时间，如今趁着这机会，正好可修正一些路线，这样以后行路出兵，都方便许多。”

　　“公子说的是，这陈国人日日骚扰我大卫边境已是难以容忍，此次居然借口说，冲突中失踪的一个人是陈国大祭司的亲信，要去陈国参加祁天大会，便派兵驻扎在我边境防线口。还说什么找不到人绝不退兵，真当我大卫无人，容他们肆意妄为了？临行之时便听说，王上已经派使者前往陈国的丰都商谈此事了。”

　　成渊望了望远处，边走边说：“所以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稳住军心。陈卫之事，拖得越久对陈国越不利。”

　　说罢摆了摆手，示意阿德不用跟着，独自扎到远处的树林里。

　　这是一处白杨树林，看起来得有上百年历史。
　　树干高耸入云，衬的成渊原本高挑的身形十分渺小。地上有奇异的孢子植物，杂草向两边倒去，露出一条弯弯扭扭的小土路。成渊跟着土路不知不觉的走了很远，到了日头西下却还不见头。他蹙眉，这边境地区的太阳落得真快，有些失算。他停下脚步，抓紧时间将没见过的孢子植物的图案缓缓勾勒在手册上。

　　正在旁做着批注，忽觉面前有白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耳边的“叮”一声响起，伴随着这清脆响亮的一声，三名暗卫瞬间挡在身前。

　　他回过神来，刚刚那白光，原是一把只冲自己面门的飞刀！

　　一名暗卫回头道：“公子！有埋伏，快走！”

　　成渊倒退三步，转身便走。他身上不带武功，留下来了反而是拖累。便走便在脑中展开一张近日绘制的地图，他计算着，走在小路上目标太明显了，而且这小路，虽说是一条直通营地的路。但歪歪扭扭，曲折回肠，反而会耽误时间，对方来势凶猛，只怕…那几名暗卫抵挡不了多久。

　　他扭头看了看漆黑幽深的林间，咬了咬牙道了声：“赌一把。”说罢从小路上冲了进去。

　　小路黝黑，夜深了又看不清楚，他身上不知被两侧草丛枝叶划了多少口子。成渊咬紧牙，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路途，确保自己不在这林间迷了路，身心高度紧张，已是满身大汗。

　　突然，他刹住脚步，前方树林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暗处。
　　一闪身藏到林中的一块石头旁，后有追兵，这前方又有动静，若是遇到野兽，那今日真是麻烦了。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像是那暗处的东西拨开了两侧树枝，树叶滑过身体之声。成渊绕到石头侧面，探出头去看。

　　夜色笼罩，雾影重重。
　　前方不远处，月光幽幽的打在生长了百年的白杨树林中，有个黑影缓缓靠近。丛林深处隐有高低起伏的狼嚎，可那个身影却不疾不徐的走着，身形淡薄，似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直到那身影几乎走出了繁茂树叶的影子，离他不过五六步的距离。成渊也依旧不敢相信，来者竟是个姑娘。

　　她身上挂着看不清颜色的破布。赤足，一半的脸隐在黑暗中，只留下盈盈月光勾勒着另一半侧脸的轮廓 ，那是饱满丰盈的唇，高挺的鼻。温柔起伏的曲线上，能看的见少女脸上特有的绒毛，在月光映照下仿佛散着光。可最抓人的，还是那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是蒸腾着一层水雾。可那眼神…

　　是敌是友还不分明，成渊撤回了视线，往石头后退了退。

　　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分明透露着森然冷意。在莹白月光的包裹下，睫毛像结了冰。

　　那便是成小公子和少女的第一次见面。
　　一个在明处，衣衫褴褛，赤足而行。眼神冰冷的仿佛冻住了月光。
　　一个在暗处，月白锦袍，浑身大汗。眼神里倒映着她单薄的身影。
　　长时间的奔跑让他热血沸腾，耳里满是难以平息的剧烈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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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的前段，是单纯无畏的小公子和不通人情的姑娘。
后段，是自诩逍遥的见习鬼差和暴脾气的女孩子。
我一直在想，我该用怎样的笔墨，讲出他们的故事？
我想写现世，却又舍不得前生。
想写前生，又不知如何说起。
看文章的你们，喜欢怎样的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