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60、流火如梦（1）

　　只见李太医手执烛火进来，火苗照在他脸上，每条沟壑都透着诡异。
　　二人顿觉不对。萧青崖立即从抽屉里抽出几撮六月雪颠了颠，“找到啦，这些药的位置都跟父亲在时一样，好找。”
　　他将手中的六月雪展示给李太医，“治疗红肿，拔蛇毒，该用六月雪。李叔，我说的对不对？”
　　“这最基本的用法，贤侄自然是最清楚的。”李太医笑着点头，踏进门槛，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两扇老门发出最后的哀叹，依旧无奈的将傍晚的霞光隔绝在外，只留满室的阴霾。
　　萧写意上前几步，将萧青崖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的老人。他身体不健壮，也没有身手，在白日里就是个普通的，混日子的老太医，可谁又知道那张人皮下的心是个什么可怖模样。
　　萧青崖最后在抽屉的底部，侧面都摸了摸，敛眸，将抽屉重新推回药柜，然后上前到萧写意身侧，面对他询问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萧写意紧抿双唇，狠狠瞪向李太医。萧青崖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将狼崽子稳住，然后换上自己最熟练的笑，“莫非六月雪还有什么别的用法，请李叔赐教。”
　　李太医不答，萧青崖又道，“譬如，陷害同僚，毒杀妃嫔，龙嗣？”
　　“贤侄这就言重了，十多年的诊籍，都是阮岐自己写的，若不是他心怀愧疚，又怎会特意给我留下六月雪的提示？”他看二人脸上都有几丝愤愤，好笑道，“老头子我做太医那么多年，虽然不比萧国医，但也算在宫内宫外的纷扰中保全了性命，两位该不会以为我连那个小小的提示都注意不到吧？”
　　萧青崖自嘲道，“倒是青崖自视太高，疏忽了。李叔既然不想我参与此事，最开始又何必来找我呢？”
　　“陛下都下旨让太医院与民间医者合作，与其让王院判他们来找你，让你查出些不该查的东西，不如由我亲自来请你，给你线索。年轻人嘛，就该多跑点腿，吃点亏。”
　　“李叔现在跟我摊牌，想必已经拿到医治塔拉明明的解药了？”
　　李太医但笑不语。
　　果然。萧青崖暗自思考着前因后果。这老头早就看破阮岐的提示，拿到了六月雪的线索，却还告知萧青崖元香的事，分明是故意想要拖住萧青崖，好方便自己这边将人治好，以防事情闹大，闹出蛊毒祸害后宫的事。
　　自己这边想借医治塔拉明明的名义翻旧账，对方就抛出线索让自己翻，直到撞进死胡同，回头发现，对方早已堵死了出口。
　　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萧写意咬牙道，“弋凤国一行现住在萧府，除了我兄长，谁都不信，岂会让你得逞？”
　　“呵呵，”李太医笑出了声，“有解药在手，我禀明王院判，让王院判直接禀告陛下，说找到了医治的法子，让陛下下旨同意医治，那些外邦人还能抗旨不成？”
　　一旦塔拉明明被治好，将再没有由头去为后宫枉死的女人们伸冤，也查不到幕后主使，更问不了萧木当年的事。
　　萧青崖像是放弃了，叹道，“阮太医多年来受人操纵，苦心给自己认为的好友留下提示，想他小心。可惜李叔却…”
　　既然阮岐暗中留下线索提醒自己的好友，说明他并非自愿，而是被胁迫。哪知看到线索的人却将之当成了飞黄腾达的邀请。
　　“我怎么了？”李太医脸色狰狞，“他甘心一辈子庸庸碌碌，不是被那药控制还不肯定听话，我可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跟你爹那样生下来就是天才，我们普通人，想要在宫里站住脚，就得有靠山，就得看准大势。”
　　原来阮岐竟也是被圣人醉控制。萧青崖与萧写意眼神一碰，都明白对方心中的骇然。从朝野到后宫，竟处处都是那幕后黑手的棋子，不管是自愿还是不自愿。
　　萧写意随着李太医的话头接道，
　　“大势？你就那么肯定，大皇子就是大势？”
　　“总比那宫女的种…”
　　李太医一时不慎，被萧写意激得漏了陷，立马意识到不对，神色更加狰狞，“呵，既然两位已经想清楚这背后的牵扯，那也算能当个明白鬼了。”
　　萧青崖跟萧写意都在心里咯噔一声。
　　李太医一边注意着二人的神色一边渐渐往后退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二人这才注意到，原本为熬夜查看医书的太医们准备好的灯火已然全部熄灭，屋外漆黑一片。
　　虽然不知道此人有什么打算，萧写意本能觉得不对，护着萧青崖往反方向退去，最后靠在窗户边，想着待会儿无论门口发生什么，可以翻窗逃走。
　　他伸手想开窗，窗户似乎从外边被堵住了，萧写意背后起了一身冷汗，憋着气一推再推，也只能挤开一条缝。缝隙中有冷风吹进来，带着一股奇特又熟悉的味道，萧写意心里的不详更甚。
　　萧青崖看他神色不对，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萧写意沉着脸摇摇头。
　　李太医悠悠跨过门槛，扭头朝左右抬了抬下巴，一下子门窗上黑影攒动，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只听见不断有什么东西被扔到屋内，与地面撞击发出扑棱棱的声音。
　　李太医手中仍稳稳拖着烛火，火苗在他浑浊的瞳孔里妖冶地跳动，
　　“该埋在土里的东西，两位非要将它翻出来，老夫也只能出此下策。所谓各为其主，两位贤侄可别怪我。”
　　萧写意终于明白刚才隐约闻到的是什么味道，是油脂味儿！他举着烛火往面前一照，分明是柴火！
　　萧写意用眼神朝萧青崖示意，萧青崖自己也早己发觉，手心紧张得出了汗。他深吸口气，看向李太医，
　　“当年徐离家害死父亲，用的可是谋逆乱上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怎么如今反而用上放火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了？”
　　李太医却没有丝毫震动，发而因为胜券在握，嗤笑一声，“以前那可是萧国医，现在你们两只小蚂蚁，哪里用得上丞相大人的雷霆手段，一把火就够了。”
　　他抬手示意，黑影们又不断将一桶桶的油脂泼到室内的柴火上，油脂与干柴的味道充斥在室内，浓烈至极。
　　“下去了，记得替我跟萧国医问声好。”
　　李太医抬手将烛火扔到浸满油脂的干柴上，转身，黑衣人随即用什么东西将门口死死封住。萧写意紧跟上去想开门也没有打开。
　　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萧写意与萧青崖同时脱掉外衣，疯似的冲进柴火堆中，想借着风力将干柴打散。可火苗顺着衣摆爬上来，不一会儿便将脆弱的布匹化作灰烬。
　　火势越来越大，屋内能烧的都烧了起来，浓烟四起。窗外也通红一片，想必那帮人在屋外也放了火，铁了心要置二人于死地。
　　二人尽力用衣袖捂住口鼻，还是被熏得直咳嗽，被逼的不断后退。
　　忽然，萧写意眼尖，看见秤药的木台上有碗用来磨墨的清水，他也不管中间半人高的火焰，几步跨过去，迅速撕下一截袖口，将蒸碗清水全部淋上去，又迅速几步跨回到萧青崖身边，
　　“捂住！”
　　萧青崖看他从火焰中消失，又从火焰中出现，只觉有人攥住了自己的心口，不断上上下下拉扯着。
　　见人来到自己面前，拉下自己的衣袖，换做刚淋上水的布条，他气急攻心，伸手拉下萧写意捂上来的手，
　　“小兔崽子，你找死…咳咳咳…”
　　萧大公子难得爆粗口，一开口就被浓烟呛住，萧写意赶忙又给他捂上，萧青崖知道轻重缓急，也只能伸手在自己脑后打了一个结。
　　萧写意交出保命的东西，放下心，这才发觉腿上早已起了火，他立即用手将起火的地方扑灭，原地踱了几步，小腿上传来的刺痛让他咬紧了牙关。
　　萧青崖连忙俯下身想看，却被他拦住。萧写意将他拉起来，拉着他摸索着往某个方向走去。似乎到了某个角落，萧青崖只见萧写意人影一矮，
　　“！？”
　　萧青崖急得眼眶发疼，忽觉脚下似乎有什么动静，俯下身虚起眼摸索，发觉是一个木凳。萧写意正示意他上去，
　　“先上去。”
　　“那你…”
　　灰黑色烟雾中，萧写意的双眼格外地亮，萧青崖只听他低吼道，
　　“闭嘴，先上！”
　　兔崽子。
　　萧青崖没法，只能一脚踏上去，上去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角落，他正好用手撑住墙稳住身形。刚松一口气，又听见什么沉重的东西拖过地面地声音，他极力睁大了眼在一片模糊中分辨，只见某个庞大东西正朝自己这个角落靠近。
　　是药柜！
　　原来萧写意想用药柜暂时挡住烈火！
　　萧青崖转念一想，那药柜虽然是陈年老木，没那么容易着火，但现在这个火势下，想必也被烧得烫手…何况还那么重…
　　好在药柜本来离角落也不远，萧写意拼尽全力拉了几把，总算在烟火弥漫的屋内置出一方暂时的净地。
　　萧写意刚踏上木凳，就被萧青崖拽进了领口，厉声质问道，
　　“你！”
　　此时二人都用布片蒙住口鼻，只看得见对方的眼睛。
　　萧青崖看着那双寒潭一般的眸子，那双眸子也看着他，里面映出焦急，恼怒，狼狈的自己。
　　拽住萧写意领口的手逐渐放开了，落在身侧，握成拳头。
　　萧青崖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烈火不给二人任何犹豫的时间，萧青崖只听耳边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在一片朦胧中，一个巨大黑影向两人倾斜而下。
　　药柜要塌了。
　　他隐约看见萧写意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只觉腰间传来一股大力。萧写意将他扑倒在地，然后，隔着湿润的，残缺的衣袖，两片柔软紧紧缠绕上来。
　　哗啦啦。
　　沉重的木柜终于承受不住烈火的考验，狠狠砸向交叠的二人。
　　萧写意在最后一刻撑起双手，用身躯为身下的人撑起最后的屏障，然后一声闷哼，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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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反思，我感情线太淡了，但并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