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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倩影蔓蔓 ...

  •   “你再说一遍,那蛮子是什么症状?”
      秦颂嘴上说上朝便向归月皇禀报,但从塔拉明明下榻的客栈回宫后,趁还有一个时辰的间隙,立即来到了丽妃宫中,将昨夜的事仔细说与她听。
      “额头发青,双唇乌紫,双眼流白泪,鼻孔流白脓,泪液脓液有奇异酒香。”
      丽妃重复着,“泪液,脓液,有奇异酒香…”她红唇勾起十分满足的笑,
      “想不到,那些蛮子办事还算干净利落。人虽然救下了,只要症状还在,就无碍大局。”
      “是。”秦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没想到那萧家老大真能将人救下。据说他自从家里出事后一直畏手畏脚,只求苟且偷生,昨夜却…母妃你是没看到,六位太医都没法子的时候,只他一个,敢行旁人不敢行之事,置之死地而后生。”
      丽妃:“萧国医将一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了这个养子,你当是闹着玩。怕只怕他只会救人,不会救己。”
      秦颂:“布下此局,正是想要借弋凤跟他萧家的力,将太医院那些沉疴旧疾一并揭开。无论萧国医当年有没有给他留下线索,到了现在,可由不得他了。”
      丽妃伸出食指戳着秦颂的脑门儿,“戏台已经搭好,你小子赶紧将待会儿上朝时该怎么跟陛下禀告想清楚,将此事的主动权掌握在我方手中,才不枉我们辛苦一场,知道了? ”
      “是。”秦颂老实地受着,忽然想起什么,“那接下来宫里的事…”
      “放心,那蛮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丽妃收回手,神色逐渐沉寂下来,眼尾被层层粉黛遮住的细纹偷偷现了端倪,“有些事在土里埋了太久,是时候出来见光了。”
      上朝后,秦颂将昨夜的事一一禀告。如何半夜接到消息,如何调动禁卫军抓人审查,如何在宫外医术高手的帮助下保下塔拉明明性命,只除了萧青崖的具体身份。秦颂最后总结,
      “父皇,依儿臣之间,这是塔拉明明自己生了怪病,却偏要小题大做,将事情怪到我归月甚至霜离的头上,何其可笑。庆幸的是我太医院人才济济,当场稳定住塔拉明明的病情。儿臣这几日一定督促太医院,尽快治好塔拉明明,让他弋凤无话可说!”
      他顺口补充道,“此病刁钻,儿臣恐怕是什么民间不入流的手段,还望父皇恩准太医院能随时借助些民间大夫们的帮助,比如昨夜帮太医们一把的民间高手,上下一心,势必更加有效。”
      弋凤以各种理由骚扰归月多年,这次主动来和亲才是意外,现在闹这出,反而不让人觉得惊讶了,加上秦颂这顿说辞,归月皇与众臣自然而然认为这是弋凤故意弄出不常见的毛病想要作妖,并没有质疑。只有秦扬或有或无酸了几句,意指秦颂接待不周,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归月皇随口下了圣旨,准太医院适当借助民间的手段医治塔拉明明。

      虽然归月皇还不想将秦解忧嫁出去,但选驸马毕竟是件喜事,秦解忧又搞得热闹,连带着归月皇脸上也多了些喜气,原本还期待着下一场比试,谁知竟不得不推迟,心里觉得十分憋闷。
      归月皇就这么怀着心中的闷气睡下了。

      深秋夜凉,归月皇身子又虚,睡前不但要人将所有该关的地方关紧,堵住风口,还在被子里塞了能暖被的小炉子。原本以为已经够了,正抱着暖炉睡到将要入梦,或者已经入梦之时,脸上竟感到一阵凉意。好不容易酝酿起睡意的他登时怒了,想吼又没力气,勉强睁眼看了看,只看到靠近床榻的一扇窗竟然开了个小口。
      “李福!”归月皇开口唤自己身边老太监的名字,可一声叫不来人,他正要喊第二声,突然发觉眼角余光处好似有一片白影闪过。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挂在一边的衣裳被风吹起一个角。他又想开口叫人,可顺着那飘起的衣角,他视线逐渐被引到衣架后的铜镜上。铜镜隔得远,归月皇始终看得模糊,却总觉得不对劲。归月王想看清楚,甚至忘掉了那半开的窗户,丢下被中的手炉,起身往铜镜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脸色变了。
      那铜镜中分明有一个浅色衣衫的人影!
      皮肉上的寒冷再来百倍也抵不过归月皇心中的凉意,他被吓得冻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可更不敢往回走!
      万般煎熬下,归月王鼓起勇气,转动冻僵了的脖子,虚着眼往后瞟了瞟。床边,还是空空如也。
      他稍稍放心,回头,转到一半,眼前忽然有一道粉色掠过,带着清淡的女儿香。
      归月皇再睁眼,满屋寂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屏住呼吸将视线所及全打量一遍,最后落到脚下,全身一僵。他的脚边,多了一本书,还是翻开的。
      从半开的窗口偷溜进来的月色恰好洒在那被翻开的一页上,书缝中卡了一片火红的枫叶,映得白纸黑字血淋淋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清晨,等老太监李福打开圣上的房门,纵使伴君侧几十年的他,也不禁发出了声尖叫,
      “陛下!?”
      只见归月皇裹着棉被,以打坐的姿态坐在床上,面色发青,直愣愣地瞪着虚空中的一点。怀中还抱着一本书。
      李福陪归月皇修道那么久,在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家主子真的得道升天了,可仔细一看,那鼻孔前的发丝还飘啊飘的,仙人也需要呼吸吗?他又上前小声道,
      “陛下?陛下?”
      归月皇眼珠转了转,好像才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李福啊,你来了?以后记得关窗。”
      李福一愣,往房内窗户看了看,都关着,心里打鼓,但嘴上应到,“是奴才的错,陛下,您这是在…”
      归月皇突然动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要伸直双腿站起,但因盘腿坐了太久,僵住了,一个人在那拧来拧去,抽筋似的,李福赶紧上前帮忙,扶着人起来,却听归月皇道,
      “摆驾翠微宫。”
      这是要找丽妃娘娘,李福边搀着归月皇往门口娜边朝外道,
      “圣上摆驾翠微宫!”

      丽妃大清早迎来了归月皇,却并不慌张。她全身穿戴整齐,头上金钗发饰该有的都有,朝归月皇行礼。归月皇立刻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扶起,呵退左右。丽妃想将人引到椅子上,但归月王却将她的双手抓得死紧,直直盯着她。
      “阿萤,昨夜…昨夜蔓儿来找朕啦。”
      丽妃轻轻颤了颤,双眸泛出水光。她大名孙萤,从前刚得归月皇恩宠时被唤作阿萤,但好些年没听过那么亲密的呼唤了。可让她心神巨震的,却并不是那声对自己的呼唤。
      她紧紧盯住归月皇浑浊眼珠中的那丝清明,秀美微微蹙起,犹疑中又带着小心翼翼,
      “陛下说的…莫非是…这翠微宫,从前的主子?”
      归月皇眼白扩大,恍然道,“是了是了,朕只记得你跟蔓儿有主仆之缘,却忘记了,蔓儿走后,当年便是你亲自求了这地方来住。你与蔓儿情谊深厚,朕想起来了!”
      世人都说圣恩浩荡,可在深宫之中,除了能得享圣恩的少数,谁不在心中怨圣恩无情。丽妃侧头掩住一抹讽刺的笑,暗道这才多少年,眼前的恩主早已忘了你的名字,忘了当年的情分,忘了这宫殿的“翠微“二字正是他自己照你名字中的”蔓“字所赐,喻指”蔓草翠微“之意,直到有人扮鬼,才让他想起一星半点,记起你我主仆一场。
      连我都替你不值。
      归月皇见丽妃低头半晌不语,直到听见细微的啜泣声,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才发现面前的美人早已泪流满面,
      “多少年了,陛下竟还能记起蔓姐姐,她在地下也该知足了。”
      美人带泪让归月皇的心肠更加酸软,“你虽是后宫妇人,却担得起一个‘忠’字。”
      丽妃侧过身,翘起用蔻丹染过的纤纤玉指,轻轻拭去泪痕,“臣妾不过是可惜蔓姐姐,当年如此得陛下宠爱,本该享一辈子福的,可惜得了那怪病,红颜薄命,不能与臣妾一同侍奉陛下。”
      “怪病?是了,朕记得,也是秋季,天一凉,她就…”
      丽妃垂眸,“我们妇人一向体质阴寒,一入秋,后宫便病症多发。”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试探道,“陛下,如今又到了秋季,臣妾不忍后宫姐妹们再如蔓姐姐一般得些什么怪病,不知陛下可容臣妾联系太医院,提前组织后宫的女眷预防秋季常见病症?”
      翠微宫清晨便沐圣恩,另一边,丹华宫中的徐丽贵妃自然得了信儿,不过却根本无心嫉妒。此刻徐丽贵妃还穿着宽松的便衣,在烧起炉炭的房中发抖。
      “你说那蛮子是什么病症?!”
      她才睡了一整夜,原本是气色最好的时候,却被来人的一句话惊得苍白。
      来人跪在地上,也抖得厉害,“回贵妃娘娘,奴才亲眼所见,一刻不敢耽误,一找到机会就来给您报信了,千真万确,绝没有多说少说半个字…”
      “昨日的事,你今日才来也敢说没耽误!?”徐丽贵妃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人身上砸,把平日积攒的贤良淑德也都砸了出去,“你这死奴才可别忘了,能混的风生水起是靠的什么,这事捅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若敢有一点别的心思…”
      “贵妃娘娘,天地良心啊,二皇子殿下将事情压了下来不准报,昨日太医院上下不准任何人进出,全都在研究怎么救那塔拉王子,奴才我跟他们干了一天一夜,才趁回家换衣服的机会来跟您禀报,事情太关键都不敢找人传信,怎么敢有别的心思?”
      徐丽贵妃稍稍冷静下来,咽了咽口水,“压下来好,压下来的好,那小崽子自己去揽了接待的活儿,也知道搞砸了他首先遭殃…”她转头,声音压进喉咙里,
      “萧家那小子,还有太医院其他人,知不知道中的是什么?”
      脚边的人立即双手跟头齐摇,“绝不知道,那东西,归月境内,知道的,还活着的,也只有娘娘跟我,绝不会有旁人。”
      “可你说萧家那小子要回去查萧木的手记!”
      “贵妃娘娘放心,萧木当年根本也查不出什么,现在那小子又能怎么样。但这事儿,的确太过蹊跷…怎么偏偏…”
      “还用你说!“徐丽贵妃眉目狰狞,“后宫平静那么久,我也不再需要那东西,该毁的都毁了,怎么突然到了那外邦人的身上,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
      下跪之人看她又抖了起来,不得不插声道,“贵妃娘娘,现在奴才该怎么做,那塔拉明明,现在就被萧家老大吊着最后一气口,若他真的就那么死了,那东西的事捅出来…”
      徐丽贵妃被他说的一怔,忽然冷静了下来,“你说的没错,他不能死。否则陛下追究下来,查出来什么都不好说。”她深吸口气,朝脚边的人道,“你先回去,把太医院和萧家老大看住了,我…我想想办法,后日你再来。”
      “是。”那人面露疑惑,但只得按徐丽贵妃的吩咐退下了。
      将人敢走,徐丽贵妃又在房中来回走了好久才勉强冷静下来,然后她开口招来随身的宫女,
      “今夜想必月圆,你去准备些桂花酒,桂花糕,请些…该请的客人。”
      那宫女抬头与她对视一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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