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24、故人再会（3）

　　若再等个几年，萧青崖便会明白，除了医术本身，保护病患的名誉也是成为医者的重要条件，但在此情此景，第一次接下出诊考题的萧大公子连自己的名誉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于是，微妙的那幕发生了。只见完成考题的萧大公子双眼泛着光，张开嘴，那兴奋劲儿灼得萧木都有些眼疼，一时竟也忘记阻止，只能任萧青崖清亮的声音在引仙楼内肆意回响，
　　“患者在边疆吃惯粗粮，肠胃不喜王都细粮，致六腑转流不顺…”
　　这时简行几人已回过神来，挣扎着想拉面前小神医的手，“别再…”
　　”排泄不畅，积污垢于体内，俗名为，便秘！”
　　萧青崖又回头，看着几个壮汉目光灼灼，颇有神医降世之态，“只需少吃米面，多吃绿豆玉米等粗粮，两三日后便可正常如厕！”
　　萧木愣了，简行僵了，人群哄笑了。
　　“搞半天你们便秘啊！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得劲，就说那处不得劲儿早完事儿啦！”
　　“拉不出屎别怪人酒楼啊，少吃点呗！”
　　“几位好汉在边疆吃苦了吧，刚回来可不得使劲吃吗，要不来我家抓点绿豆走，不收你钱！”
　　旁边引仙楼的老板憋住笑，招手让小儿端上一碗绿豆粥，“几位壮士，好吃也不能贪多，一碗小粥，入口好消化，不成敬意。”
　　粥是怎么都送不出去了，简行早已带着小弟们抹油遁走，可便秘的名声到底传到了军中。有好些年，简行上司调兵遣将，说起简行这一小分队，都以“拉不出屎那几个”代指。
　　后来萧青崖被萧木教育一番，心里愧疚，便时不时打听一下当年被自己当面戳穿病情的可怜人的动向，没想到对方不但能吃，更能打，凭借那耿直冲动的劲儿，年年高升，如今成为归月第一神将。
　　萧木曾安慰萧青崖，简行能高升，指不定与那个因他而来的绰号有关，独特的绰号好记，让简行在众多平凡的士兵中显得不平凡，这才得了重用。
　　萧青崖虽然明知这理由有些牵强，但的确好受点。
　　不过也正因为多年前地这段缘分，萧青崖在得知有人竟利用简行的战马走私药材时，才想到将人引到幕前。他相信，这位仁兄的眼里可揉不进沙子，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可现在看着这位仁兄坐在自家堂上，喝着自家的茶，一边喝还一边用那双鹰眼不断打量着自己，萧青崖不自觉避开那目光，暗暗希望自己在大将军的眼里就是粒比沙还要细的尘土，快十年前的事儿，应当早就被掩盖在将军阁下功勋卓绝的沙场之下吧。
　　“多少年了，没想到竟能再见到小神医，更没想到，还能‘无意中’还上小神医当年的恩情。”不愧是名将，单刀直入，还着重强调了“无意中”。简行健硕的胳膊随意搭在椅背上，歪着头似笑非笑，显然是看破了萧青崖的把戏。
　　萧青崖自知逃不掉，看着简行，心中怀念，愧疚，恍然等情绪揉杂起来，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哎，原来将军竟然还记得，在下当时太年幼…实在是…”
　　简行懒得废话，“走私的事我早就发现了，想趁这次回朝弄明白，没想到被你先戳破，我也正好顺着闹个大的。”简行从怀中拿出一物，“送我纸条那小子手脚还挺快，是哪里来的？”
　　纸条上“美人如柳，下毒在酒”八字硬生生拍在萧大公子脸上，分明就是他怕简行真不小心中了套，才让手脚快的小蘑菇特意送到简行掌中的。
　　萧青崖干笑道，“戏班里的孩子，也差点被郭家祸害，碰巧救了。的确挺机灵。”
　　简行觉得当年的小娃长大了，很识时务，很满意，“不错，有空带出来见见，是块材料，现在军中能打的都是猪脑，正缺人才。”
　　“都听将军的。”
　　俩人这辈子只见过两面，两面之间隔了近十年，来回几句竟像是多年的老相识，也是好笑。
　　闲话说完，简行身子一正，胳膊拿下来规矩地搭在腿上，眼中的戏谑散去，“这走私案的水，估计不浅，小神医既然踩进来了，干脆陪我查个彻底，怎么样？”
　　“我就直说了，老子自己战马肚子下黏了东西，老子脸上也不好看，所以这几年也一直没吭声，就想瞧瞧是哪个胆肥的敢在我□□动手。”简行一拍大腿。这话这动作太有歧义，众人不自觉视线漂移。
　　“最开始十几二十几匹战马还算谨慎，到后来就搞大了，几百匹战马，头儿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再瞧，肚子下已经粘了货。偏偏还不敢查。”
　　简行磨牙的声音在室内回响，看了的确忍了太久。
　　萧青崖听到几百匹战马，已经明白事情的确很大，不自觉转头与萧写意对视，脸上略有犹豫，萧写意明白这是他萧家人管尽天下闲事的血脉作祟了，赶忙垂眸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怎么不敢查，不过是怕了呗？”
　　萧蔚然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回嘴道。
　　“然儿！？”萧青崖震惊地盯着萧蔚然，没想到他在长辈面前竟然说出如此不敬的言论。
　　萧蔚然根本不管，对着简行继续质问，“自己不敢查，就来拉我们当垫背，合着我们家就该为所有阿猫阿狗出头，死到最后三个都得上，不上就是对不起咱祖宗的名声，是不是？”
　　萧青崖气的手抖，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只能想到这次带萧蔚然回来真是来对了，否则不知道还要歪成什么样。
　　萧蔚然的戾气还没发泄完，仰着脑袋还想说些什么，被萧写意一句“闭嘴”噤声。萧写意挥手示意，萧蔚然挣扎着被萧琴萧瑟架了出去。
　　“将军不要见怪，”萧青崖暂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更没脸看简行，萧写意代其发声道，“家兄平日要顾的事太多，我也对三弟疏于管教，这才养成了刁钻的性子。”
　　萧青崖听萧写意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不禁动容，萧写意安抚地抬掌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边疆今年安顺，都靠将军所练骑兵，归月一共能称上战马的不过小几千，若要彻查，不但影响军心，不利于边疆稳定，更会打草惊蛇，断了线索，暗中查探方才稳妥。能在几百匹战马下动手脚却又不被发觉，来回三四年，远不是郭仁义一个侍郎能做到的。这些道理小弟不懂，但我与大哥都清楚得很。”
　　简行听到萧蔚然那惊人的言论后脸色全黑，听到萧写意这几句勉强缓了过来。
　　“我一直没弄清那红花是什么，但跟踪一个骑兵发现他跟那春意坊暗中碰头交易，这次回来本来想低调行事，摸进春意坊或者郭仁义家里去探探情况，没想到被令兄那么…参与进来，已经让郭仁义对我起了防备，再藏也没意思，还会祸害更多人，索性捅穿了。”
　　萧青崖刚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更不敢抬头了，呐呐道，“都是青崖行事鲁莽，坏了将军大事。”
　　萧写意看着有点闷。虽然他装得好，但心里跟萧蔚然想的差不离，以前萧木就是闲事管太多，才拉了萧家几十口人陪葬，当时可没人出手来救；现在萧青崖带着一家子苟活，竟还有人找上门来，真是脸大。
　　“恕我直言，虽说将军忧国忧民，可现在萧家现在这个样子，”萧写意顿了顿，“连将住处争回来都需兄长费那么多心思，更何况是牵扯如此深广的大事。朝中如此多勤勉的官员，再不行还有两位皇子，最后还有陛下，怎么又轮得到我们几个毫无官职的白丁呢？”

　　简行盯着萧写意沉声道，“二公子以为我不想，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们几个小娃娃。”
　　“这事儿我找了几个相熟的官员打探，谁也不想管，像这次处理郭侍郎的兵部，吏部，只将这次案子结了就跟忘了似的，药从哪里来，祸害了多少人，全装作不知道，”
　　“至于，龙椅上那个，嘿，”简行面对他们也不想藏着，“一个每天只想修仙炼丹，得道成仙的人，你还想他管什么？老子这样，儿子还不是冲着老子的喜好尽情讨好，哪个又想拿这种事去招人烦？”
　　“朝野上下，早就是一团黑，有人想来管老子还怀疑他是想来整老子。”
　　萧写意也没太吃惊，只平平道，
　　“圣上都管不了的事，我们更管不了。”他看着简行那气愤的样子也被勾出一丝脾气，“当年，也没人来管我们萧家。”
　　简行又是一拍大腿，双眼瞪得大如铜铃，声音拔得响如洪钟，“我他妈怎么没管！”见自己阵势太大将萧青崖震得一跳，萧写意也皱眉捂了捂耳朵，不得不降低了音量，急切道，“酒楼那次看诊后，我自己也觉得丢人，但还分得清萧国医的好意，多次找萧国医当面道谢，后来熟了，还经常从军中写信找萧国医给我军中出这样那样的方子。每年回来我都去找他唠唠，还常谈起小神医，”
　　萧青崖十分诧异，简行继续道，“只是萧国医说小神医面皮薄，因为那次看诊的事拉不下面子，我才一直没跟小神医见过面，但每次跟萧国医唠，他都会跟我说，当年那个奶娃长成了怎样一位…”
　　萧青崖缓缓抬头，眼中的期盼与忐忑交织，连自己都未察觉。
　　“怎样一位，君子。”
　　后面简行又说了很多，什么听说萧家出事后想立即回吟月，可又有戍边任务在身差点叛逃，最后好不容易找理由回来又早已经结束了，萧青崖都没听进去，只听到那个他曾经期盼如今连想都不敢想的词。
　　君子。
　　萧青崖只认萧木是君子，他无私的接纳了自己与母亲，二话不说传授自己医道，即使他无法再行医，学到的东西早已融入脊梁，支撑他走到现在。
　　萧青崖这辈子都想成为跟萧木一样的君子，萧木成就了他，可他只给萧家带来了灭门的惨祸。
　　他现在当不起君子了，只能当那个拿着二弟的钱混吃等死的四方公子，看诊都药偷偷摸摸才能看，哪还有闲心行什么君子之风，去管走私药材这等大事。
　　简行还在试图说服二人，“现在述职结束，我马上又要走了，吟月里只信得过你们萧家的。凭借当年你们萧家在归月的威望，只要你肯，多少药商，医馆，愿意帮忙。就不能看在我跟你们老子的交情上帮我一把吗？”
　　“简大将军，”不需片刻萧青崖便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向前摊开手，“如今家里只剩我兄弟三个，无官职，也无家业，实在是帮不上了。”
　　简行气得将地跺得震天响，地都要跺穿了，还是无法跺开萧青崖如今铁水浇铸的心门，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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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透明又涨了一个收藏！原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