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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面纱 ...

  •   没再做梦,醒来时,陈雾感觉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坐起来时,浑身酸疼,像被人打了。
      天很亮,昨晚好像忘记拉窗帘。陈雾低下头环顾四周,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床头放着自己的手机,下面压着叠好的外套。
      陈雾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五十,第一节课肯定是赶不上了,先给蒋林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答到。
      S大虽然校风开明,但医学院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严格,几乎每节早课学生会都要挨班随机点名,万一没来被查到会扣两学分,一年累计十学分将会留校察看,并且在校期间不得参与评选所有奖学金。而陈雾是大一连续两学期拿S大一等奖的人。
      S市的秋天来得很突然,陈雾坐在回学校的公交上,投币机上方的时间显示八点半,车里全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头老太太。
      市政府曾经倡导老年人错峰出行,所以陈雾每次回学校时在车上见到的多是学生以及上班族。
      他以为这个城市永远处于朝气蓬勃的阶段,永远也不会衰老。
      年轻人午夜游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早晨还要赶着八点前到岗。陈雾突然想到昨晚的男人,短暂地笑了笑。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给人一种活力满满的假象。他一只手拉着上空的扶手,另一只手抓着包带,像一个普通的,英俊的大学生。
      坐在她身旁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胖妇女,偷偷瞄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开口询问他有没有对象,要不要给他介绍一个。
      陈雾很少跟中年人打交道,有点不太会,很明显愣住了。
      胖妇女里面靠窗的瘦妇女爽朗地笑起来,带动整个车厢跟着笑起来。陈雾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别人好像都很容易比自己快乐,他难以解读这种快乐。
      还没到站,陈雾就下了车,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没有感到难堪与不安,只是简单地,难以理解。

      陈雾赶在第二节课前进了班,大课一般在阶梯教室,深蓝色的书桌铺成一排排,蒋林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走廊边,外面还空了一个位置,桌面上放着陈雾的生化课本。
      生化老师早早地从办公室走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红色保温杯,一脸严肃靠在讲桌边站着。她的视线从前门落到后门,又从后门回到前门,一直到班里的学生都差不多回来了,又瞄了一眼陈雾旁边墙上的时间,缓缓放下保温杯,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课。
      “点名了吗?”陈雾坐到位置上,拿起生化课本翻看起来。书是崭新的,他没有做笔记的习惯。只是在脑海里比对了一番蒋林课本上标注的重点,了解了个大概。
      “点了,不过没点你的。”蒋林一边说一边忍受陈雾盯着自己课本时嫌弃的表情,在他对照完最后一页时一把抽了回来。
      “课本就是用来涂的,越乱糟糟越有成就感。”
      “嗯嗯。”陈雾认同地点了点头。
      蒋林觉得羞辱意味更浓了。
      “其实本来要点你的名字的。”蒋林话说一半,等着陈雾追问,当然陈雾没有闲心问这个,他顾自又说了起来。
      “学生会那个瘦高个,你知道吧?今天他点名。”蒋林指了指自己座位后面。
      “就站这。”
      “我上完厕所回来,他们刚好关门,我顺势瞟了一眼,在点名册上看到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蒋林答完到,紧闭双眼准备迎接死神的到来。他在考虑是变一个腔调再替陈雾答一次,还是见死不救。学生会的人就站在身后,替答被逮到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如果不答,陈雾被发现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蒋林在短短的三秒内进行了一波激烈的头脑风暴,三秒以后,后面男生念了下一个人名,不是陈雾。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发现裴冰玥也站在后面,给了蒋林一个短暂的微笑。
      讲完,陈雾“哦”了一声,一只胳膊撑起脸,闭上眼睛摆好了入睡前的姿势。陈雾上课睡觉会先小憩一会儿,这时耳朵里还可以听讲,五分钟以后胳膊肘变麻,陈雾就会放下胳膊肘,趴在桌面上进入深度睡眠,一直到下课被蒋林叫醒。
      “哦你个大头鬼啊哦。”蒋林觉得他是个木头,根本指望不上,决定自己替陈雾感谢一下裴冰玥。他偷偷打开手机,点进班级群,找到了裴冰玥的微信,添加,然后一脸慈父笑容看着今天入睡格外快的陈雾,感觉今天的自己也是异常伟大。

      文学院和医学院中间相隔一条人工湖。湖很大,因形状近似于峨眉月,故名为峨眉湖。
      文学院在月牙的内侧,三幢独立小楼聚拢在一起,被茂密的树林掩映,好似一片世外桃源。医学院则在外,七幢楼分立,像要把湖团团围住。
      季冉的办公室在文学院教工楼一楼,巨大的落地窗外生长着丰富的植被,其中不乏一些越冬植物,所以即使到了秋天也未显现出任何萧瑟的迹象。
      季冉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不住地打喷嚏,桌面上的抽纸被他用去了一半,鼻头擦破了皮,显得很红。
      季冉感觉晕沉沉的,头也很痛。
      “季冉,感冒了啊?”
      教古代汉语的沈老师刚下课回来,见到季冉脸红红的,问道。
      季冉昏昏沉沉点了点头。
      “昨晚又出去喝酒啦?变天了,别总回家这么晚啦。”
      季冉苦涩一笑,老沈没再说话了,只是同情地看了季冉几眼,随即走回自己工位上,轻轻叹了口气。
      季冉转过身面朝落地窗,盯着不算刺眼的太阳顾自走神。
      早上六点,季冉感觉浑身燥热,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很重。他艰难抽出胳膊,碰到了一条手臂,季冉抬起头,看到一张男人的二分之一侧脸。
      季冉眨了两下眼睛,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算完全断片,可以想起一些。
      比如自己摔倒了,地上很凉;蹲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巷口,很冷;抱住了一个硕大的暖炉,很舒服。
      季冉盯着熟睡的“暖炉”看了两眼,拿着自己的鞋子蹑手蹑脚退了出去。之后便是一路狂奔,回家洗漱。
      手指规律地敲击在桌面上,像马蹄铁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清脆。
      老沈又走过来打断了他。季冉抬起头,看到老沈右手拿着一板蓝色的胶囊,左手一袋绿色冲剂。
      “你想喝哪个?还是两边都喝?”
      老沈四五十岁,头发剪得很短,中间夹杂很少的银丝。他穿一件灰色羊毛衫,鼻梁上挂一副玳瑁镜框,浑身散发着一股文人气质,季冉有种面前立了一本《鲁迅文集》的错觉。
      他觉得自己四十岁应该不会变成这样。或许文琪喜欢的便是这种类型,所以她离开自己走了。
      季冉蹙额,哪一个都不想选。吃药是种很痛苦的事,明明一杯威士忌加冰就可以痊愈,他们非要整得这么复杂。
      老沈又重重叹了口气,拿起季冉桌面上的水杯,将绿色的感冒冲剂撕开一个小口,缓缓倒进去,端着走到饮水机旁,水阀上方开始冒出白色的热气。
      “小冉,这没旁人,聊聊吧。”
      季冉知道他要聊什么。本能抗拒,连同他手里端着的棕色药水。
      老沈把杯子放到季冉桌面上,拉过一条椅子坐在他旁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文琪是我的学生,她的性格我也了解,你们的婚姻出现问题并不单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别太自责了。”
      季冉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像一把扇子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里面掩藏的内容。
      文琪是他的前妻,两人大学毕业以后在老沈的介绍下相识,经过一年的恋爱以后,两人顺利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新婚时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幸福,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季冉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莫可名状的担忧,季冉觉得自己过于神经质。一直到半年前,文琪留下一封信走了,信封里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季冉想不通文琪为什么会走,于是他开始发了疯地翻阅书籍,看各种关于婚姻,家庭,爱情的著作。
      他没日没夜地看,杂文,诗歌,专著,小说......
      每一本都在说爱,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却从中找不出一个相应的答案来解释自己婚姻的破裂。
      他伫立在两米高的书架前,把所有书籍一本一本塞进原有的位置,然后蹲坐在书房窗台的地毯上,点燃了人生第一根烟,迷惘地看着月亮,无助得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小孩不会吸烟,季冉被呛出眼泪。
      他开始失眠,爱上了午夜在空旷的大街上游荡,信步拐进一间酒吧,喝上一杯烈酒。
      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是季冉找到了麻痹意志的解药,只要思维不再清晰,不再具有任何思考能力,他就无需再去寻求所谓的答案。
      “沈老师,我只是不明白。”季冉无力地垂下头。
      老沈慈爱地摸了摸季冉的头发。
      “孩子,想不明白的问题就放在那吧,试着往前走一走,时间会给你答案的。可能到那时候你会发现,它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字。”
      季冉抬起头,对上老沈显现出些微老态的面容。
      “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
      天真的面孔,和老沈初见季冉时一样。时间好像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虽然近半年看起来邋遢了很多,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改变。老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成熟,在衰老,在被世俗化。而季冉不会,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老沈以难以解读的笑容来回答他。
      季冉似懂非懂,但不想探究了。老沈在诓他,一贯如此。无论是老沈还是文琪,或是孙良,他们什么都懂,却不愿解释给自己听。
      罢了,自己是俗人一个,不懂也罢。
      季冉想到了昨晚喝的酒,虽然后劲有点大,但味道很不错,今晚要再去尝一杯。
      脚步声打破了季冉的美妙遐想,系主任的助理正好路过,走进来,顺便通知两人选修课表已经发到群里了,让他们看一眼今晚有没有课。
      季冉从桌面上拿起手机,点开文件,将课表往下一直拉,看到自己今晚有一节选修课,地点在综合楼,要往医学部方向去。
      好烦,不晓得下课要几点。
      季冉没有喝感冒冲剂,趁老沈不注意浇进了空调机上的绿萝里,他怕喝完以后便不能品尝美味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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