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中鹿》天山小白兔

32、荒漠小镇

　　我一阵颠簸中醒来，坐满人的大巴在荒漠公路上开着，像是一个观光旅行团，又像是开往某地的长途客车。车上的乘客有些很兴奋，拿着相机到处拍照；有些乘客十分安静，端坐着闭目养神。我望向窗外，阳光猛烈，照在米黄的荒漠映得我有些睁不开眼。道路的两边除了荒凉的沙石地，偶尔还会看到一些废弃的房屋或车子，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大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区域。天气闷热，大巴没有开冷气，只开了几扇窗，而路面扬起的尘土让人不适。
　　我低头看自己，白衬衫加吊带牛仔裤，还有一个小背包。虽然没有打开看，但我知道小背包里有两个面包，一壶水，一些身份证明文件，还有一条毛巾。行囊看起来像是当天来回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开启这段旅程呢？记忆中似乎是到某个小镇参加一位亲人的丧礼。这个小镇离我住的地方很偏远，而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这位亲人了。
　　车子到达小镇外围时已是午后，道路两边开始出现密集的低矮泥砖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镇上所有房子都是淡淡的米黄色。进入小镇的道路尽头是一座六七层高像是教堂样式的大楼，米黄色的外墙描绘了天使和花草，门窗和屋檐都是枣红色，很有墨西哥风格的建筑。在这座建筑后方，远处高耸入云的现代高楼建筑群像是背景板一样衬托着教堂。我听到旁边的乘客说这原本是一座大城市，因为灾难而失去了所有人口，已经是座回不去的死城了。远方钢筋玻璃的摩天大楼和眼前泥砖灰墙的传统建筑，灰蓝色的繁华都市和米黄色的荒漠小镇，拥挤的破败商厦和伫立在荒漠中的教堂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人十分震撼。那些热衷拍照的乘客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和感叹，举起相机把这个画面拍下来。
　　大巴到站，我跟着下了车。虽然我也很想跟着那些人去找一个合适的拍照地点，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我按指引来到一座小平房，这里是小镇的人口管理处，安顿新来人口和处理过世人员的后事都由他们负责。接待员是位很随和的大姐，她帮我登记了一些的信息，告诉我丧礼的流程。我算了算时间，明天上午丧仪结束后我就可以坐下午的班车回到我住的小镇。然而，眼前的问题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我问接待员有没有推荐的旅馆，她看着我的小背包笑了笑，环顾四周没人才低声问我是不是带着食物。我说只有两个面包，大姐告诉我灾难过后物资缺乏，人心崩坏，到哪里都不太平，一个女的第一次到陌生的地方更要注意安全。我感觉她在暗示我不要住旅馆，但我能去哪里，又该怎样在这个陌生的小镇寻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呢？
　　天色渐暗，小镇里电力有限，很多街道小巷都陆续陷入了黑暗。我心里有些紧张，下意识往亮处走去。突然，有人喝止我，原来是从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她告诉我她跟男友一起搬来这里快两年了，可以让我借住一晚，只要我不嫌弃地方脏乱就好。我问她为什么不能去光亮的地方，她说现在掌握着资源的人就是掌控这个小镇的人，他手下有一个类似巡防小队的部门，光亮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大本营，平民是不能去的。我惊出一身冷汗，还好遇上了熟人。女孩带着我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偏僻的厂房，她男友和她就住在其中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分上下两层（是下几级楼梯有另一个空间的那种），上层和下层之间除了楼梯的落差还有一个大玻璃窗，以前应该是个实验室之类的地方。男友住上层，女孩住下层。女孩把我带到下层，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挂着蚊帐的床，她让我就睡这，她去上层跟男友挤一晚。我有点过意不去，这地方阴暗潮湿，蚊虫很多，这个蚊帐小得可怜，所以男友才让女孩独享。女孩笑笑说没关系的，才一晚，就当做报答从前我对她的照顾好了。我过意不去，就把小背包里的面包都给他们当做答谢了。她男友原先脸色不大好看，看到面包后态度也友善了起来。
　　夜晚，镶嵌在墙上的几盏荧光灯散发着幽蓝的光，女孩和男友在上层发出轻微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在吃我送的面包。我看着灰蒙蒙的蚊帐顶发呆，灾难之后普遍都是朝不保夕的状态，灾难似乎随时再来，以后该怎么办呢？前途一片茫然，我怀念起从前安稳富足的日子，在担忧中沉沉睡去。

　　这样的劫后情景通常只会在小说或电影中出现，但现在看来距离我们的真实生活或许也并不远了。梦里的灾难特指哪一种，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也不外乎自然灾难和人为毁坏。资源短缺，气候变化，灾祸横生……这些都是地球母亲给予的暗示。在享受眼下富足的生活之余，还是要居安思危。我说的富足不是那些所谓大鱼大肉，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是能用得上干净的自来水，有稳定的供电，足够的食物，健康的生活环境和安稳的生存环境。在我们追求更高的物质生活时，往往会忽视这些在我们看来就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基本配置。当有一天，我们现在所追求的物质变成一堆废纸，通俗点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赖以生存的干净饮水和食物时，再回头想想，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已经超级幸福了呢？
　　知足常乐，也是一种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