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氏》柏九安

29、第 29 章

　　黛玉虽坐在人群中，听着他们说话，却没有插嘴。她抬头望着平静的湖面，心里也舒服又平静。
　　微微有些风，吹得舒服，黛玉抬手把额边的碎发往后头压了压，抬眼却看见湖边沾着的裴绍。
　　他远远的站在湖边，黛玉打眼便瞧见他专注的看自己，一时间两腮烧了起来，只勉强的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便转过头去。
　　裴绍分明是个温柔的人，但此刻黛玉却觉得他的眼光如同实质一般的落在自己身上，不知怎的竟有些手足无措。黛玉拉着迎春的袖子，往迎春身边又靠了靠。
　　“林丫头这是怎么了？”宝钗突然拉住黛玉的手，引人去看她：“看看你这脸，怎的红成这样了，莫不是..........”这宴席男男女女皆在，虽言未尽，然意已到。
　　黛玉受了点惊，反倒把心里的那些羞涩给放下了，也不恼怒她的失言：“我只是听你们说着有些意思了，许多事见过没想到，听你们这么一说，反倒让我醍醐灌顶。”说着又好笑的招呼她们：“你们且排排站好，容我一个一个的来拜师傅。”
　　“好你个林丫头，你哪里是拜师傅，分明是在笑话我们呢。”牛清笑道，作势要拉黛玉过去：“你先过来，且看我怎么收拾你才好。”
　　好一阵嬉笑，齐国公家的陈环笑得伏在牛清的肩头喘气。丫头端了一杯茶过来，喂陈环抿了两口，她这才缓过气来。
　　矜持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陈环对黛玉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个人。”
　　黛玉看向她：“什么人，竟然能让你来做中人？“
　　陈环道：“是我姨妈的侄女。”这关系有点远：“我姨妈是佥都御史家的主母，我说的这个人是佥都御史家的侄女，正三品的副都御史罗家的长女，她虽不写诗不作词，但她极爱文章，还是科举要靠的制式文。这几年来，她家里给她收了好些历年的考试题目，她来来回回的写，副都御史大人时常感叹，她若是个男儿身，再历练几年，便是考个甲榜也是不在话下的。她听说过你，也看过你写的诗，做的文章，心中很是向往，只是你少出门，她又不愿意唐突，找了一圈，找到我这个两头认识的，便想叫我为她引见。“
　　同是爱学问的人，黛玉哪里有拒绝的道理：“我也不是什么尊贵人，她要见外只管说便是。她今日要来这里吗？”
　　“她家里有事，要晚点来。”陈环点点头。
　　石春年突然插嘴问：“你在说副都御史罗家的罗妙丹？”
　　“怎的？你们都认识？”惜春问。
　　石春年笑而不语，颇有一副神秘的样子，反倒是牛清压低了声音，颇有些悄悄的架势：“我听说这两个月宫里的贵人时常招她觐见。我姑母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里都见过这位罗妙丹。“
　　这话一出，黛玉一头一转便有了个大概，太子前年丧妻，如今膝下连一个嫡出的孩子都没有，不管是为了子嗣还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圣人和皇后必定不能让太子妃的位置就这么空着。可老圣人还在，也必定不会愿意他们借着太子妃这个位置拉拢势力。
　　这都拖了一年多了，如今频频召见这位罗姑娘，想必是太子妃人选已定，一个正三品的官家女儿，老圣人和圣人的底线。
　　石春年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她家里有宫中的高位太妃，牛清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牛家有贵妃在宫里，陈环知道，纯粹是因为和罗家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至于荣国府，贤德妃除了往外要钱，平时连一个消息都没递出来过，也从没让家里递除了钱以外的别的什么。
　　荣国府里不提大人们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是孩子们确实不晓得的。但黛玉时常看朝廷的邸报，庙堂之上的消息不管是林泽还是张先生都会提点她一二，因此此刻她一听便猜到了两三分。
　　三春和宝钗尚有些呆愣，黛玉却拿扇子盖了半边脸：“关咱们什么事，咱们不过是好友相交，你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说完，她笑话牛清道：“莫不是你不想呆在家里了？”
　　她话没说清楚，但话题都岔了出去，牛清更是红了脸，想要收拾黛玉，整个人都扑在黛玉身上要哈她痒痒。亏得是黛玉就在她身边，否则样子就难看了。
　　不管知道不知道，姑娘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过来，一群人在角落里嘻嘻哈哈的打闹了许久。
　　有过了好半晌，那位罗姑娘果然来了。陈环远远地瞧见她便同诸人道：“我表姐来了，我去叫她一道过来。”这拐拐折折的亲戚关系，也确实能叫上一句表姐。
　　陈环带了罗姑娘过来，大家纷纷见礼。
　　礼毕，陈环拉了罗姑娘和黛玉坐一起，罗姑娘坐下同黛玉道：“我哥哥和你弟弟是一个学院，只是他没拜在张夫子门下，在山长章夫子门下。”
　　“书院的先生们，个个都是大儒，学识渊博，不管是拜在哪位先生门下都是极为有幸的。”黛玉道。
　　“阿环必定和你说过，我甚爱你那篇文王世子小解。我往日以为，只有我独爱经书，没想到，如今总算遇到一个知音了。“罗姑娘看起来很是高兴，甚至来不及多说些场面话便引出了文章中的一段话来做出了要讨论的架势了。
　　黛玉也少有这样对论的机会，因此也不含糊，与罗姑娘你来我往的论开了来。
　　旁边几位姑娘听得头晕脑胀。
　　陈环打断她们，又连连叹气：“我的天爷呀，你们可打住吧。我听得头都裂了，我竟在想，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不在长公主府，在国子监的学堂了。”说罢推攘着黛玉和罗姑娘道：“你们去那边吧，那桌子上有笔墨，正巧得用你们。往日里父亲总说我不进学，现在一听你们讲学，我心里就害怕，请两位好汉饶过我吧。”说完她还奇形怪状的做了个男子行的礼。
　　宝钗想起刚才他们恍惚说罗姑娘进宫的事情，想着不若留她们下来，能搭上两句话也好，便道：“她们说得好，咱们多听听也是有好处的。”
　　罗姑娘微笑看她，说道：“因我不爱诗词只爱经书的缘故，许多人说我无趣。我知你体贴，只是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好容易出来放松一趟，我也不好打扰你们的雅兴，你们只管玩，我同林妹妹去那边桌子，大家各得快活如何不好。”
　　她笑得温柔，说的话也如春风拂面，透着真诚，如此之下，宝钗倒不好阻拦了，毕竟她虽说说着是有些才华，但她的才华却不在经书上，确实也听不懂罗姑娘同黛玉的话题，因此便沉默下来也并不说话了。
　　亭子里许多女孩子，各自扎堆在玩，书桌那里也有好几个，只是桌子大，大家并不影响旁人。罗姑娘和黛玉走过去，两边的姑娘各自见礼便散开玩自己的了。
　　黛玉爱静，没想到罗姑娘也是，两人没有商量过便一同往靠近湖边阑干处的角落去了，那里没人，又安静。
　　下意识的过去，两人抬头一看对象，心有灵犀的一笑，这下子心里更觉清净了。
　　有丫头摆了笔墨纸砚过来，黛玉叫他们收了凳子在一边，只靠在阑干上，罗姑娘坐在旁边执了笔。
　　两人凑头在一起，既不谈风月，也不说春光，只一字一字的扒拉着经书里头的文章。既有分歧，细言软语下却又字字不让的坚持，遇到观点相同之处亦不免相视一笑，颇有一番知己之态。
　　“今日与妹妹想见，才知什么叫做知己。我平日在家，虽有父亲兄长可解惑，但他们公务繁忙，却给不得我这般畅谈的机会，今日与妹妹一叙，我才知为何文人皆爱清谈，这清谈确实有利学业。”罗妙丹牵着黛玉的手，只恨没早些认识她。
　　黛玉也难得有这么投契的朋友：“我往常在家，姐妹们爱诗词，弟弟又常在书院，除了可以传作业给张夫子，竟少有人能与我论书。今日见了姐姐，我心中想，若姐姐愿意，我们可长通书信，多论文章，若姐姐有时间，也可来我家里玩。”这话一说完，黛玉忽想起刚才石春年的话，便觉自己有些唐突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灿然一笑。
　　罗姑娘听她这话十分合意：“既妹妹这般说了，往后我给妹妹下帖子，妹妹可千万别推脱我。”
　　黛玉笑笑，点点头：“君既请，莫敢辞。”
　　“你们这可是遇上高山流水的知音了？”惜春突然从黛玉背后出来，吓了人好大一跳。
　　黛玉拿手上的扇子拍了她肩膀一下：“你可消停点吧，这里靠水，可仔细些。”说完又把惜春从靠着阑干的座椅上拉了下来往里面推了推。
　　惜春却不从黛玉，道：“我过来瞧鱼，你看那头，那些鱼正要过来，我先在这里站着，等它们过来我正好巧。”说着又举了举手，露出手中的鱼食小瓮：“你瞧，我鱼食都备好了，你们要一点吗？”
　　宝钗也过来，拉着惜春：“你林姐姐说得没错，看归看，别靠近水。”
　　长公主府上这池塘大，荷叶只在一角，又养了许多锦鲤，一群群的游起来尤其的斑斓。亭子的另一边，一群贵女也围在那里瞧鱼，听他们说话的声音，那群鱼像是正好游到了她们脚下，想必马上就要过来了。
　　果然，那边的贵女们只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要往这边来。个个衣着得体，云鬓环钗，透着点点的香风，如穿云仙子一般。
　　她们正要过来，却见这边已经站着三位姑娘，脚步迟疑，略有些停缓。
　　罗妙丹抓过一些鱼食投了进去，转头瞧见这群姑娘并未过来，便道：“这鱼儿马上要游过来，你们快来瞧呀。”
　　黛玉不爱看鱼，因此微微退了两步，离了那阑干，靠在亭子的柱子边，让开了位置。宝钗跟在惜春身边看着她。
　　见罗妙丹先释放了善意，姑娘们同她们四人略一礼便一同靠了过来。
　　鱼儿正好从她们脚下游了出来，浩浩荡荡的气势，却又有闲散意趣的舒适。
　　姑娘们本规规矩矩的靠在阑干上看，却不知从哪里开始突然之间簇拥起来，挤挤挨挨，人群竟不受控制的推攘起来了。
　　罗姑娘本在阑干的最边上，拥挤起来的人群却突然往她那个方向挤过去。惜春身量还小，被裹挟在里面竟挣不开身，眼看她靠阑干越来越近，宝钗惊慌中抱住她的腰，要往外挤，只是被人堵得密密麻麻。黛玉瞧见赶紧挤过去，伸出手去紧紧的拉住惜春，用尽力气拉住她，宝钗也顺着这个力道往黛玉的方向去，总算了脱离了靠着阑干的近水处。
　　只是才放下心来，身后的罗姑娘却惊呼一声，险险的靠在了阑干上，因为姑娘们还在往前挤，罗姑娘眼看着要掉下去了。
　　黛玉不敢再顺着人群的力量往后挤。她努力镇定下来，抬眼一看，前面左边都是不认识的贵女们，有面色恐慌身不由己的往前挤的，急急奔赴过来想要拉住人的，而其中某些姑娘，却是带着虚假的惊恐，推攘着人群往阑干边挤的。
　　她身后，是靠在阑干上微微颤颤的罗姑娘和两三个挤在角落里的女孩。
　　已经由不得黛玉细思量了，罗姑娘的惊呼就在耳边，她已经能清晰的看到罗姑娘已经开始在往湖里栽了。
　　黛玉奋力的转过身，顺手摘下头上的一只钗子，往罗姑娘身边一个还在往前挤的姑娘脸上扔去，那姑娘惊呼一声，捂着脸往后退。
　　宝钗也反应过来，一手撑着柱子，一手去抓黛玉，努力的稳住身形，拦住后头的人。
　　这一时片刻的松懈也足够了。
　　黛玉一手撑着阑干，一手推在罗姑娘后心上，借着自己的体重和阑干的固定一把把罗姑娘推到了一个陌生女孩怀里。
　　罗姑娘也反应过来，一扑过去，就紧紧的抱住了那姑娘。
　　这时候，身后一声水声，接着有人惊呼：“有人落水啦，快来救人呀。”
　　拥挤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在急涌涌的拥挤，大家好像变成木偶人似的，都僵硬的站在了那里，只剩宝钗手上还抓着黛玉的半幅袖子，脸上有不敢置信的呆愣。
　　围拥的姑娘们被惊到，散开了来，宝钗也被惊醒，她下意思的吧那半截袖子塞进自己的袖口，又拥着惜春回到了探春迎春身边。
　　“去叫老太太，别大声，赶紧的。”宝钗低声吩咐身边的莺儿，又偷偷把袖子里的破袖子塞给莺儿：“给老太太，别叫人瞧见。”
　　这亭子在湖心中间，黛玉落下去，挣扎不过几下便再没起来过。
　　围在湖边或廊上的仆妇好些都跳了下去救人，只是他们游过去的速度比不过黛玉沉下去的速度。眼看湖面连泡子没快没了，岸边一个穿着深蓝长衫的男子跳下了湖，速度极快的往湖心游去，很快便甩开了一众仆妇，游到湖心，接着一个猛子扎下去，很快的便托起了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