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热爱》舟芜

1、仅此一次

　　“言儿，”父亲指向身旁的女人，“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后妈了。”

　　景言抿嘴，扯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虚假的微笑——他向来不擅长逢场作戏。父亲似窥探到了他的不适，叹了口气，亦不再言语。

　　毕竟于私事上，景总向来不善言语。

　　除了这点，景言又遗传了他多少？

　　景言自己都觉得讽刺，记忆源远流长，分明未曾留下父亲半分身影，却还是抵不过血缘的遗传——他们竟在各个方面如出一辙。

　　景言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愿理会此刻的沉闷气氛。

　　父亲身旁的女人似是个外向的，不理会这微妙的气氛，扯扯父亲的衣袖，清脆的声音打破父子二人的隔阂：“这就是言言啊，长得可真像你。”她笑着，一对酒窝晃得格外显眼。

　　“啊——呵呵。”父亲似不知如何回应，言语略显笨拙，不似他在公事上那般雷厉风行。

　　景言只轻道声谢——这是他应对外界夸赞时的惯常表现。他不愿在这做些无聊的周旋，转身回房。

　　“不吃饭吗——”父亲忽地抬高声，却抵不过高科技的隔音技术，门一扣，便凭空蒸发一般，像极了他面对母亲死亡的无能。

　　景言转头扑倒在床上，陷入柔软的床垫，头闷在被子里，整颗心又空又涨，却粘稠得恶心。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几年就过去了。

　　可母亲飘起的裙摆和洋溢的笑颜都那么清晰，仿佛尚在昨日。仿佛他只要再伸伸手，撒撒娇，母亲还能将他高高抱起，唤唤他的乳名。

　　死亡带不走她的美好，她周身萦绕的浪漫气质，她那么温柔，死神怎么会忍心伤害一个善良的人。

　　可命运素来不公，诚心折磨他，留他独自悲伤。

　　妈妈，我好想你。

　　爸，这么久了，你终于回家一趟了吗。

　　忙又为什么要回来呢？是想故作一副慈父模样？

　　景言知道此刻的自己绝无什么好嘴脸，他只想疯狂唾弃他那无情的父亲。

　　他平日分明惯用理性行事，可每次遇到同母亲相关的事，却总忍不住意气用事，着实因被鄙视。

　　可他就是愤懑。

　　他愤懑儿时那个盼望父亲回家的自己，嫌他愚蠢至极；愤懑那个父亲，太过无情。

　　景言想知道，为什么父亲行事皆忠于利益，不带任何私情。

　　太理想，也太绝情。

　　“咚咚——”

　　敲门声起，思绪刹那消散，景言下意识翻身警惕道：“谁？”

　　“我。”

　　那是个陌生的少年声线，不同于一般少年的语调，拖着极长的尾音，平白生出一种不应在这个年龄段出现的魅惑感。

　　“舒穆？”景言不敢确定，喊出他后妈儿子的名字试探。

　　“是我——能进么？”

　　景言刚想开口拒绝，房门就开了，迎面疾步而来的少年手捧饭菜，一点也不怯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放下饭菜：“过来吃饭吧。”

　　景言心中暗暗谴责舒穆在自己尚未回复的情况下进门，不愿理会，头埋得更深。谁料舒穆直接上前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没等景言反应过来，他就在椅子上了。

　　“快点，”舒穆双手托腮望向他，“我亲手做的，给点面子。”

　　景言不悦蹙眉，抬眼凝视舒穆。

　　舒穆也不甘示弱，背靠椅背，一脸无奈：“看我干啥，当我很想理你？王命难违，你配合下，开学就正常了。”

　　舒穆说着气愤，赌气般玩|弄手指：“你早说肯定不吃，她还要我做，真烦，也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做饭。”

　　景言听着，无语凝噎，心道这人倒是满嘴真话不加掩饰，竟忍不住笑出声，拿起筷子：“仅此一次。”

　　气氛倒是比之前融洽得多。咀嚼，竟是惊艳。他自认是个挑食的人，这顿饭却意外符合他的喜好。

　　舒穆见时机已到，开口：“我呢奉旨来劝你别跟你爸斗气，但我相信你不想听，我就不浪费口舌了，你到时配合下，咋俩都好过。”

　　景言闻言一惊，随即觉得舒心，毕竟听父亲说以后开学他们要一起住在原只有他住的小公寓，两人皆无寄午与晚自习，要天天相见。与其捏着虚假的笑容度日，他更愿意与舒穆各过各的，这性格易处。

　　“行。”景言吃完放下碗筷，“我不想出去，麻烦帮我拿出去一下，谢了。”

　　舒穆瞪大双眼，似想骂人，还是硬生生忍住，拿起饭菜起身：“仅此一次。”说罢，不等景言回答，就气冲冲离开了。

　　关门，景言再次陷入自己的小世界。

　　明天入学摸底考，一盘算又得回学校。景言的心情并不愉快。

　　不是畏惧考试，毕竟他学习向来不差。只是去新学校就意味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新同学，而他向来不爱社交。

　　况且开学就要与舒穆共处一室，不得不让他人占用他的私人空间。景言心情不算太好。

　　罢了。景言晃晃脑袋，甩出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想法，起身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

　　珍惜这为数不多的清净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