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此佳时》抱玉闲人

17、以牙还牙（一）

　　沈连懿领着陆元笙在花园闲逛，顺带介绍些花花草草，楼台亭阁，来到一处小池边，瞧见底下约莫五尺深潺潺流动的溪水，沈连懿心生一计，自怀中取出一方名贵锦帕，略微侧过身子，将帕子丢进了池中，而后惊呼一声“我的帕子！”
　　沈连芃忙附和道：“这可是去年生日福玉轩特地为大姐您绣制的一条独一无二的帕子，可沾不得水！”
　　沈连懿望向陆元笙，面色为难：“池子水深，可否劳烦陆公子帮我捡一捡？”
　　却不想陆元笙看看那飘在水面上的帕子，问道“帕子沾不得水，可现在已经打湿了，还需要捡吗？”
　　沈连芃与沈连懿面色微妙的对视一眼，沈连懿又苦笑道：“若早些捡起来的话，说不定还勉强能用。”
　　心里却想，哪有这般不识好歹的男子？不过捡个帕子的事情还需如此较真？
　　幸好，在沈连懿解释完后，陆元笙也不再多说什么，行至池边，半蹲下身子挽起袖子去捞帕子，沈连懿在边上瞧着，面露得意之色，突地站在陆元笙背后，伸出细长右脚，朝着陆元笙背脊用力一蹬，只听咚地一阵落水声，陆元笙颇为狼狈地跌入半人深的水池中，浑身湿透。
　　沈连懿拍拍手掌，只觉大快人心，欣赏着眼前落汤鸡似的质子爷。站在边上奚落道：“一时脚滑，还望陆公子莫要见怪。哼，叫你再欺负我娘亲，不过一个区区北珏质子罢了，有什么了不得？”
　　陆元笙身子趴在水中，半天都没有动弹，一旁看着的沈连芃先发现不对，忙道:“大姐，他怎么一动不动？难道是....”
　　沈连懿定睛一看，果然瞧见陆元笙在水中没有半点动静，她面色一变，结巴道“不可能，这水池水深不过半人高，淹不死人的。”
　　“难道是掉下去的时候磕到了头，动不了？”沈连芃揣测道
　　两人忙凑近了看，果然瞧见陆元笙身体附近的水流中突然涌出些许红血丝....
　　沈连懿惊叫一声，吓的丢了魂，立即往回跑：“不关...不关我的事。”
　　“大姐，等等我！” 沈连芃也吓得不轻，忙追着沈连懿去了，两人小跑着离开了花园，碰到了从饭堂收拾完东西出来的玉琢，她恭敬地叫了声：“大小姐，二小姐。”
　　沈连懿面色惨白，做贼心虚，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连忙快步离去，沈连芃经过玉琢时停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快，快去假山池哪儿看看，要出人命了！”
　　玉琢面色一变，忙小跑着来到假山池边，见到水面上漂浮着的陆元笙和周围被染红了血水，一时面色大变，忙疾呼；“陆公子？您还好吗？”
　　见陆元笙没有反应，她忙挽起裤腿正要下去救人，这时，埋在水中许久的陆元笙猛地探出头来，他高扬着头吐出一大口水，一头乱发被拨开后，露出他被冬日冰水冻得煞白的脸，玉琢定定地看着他，直到陆元笙朝他伸出一只手方才反应过来。
　　她拉住那只手，将陆元笙从水中拉起来，不知碰到了哪里，陆元笙突然闷哼一声，玉琢看过去，发现他手腕间有一道小小的伤口，估计那血水便是从这儿染出来的，是划伤，估计是落水时被池中乱石所割。
　　陆元笙一身衣裳湿了个透，跌坐在地上，被凉风这么一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瞬。玉琢将他扶起来，想起方才沈连懿姐妹二人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噗嗤一笑，道：“陆公子这玩笑可开大了，奴婢先扶您回屋换衣裳，若染了风寒不好了。”
　　陆元笙道：“客气了。”
　　他还真不客气，将半边身子重量牢牢压在玉琢身上，玉琢被他这么贴着，衣裳也湿了大半，心中恼怒，忙加快步伐，好不容易将人扶到前院，这时候守在门边等待主子已久的李邕见状忙跑过来，将陆元笙接过去，担心的很：“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去散个步，怎么衣服都弄湿了？”
　　他看向玉琢，惊奇中又带了些恼怒：“怎滴又是你？”
　　玉琢更是莫名奇怪，浑身湿黏黏不舒服的紧，此刻把人送到了，只想赶紧回房换身干净衣裳，她遂要转身离开，不想一双冰凉的手却突然拉住她手臂，玉琢浑身一激灵，听见陆元笙说：“你要去哪儿？”
　　玉琢好声好气地答道：“回陆公子，奴婢身子可不比陆公子，能在水中泡这么久，我现在只想回房换件暖和的干衣裳。”
　　李邕仄声：“嘿，你这丫鬟如此阴阳怪气作甚？伺候我家主子便这么不耐烦？”
　　玉琢心想，反正她自个儿早在寿宴那天就对你家主子发过脾气，眼下也不差这一回了。
　　陆元笙哦了一声，然后说：“换了衣服再过来。”
　　玉琢看他，陆元笙还是那般面如表情死水无澜的模样，她迫不得已点点头，转身离开。
　　半炷香后，她换好衣裳，来到陆元笙门前，客气地笃笃笃敲门三声，李邕开的门，见了她哼声道：“进来吧，主子在里屋等你。”
　　玉琢不疑有他，进了屋，瞧见里面摆放着一方硕大的雕花屏风，屏风上人影绰绰，隐约能瞧出是一副未着寸缕的精壮上身，玉琢吞下即将破口而出的惊叫，猛地转过身去，平缓下呼吸后，才问道：“陆公子，不知您还有何事？”
　　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穿衣声，末了，陆元笙道“你过来”
　　玉琢没法儿，略微低着头走到屏风后，双眼盯着地面，见陆元笙下身衣服完好，这才犹豫着抬起头，陆元笙上身衣裳半开，腰带松垮着，并未系牢，露出胸前半片肌肤，玉琢脸腾地一下红了，却又不想让陆元笙瞧出来，耐着性子问了声：“陆公子若没有其他事，奴婢就先走了。”
　　陆元笙终于开口道：“衣服尺寸小了，有些紧。”
　　“嗯？”
　　玉琢立即反应过来，陆元笙是在回答她早上最后问的哪个问题，“好的，那请陆公子将正确的尺寸交于我，过几日绣姑自会送来一批新衣服。”
　　“我不知。”陆元笙答，看起来并不像在撒谎，两人目光同时落在不远处的尺布上，玉琢听见陆元笙不疾不徐地道：“那便现量吧。”
　　袖长很好量，不过须臾便可，玉琢顿了顿，看着陆元笙紧实的腰，犯了难....
　　她两手握着手中绵软尺布，尽量使自己双手平稳，面容平和，不至于丢了脸面，上前一步时，额头正好够上陆元笙的下巴处，玉琢一手探至他腰间，挨了上去，那处肌肤不复半个时辰前的冰凉，焕发着生命的热，玉琢忙快速地收紧尺布，在手指比着的地方做了个记号，而后后退一步，低头道：“量好了，我这就将尺寸交于绣姑。”
　　等在外面的李邕见她略微红着脸出来，嘴里泛着酸气：“慢走不送，下次可别再犯这等糊涂事，耽搁了我家主子宝贵的时间。”
　　玉琢开门离开，叫外面寒气一吹，嗡嗡作响的头脑总算冷却下来。
　　她将量好的尺寸交于沈绣姑后，去了一趟内院，沈其心被禁足内院一月，宋庭霜每日若无其他事，便在院中陪伴，整个西厢阁没什么人走动，冷冷清清。玉琢走近时正巧看见吉萍端着已经吃完的饭菜盘子从沈其心屋内出来，见她来了，有些刻意地问道：“玉琢，你来找夫人有事吗？”
　　玉琢扬扬手中尺布：“府上近日要添置一批冬衣，我奉姑姑的命来询问大夫人的意见。”
　　吉萍点点头，端着盘子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待她走后，玉琢忙开门进去，同宋庭霜相视一笑；“夫人。”
　　两人落座，玉琢眼神一刻不落地黏在宋庭霜身上，无奈抱怨道：“最近几日府上事务繁忙，我也有好几日未曾来看过夫人和小姐了。”
　　宋庭霜拍拍她手，以示宽慰，“听闻青藤外出办事后，这个月便是你在绣姑跟前伺候着，事情自是多了许多，但你进府不足一年便能在绣姑跟前做事，已经是极为了不得了，玉琢，我便知道，以你的机灵无论在何处都能过的很好....” 说道这儿她面带遗憾：“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委身于此，卖身为奴，当个小小丫鬟。”
　　玉琢最见不得她说这话，替她揉肩捏膀，“夫人！您还要我说几次才信？能这样时不时来照料您，亲近您，便是玉琢最大的心愿，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对了。”宋庭霜问道：“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做到让绣姑如此器重你的？她在府上许多年，身边亲近丫鬟除了青藤之外可不多。”
　　这不可避免地让玉琢想到了如琴，她面色复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含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与西厢阁主仆二人的其乐融融相比，不远处的颂莲阁此时正地动山摇、
　　龚红惊叫道：“懿儿，你方才说什么？你，你将那陆元笙踢下池子溺了水？”
　　沈连懿目光闪烁地点点头，这才有些后怕：“那池子水并不深，我也只是为了捉弄捉弄他给娘亲出口气，哪里想到他如此娇弱，趴在水里起不来了，懿儿心里害怕便自己先跑回来了...娘，陆元笙不会有什么事吧？”
　　龚红道:“我怎会知道？还不快些派人去看看？若这北珏质子在我沈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边坏了大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沈连懿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哪般错事，到底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闺中女子，此刻也慌了神，龚红气的轻叹一声，对如兰说：“你这蠢东西！在这儿杵着作甚？！还不快些去假山池瞧瞧人怎么样了！”
　　如兰忙小跑着出了屋，沈连懿急的在屋中团团转，一边嘟囔：“这质子到底也是个男人，定然不会如此轻易便..娘，他一定没事的。”
　　沈连芃见状忙上前安抚：“大姐，莫要自己吓自己。”
　　这可提醒了龚红，猛地扬长声调叫了声：“连芃！”
　　沈连芃一激灵，苦兮兮地抬头“三..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