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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顾靖同傅渠说道来意,傅渠爽声应喏,当即派人筹备金银。住处傅渠原已叫人扫洒干净备置周全,起先不知随行还有位女郎,正准备吩咐下人,另外安置。

      重宁一路听来,发觉顾靖半言不提及金钱用处,隐知有异,猜测傅渠并不知顾靖求医之事。

      奇怪,这些贵族势力极广,各处眼线遍布,消息极为灵通,怎么可能不晓得?转念忆及绿芜所言,他们一行是隐蔽行事,才至于遭了贼一路无人救援。

      可后来五名黑衣客为何来得那般快?山神庙所发生之事,客栈里的屠杀,真的只是被山匪洗劫吗?那五人究竟是冲着他,还是她?

      若是冲着他,为何来人阵法专门针对的是她?若是冲着她,她与那些人委实井水不犯河水。是否等风来中另有隐情?那吴奎……唉,不必多想,就是另有隐情,又与她何干?

      左右不外势力倾轧、瞒神谎鬼的阴谋诡计。她一个杀手,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针对她,用剑说话便是了。

      重宁不耐烦于此费神,顾虑顾靖的病况,发作全然无规律可循,若夜间遽然呕血,旁人止不住,遂对傅渠道:

      “不必麻烦,我与他同住一处。”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神色俱愕。

      重宁不知所以,顾靖却笑了,对傅渠道:

      “正是如此,依照姐姐吩咐即可。”

      傅渠不敢多问,借他十个胆,他也不够胆探听到眼前这位身上。咽了咽口唾沫,讪讪应喏,亲自将顾靖引至安排好的庭院。

      一路亭台楼阁,十分轩昂豪奢,抢将入眼。这时路径尽头走过一名男子,手里捻着一枝信手折下的梅枝,正百无聊赖把玩着。乍见来人,中途折道,往顾靖一行含笑行来。

      重宁端相他形貌,体格轩举,眉融英毅之色,又兼了那信手拈花的意态,颇是丰神飘洒。行走间步履平稳,气息内练,还是位修武者。

      未待男子立定,傅渠遥遥见得,忙已趋身上前,拱手礼道:

      “萧二公子。”

      男子只略颔首,并不斜眼看傅渠,目光先自重宁脸上掠过,才转向顾靖。乍见顾靖那一身衣着打扮,眼间掠过一抹忍俊之色,瞬息又将笑色收拾停当,礼数周全道:

      “少公子,可巧。”

      顾靖挑眉揖手,大大方方回礼:

      “禁微兄。”

      重宁听各人言语交谈得知,这位蓝衣公子是孟泽萧氏的二公子,名稷,字禁微。途径此地,恰在傅家盘桓数日。孟泽萧氏与渭阳顾氏,既是亲族,亦盟族,关系极为亲近,傅渠自然不敢怠慢。

      诸人一路行来,俱是寒暄,客套不迭,言语之间,轻飘飘无重点可落,全是废话。重宁本就甚感疲累,只觉耳畔嗡嗡,不胜其烦,更令人不适的是这位萧二公子的目光,简直长在她身上。他私下暗觑,估计自以为不露痕迹,重宁身为修武者,素来五感警敏,如何觉察不得?

      目光中的衡量审度叫重宁险些要动手,碍着顾靖,到底忍了下来。她杀过不少世家中人,又不受任何门阀招揽,身无凭依,仇敌过多,一旦被认出来,此地便是虎狼窝,只得按捺,这便是起先不愿到傅家来的缘由。

      兼之世家望族规矩繁芜,一个混迹江湖的杀手,不拘惯了,身处其间,本就捍格。走了好一会儿,总算到达居住庭院。重宁径直入内,放下行囊,且作休歇。

      顾靖并未入院,待傅渠告退远去,仍随着萧稷一并行走。二人踏上石桥,走往一处湖心亭。才入亭中,蓦地传来调侃的笑声:

      “恭喜呀!”

      萧稷忽而躬身,对他拱手唤道:

      “顾相。”

      顾靖食指压唇,回身嘘了声,活络双眸左右顾盼,攒着眉心责道:

      “地武修阶,她耳目灵敏得很,你莫要害我。”神态、言语,甚至姿仪,没有半点端稳的行迹,皆与那“顾相”二字毫不相干。

      萧稷斜睨他,看他一脸小心翼翼,不禁失笑:

      “碰到她你脑子都不带了?此处与那庭院相去甚远,再有这一旁假山飞瀑的水流声,人便是那传闻里的宗武武者,也不可能听得见你我谈话。你以为我为何挑在此地?”说话间,从上到下将顾靖一顿打量,嫌弃地扯了扯他衣袖,“还有这身打扮,才多久没照面,至于落魄到这地步。”

      顾靖把他手掸开,拧着眉道:

      “眼下就时兴这样的,跟你这没品味的说不明白!你少动手动脚,别把它扯坏了。”还爱惜地捋了捋皱巴巴的袖口。

      萧稷闻言,也不驳斥他,倒是想起一椿旧事。顾靖初至京都,便引观者如堵,那时节他年不过十四,人人皆赞这顾氏小少主当真神仙般好风采。越传越离谱,乃至于每每往上林狩猎,仅打道回府的一段光景,便能惹得西城沸反盈天,河道旁的画舫迟迟滞留不前,船头簇满了多少如花美眷。

      有一回风雪大盛,他□□驰着安帝赏赐的狮子骢,红鞍如火,长鬃飞掠,如云衣袍扬舞,遥遥望去,当属遥襟俯畅,逸兴遄飞。因得乘兴而归,冠帽歪斜了也不自知,不复几日,满京侧冠风靡。安帝闻之,大谑顾家少郎侧帽风流。

      萧稷眼瞧他此际这番模样,得亏不在京都,否则人人皆穿上这吊手吊脚的衣裳,裁衣铺的掌柜可要笑歪了嘴。

      顾靖哪晓他腹诽,径往亭中小案前坐下,问道:

      “你到这儿几日了?”

      “比你早三两日。”萧稷两手环胸,倚在亭柱上,眉峰略挑,很有兴致,“怎么,现下可欢喜了?多年处心积虑,今朝修得正果,总算不枉你经年记挂。”

      顾靖故作慨叹:“此时谈正果,为时过早。”话虽如此,神容之间,却有春风拂绿柳的喜上眉梢。

      萧稷调侃道:“怎的倒假谦虚起来?照说这么春风得意时刻,不该说‘小爷一勾手指头,天下美人尽入彀中’这类志得意满之措词?”

      这回顾靖不似往昔那样乱甩嘴头子,眉眼款笑,柔情满满道:

      “天下美人在我眼里,抵不上她一个儿。”

      萧稷瞧他又痴上来:

      “得得得,这你说好几百回了。既如今她已入彀,正果在望了啊兄弟,好歹你没白费力气。”

      一听他说这个,顾靖一时笑意皆去,蔫头耷脑,好生怏怏,“她这性子刚硬得很,我琢磨着,倘或被她知晓,我圈了个套儿来套住她,哎,别说正果,怕是要尸骨无存。我这心里啊……”话没说完,又嗳嗳直叫起来。

      “鬼嚎嚎什么?”萧稷不以为然,将嘴一撇,趋身向他勾勾手表示附耳过来,“呶,别说我不够兄弟,我替你问过人了,若一女子,得知有一俊俏儿郎为她处心积虑多年,种种煞费苦心不过为得之一注目,反应当何如?人家说单单听着,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身临其间的指不定该如何触动肝肠……只要你到她跟前,深情款款,明表心迹,她必定涕零如雨,拥身而来,不知所言……”

      “涕零如雨?拥身而来?不知所言?”萧稷说得如临其境,顾靖不敢苟同,挑眉狐疑道,“真有在你背后处心积虑多年,你会涕零如雨,拥身而来,不知所言?这么一双眼睛盯着,不瘆得慌?”

      “不是处心积虑,是挂念,挂念成了吧?”萧稷斜他一眼,“换个说辞的事儿,反正都一样,嚼什么字眼。”

      顾靖还是一脸狐疑:

      “你同谁打听,说来看看,我先瞧这什么人物,说这么不靠谱的话儿。”

      萧稷耳根一红,脸上便即不豫:

      “不信拉倒,你管老子打哪打听,打哪打听都这个理。”

      顾靖一觑他神色古怪,笑道:

      “不会是那祁连家那位吧?哎呦,你何时去见过人家了?”通脸的饶有兴致,“她对你涕零如雨,拥身而来,不知所言了?”

      “谁……谁说是她来着……你别乱扯话。”萧稷支支吾吾扯开道,“总之一般女子知晓有男子为之心念多年,总归是会心生动容的,就是不动容,也不至于会生厌憎。”

      顾靖仍是不敢苟同:

      “她可不是一般女子。”

      萧稷克制不住地白眼乱翻:

      “是,她不一般……”特意将嗓音延绵,不遗余力地揶揄,“不独你觉得不一般,我也觉得不一般得很。”

      这赞同颇有些不由衷,但顾靖还是听得心旷神怡,拈来春风重归于脸:

      “果然,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此言不无道理。”

      “是啊,这世上确实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叫人单单听名字已闻风丧胆。任谁提及,不‘称道’她一句不一般?我说天底下什么好姑娘没有,偏偏挑个女杀手?你这眼睛,怎么就给成摆设了?说来也是,有时候刀光剑影里头厮杀久了,就不喜欢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独爱喊打喊杀,你死我亡,不掀腾还觉不起劲了,这大约也算符合你欠收拾的体质……”

      两人相处模式,针锋相对为惯常。往常口舌之辩上,顾靖那可是尤为擅长,绝不肯吃半点亏,可放在重宁身上,顾靖无话可辩驳。他肖想了她许多年,可叹这是一块铁板,随意下口会崩坏牙,他怏怏然,生出一种道阻且长的艰辛感,恰恰被萧稷直捅心窝上,无计可施,只能不耐烦地提了嗓:

      “——怎么说话呢你这厮,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还能把你给憋死?”

      萧稷难得占上风,不免喜形于色,假仁假义安慰道:

      “其实吧,我方才也多瞧了几眼,确实非一般女子,面若芙蓉,唇不点而红,眉眼呢,也是俊得很,不照论断寻常姑娘那眼光来分星掰两,她那又冷又冽的疏离劲,算得上是气度夺人,不过呢……”

      这一番夸赞听得顾靖喜盈盈,心想这人还算没瞎,直要夸他有眼光,哪知萧稷话锋陡转,说的是摇头晃脑:

      “再如何气度夺人,充其量也就赞句美貌女子,佳人都算不上。所谓佳人,那得是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瞧瞧那杀人的眼刀,多踅摸两眼要命了都。绝色美人就更别指望了,所谓绝色,在容貌,在身段,容貌合格了,可身段呢……”

      萧稷一时不虑,说得顺嘴溜:

      “拔条儿似的瘦长,腰倒是纤细得很,只是那前面……”看了看自个儿胸前,“比我还一马平川,简直像杆枪,这——”

      顾靖一声喝断:“萧禁微!”横眉径斜他一眼,目光冰棱似的,嘶嘶冒凉气。

      萧稷出口才知这句过了头,头皮发麻,忙致歉:

      “失言!失言!”

      他们相交年久,萧稷素知顾靖。

      别看眼前这人双眸澄澈,眉眼堆欢,脸上每一寸都写满人畜无害,便真当他是陌上少年郎,春风和颐好相与一类。昔日跋扈是真跋扈,年少成名凭借的是真本事,遇事以不讲道理而著称,待人处世呢,更是猖狂到了一定程度。

      不过猖狂归猖狂,那是对外。对内呢,当然杠起来时,该动手还得动手,打完了勾肩搭背把臂同游,能把项背留给对方守。

      早年日夜相处,彼此罕有隐瞒,萧稷对顾靖一应旧往所知甚详,拿着顾靖本人怎么打趣都成,唯独这姑娘不可以。顾靖小心翼翼将她在心窝里揣了好些年头,日日绵绵情意泡着,夜夜暖暖血肉供着,融成了如今的心与肝,牵连着性命与情肠。

      这一时忘形不虑说溜了嘴,无所忌惮将她拿来轻薄调侃,也确实是混账!若是自个儿心仪的姑娘被旁的男人拿出来掰扯指点……萧稷将心比心想了想:换做我早冲上去干一架,打他奶奶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就在萧稷悻悻自省之际,顾靖开了口:

      “你查的那件东西,有线索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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