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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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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要娶阮韵知,陆思蘅天都要塌了,回去就问了陆老夫人。
“祖母,怎么会是阮韵知啊?”
贤惠话少,不爱管事,她哪一样沾边了?
阮韵知的大名陆思蘅是听过的,书呆子一个,平日里跟个瞎子似的,还得戴副眼镜架子才能看清人。他祖母不清楚阮韵知性子,他清楚得很,阮韵知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乖巧无害,那可是个狠角儿,书院的夫子都没她厉害。
要说陆思蘅跟阮韵知的渊源,这得从陆思蘅十岁那年说起。
彼时陆老夫人尚且意识到不能放任孙子这么长下去。这孩子聪明,且是个记性好的,旁人背书得背八九遍才能记住,但陆思蘅快得很,看过一遍就能记得七七八八。
陆老夫人觉得孙子兴许是个读书的奇才,于是就跟皇上商量,看能不能走走关系让陆思蘅拜入国子监祭酒阮兴和的门下。
皇上都开了金口,阮兴和不能不给面子,起初是认认真真地当过一阵师父的,想着把陆思蘅培育成材。
后来.......算了,没有后来。
陆思蘅上学不到半个月,学堂里的学生们一个个斗蛐蛐斗得溜熟,书也不爱读了。阮兴和悲痛涕泪地跟皇上哭诉,皇上只好又把陆思蘅给拎回去了。
陆思蘅虽然只在学堂里读半个月的书,但经历相当丰富。打架、翘课、翻墙什么都干过,还忙里抽空跟阮韵知结了段仇。
话说阮韵知彼时只有八岁,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手里捧着书之乎者也。隔着墙,都能听见她清脆的读书声。
陆思蘅翻上墙头正要往下跳,就对上她水灵灵又鄙夷的眼睛。
“看什么?”陆思蘅抡起拳头威胁:“敢说出去我揍你。”
“爹爹!有人翻墙翘课啦!”二话不说,阮韵知就喊起来。
她个子矮小,嗓门却大得很,这么一喊,护院们都跑了过来,其中还包括陆老夫人派来督促他的几个小厮。
是以,陆思蘅被逮了个正着,不仅被训了一顿,还被罚抄书到半夜。
陆思蘅记着这笔账,隔天偷摸抓了只耗子丢进阮韵知的书袋中。孰料阮韵知是个胆大的,看见耗子,居然面不改色提溜出来。还恶狠狠地往陆思蘅身上一扑,把人压在身下,然后眼疾手快地将那只耗子塞进陆思蘅的衣襟中。
耗子在陆思蘅的衣裳里乱窜,钻入身下被腰带挡住又咕噜噜地爬上肩膀,在身体里窜了许久直到陆思蘅解下衣裳才跑出来。
陆思蘅是真的被阮韵知这股不要命的狠劲儿震慑住了,耗子活蹦乱跳黏过肌肤的那种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以至于现在提到阮韵知,就联想起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令陆思蘅下意识地打摆子。
“祖母,我不娶她!”他说。
“圣旨已经赐婚了,哪能不娶?乖孙孙呐,这可不能随意更改啊。”
“那我进宫,我求舅舅收回成命就是。”
阮韵知那姑娘谁爱娶谁娶,总之他陆思蘅不要。那哪是娶妻?分明是请个厉害的祖宗。她要是嫁过来,他日子还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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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陆思蘅就进了宫,但皇上像是提前预知他入宫似的,早早就寻了两个大臣躲了起来,美其名曰商谈国事不准任何人打搅。
但陆思蘅是谁,京城头一号小霸王,想要拿捏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他也不急,先去东宫会了会太子表哥,转头就跑去了麓苑擒鹿去了。
这只鹿非一般,乃南邵国主特地送来的,聪明又通人性,是皇上的心头宝。
得知陆思蘅去麓园擒鹿,皇上坐不住了,撇下大臣匆匆赶来。岂料陆思蘅哪里在擒鹿?他坐在凉亭里拿着把秸秆慢悠悠地喂鹿呢。
陆思蘅并非那等莽撞的纨绔,做事还挺有章法,深谙行循渐进。他见到皇上先是拍了一通马屁,紧接着又拉皇帝舅舅一起吃茶谈心,谈着谈着回忆起自己死去的父母,声泪涕下,最后跪在地上哀求。
“舅舅,您就我这么个外甥,您忍心让我娶那个母老虎么?”
老实讲,皇上还挺忍心的。刚才怀念死去的胞妹伤感得稀里糊涂,现在听到这话,顿时警觉起来。
“蘅儿说的什么话?那可是阮祭酒之女,知书达理,才貌无双,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陆思蘅撇嘴,暗道,确实找不出第二个。京城还有哪个姑娘像她那样敢提溜耗子的?
“舅舅,可我不喜欢她,我要是娶了回头郁郁寡欢步入我娘后尘怎么办?”
皇上更是放一万个心,摆手道:“言重了,耗子抑郁了你也不会抑郁。”
“.......”
当年陆思蘅被阮韵知用耗子吓过的事,皇上也知道,此后好几回都拿这事来打趣他。
“可我不想娶她!我要娶个自己喜欢的!”陆思蘅说。
皇上问:“你喜欢谁?”
这倒把陆思蘅问住了,陆思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能喜欢谁。
其实京城的这些贵女他见得不少,但没一个能让他欣赏的。一个个弱不禁风娇滴滴,除了攀比首饰就是卖弄学识,无趣得很。
哑口半天,他只得使惯用伎俩。往回只要他卖个乖讨个好事情总能解决,可这回不好使了。到了最后竟是被皇上训斥了一顿,然后着人打发出宫。
傍晚,陆思蘅灰溜溜地从宫里出来。
他站在宽敞的御街上抬眼望天,心情郁闷。
阮韵知有什么好的?为何大家都要他娶?
“小爷我偏要解了这门婚事!”
当晚,陆思蘅没回忠勇侯府,而是住进了烟花柳巷中。动静闹得颇大,据说他一掷千金包下了整座花楼,歌舞笙箫直到天亮。
次日,这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按理说,陆思蘅这样的纨绔逛个烟花柳巷并不稀奇,奈何陆思蘅才跟阮韵知定了亲,却这般明目张胆地逛青楼,分明是不把这桩婚事放在眼里。
听得消息的阮韵知先是呆了呆,随后,眼泪缓缓流出来。
“娘,你看见了吧?女儿要嫁的是这么个混账!”
阮韵知一头扑进被褥里,痛哭起来。
还有什么事比自己好好地活了十六年,却突然有一天要嫁个烂人更绝望的呢?
这个世道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场豪赌,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要毁在陆思蘅身上了。
想必此刻京城的那些贵女们都在笑话她,以后即便出门赴宴都要低人一头。她分明可以过得自在,过得清闲宁静,但这一切都被一道赐婚圣旨毁了。
阮韵知少有哭的时候,这回,却像是要把所有眼泪流干似的,止也止不住。
柳氏是江南女子,素来温柔惯了,平日里说话都好声好气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个挨千刀的混货,他哪是不把这桩婚事看在眼里,分明是故意臊我阮家脸面。往后我儿嫁过去了还讨得着好?指不定要被他作践成什么样。真是造孽哟!”
她心里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只能坐一旁默默地跟着揩眼泪。
“若是旁人家的婚事,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解了。可这是圣旨赐婚,我儿,你该怎么办?”
阮韵知不说话。
哭了会,她倏地从榻上起身,然后走到柜子旁。
柳氏不解地看她,须臾见她从柜子里取出针线篮子,又从针线篮子里掏出一把剪子来,顿时吓得脸色大变。
她立马冲过去夺剪子:“知知,你这是要做什么?”
“娘,”阮韵知说:“ 他这般羞辱我,我还活着做什么?与其嫁过去受磋磨,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就把剪子往胸口戳去,柳氏拼了命地夺下来。
“知知,我的好知知,你别想不开。娘这就去跟你祖母商量,跟你父亲和大伯他们商量。”
柳氏愁得很,命人把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又命人好生看着阮韵知,这才离去。
柳氏一走,阮韵知也不哭了,觉得口渴,喊人沏了壶茶进来。
婢女茗香小声劝道:“小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如何也不能拿自己的命作筏子啊。”
阮韵知不紧不慢饮了盏茶道:“连你都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咦?”茗香不解:“那小姐刚才是作甚?”
“当然是闹!”阮韵知恨恨地昂起下巴:“就许他闹不许我闹么?”
“等着吧,我今日这么一闹,他必定不会好过。他不好过就越加闹得厉害,届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婚事不合适时,皇上自然也会开金口收回旨意。”
一听,茗香眼睛睁得大大的,随即笑起来。
“小姐真是个主意大的,适才把奴婢也吓一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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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阮家这边的动静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忠勇侯府陆老夫人的耳中。得知阮韵知气得寻短见,一向和蔼的老夫人也怒了。
“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我捉回来!”
当即,下人们不敢耽搁,赶忙跑去青楼把陆思蘅从床榻拖下来。
彼时陆思蘅吃酒吃得醉醺醺,骤然见有人踢门而入还很不高兴,但瞧见进门的是祖母身边的庄妈妈,他就不吱声了。
“庄妈妈,你怎么来这了?”
庄妈妈进门,蹙眉挥了挥一屋子的酒气,没瞧见屋子里有姑娘,心落下来。
小侯爷做事还是知分寸的,尽管顽劣,但谨记老夫人的话,外头的妓子碰不得。
“小祖宗,你快回吧。”她说:“老夫人得知你一整宿待这里,气病了。”
陆思蘅不解,烟花柳巷他以前也来过,往回怎么不见祖母气性这么大?
庄妈妈上前两步低声说:“阮家三姑娘寻短见了,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呢,快回去认个错。”
陆思蘅一惊:“寻短见?死了没?”
“........”庄妈妈无语:“人倒是没事,但事闹得大,都传进宫了,听说祭酒大人入宫面圣去了。”
陆思蘅拧眉,边穿衣边狐疑。
阮韵知怎么可能寻短见呢?她可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性子。
但此时此刻容不得陆思蘅思考那么多,他祖母气病着,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到了寿元堂,果真见祖母戴着条崭新的抹额,阖眼歪靠在软榻上。
“祖母,”陆思蘅心虚:“祖母病了?”
“你给我跪在外头,什么时候跪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陆思蘅也不违抗,老老实实走去门口跪着。
他昨夜宿醉,才睡不过两个时辰就被人从榻上拉起来。这会儿到了午膳的时候,他腹中空空,没多久就饿得头昏眼花。
陆老夫人虽气,却也舍不得饿着孙子,一炷香后,她掀眼皮觑他。
“你可知错?”
陆思蘅动了动唇,说:“祖母,孙儿以前不也去青楼吃酒吗,孙儿有什么错?”
一听,陆老夫人捶胸顿足:“都怪我这个老婆子不争气,不然你也不会十七八了也没能寻到个好人家的姑娘。如今好不容易求着一个,这下好了,要被你活生生气死,我对不起阮家哟。”
陆老夫人嘴一瘪,伤心道:“我更对不起你父母,以后到了黄泉拿什么脸去见他们呢?你还回来做什么?反正你眼里也没我这个祖母,我病死也好,气死也罢,那是我应得的报应。”
陆思蘅还是头一回见着祖母这般,以前即便他犯再大的错都不曾提什么死啊死的。
他心里头像被人揪着似的,慌起来:“祖母,孙儿知错了。”
“你错哪了?”
“错......错在不该去青楼。”
“还有呢?”
“还有......”陆思蘅挠了挠额:“还有什么?”
“你这个混账小子啊,为何要去青楼那种地方作践自己的名声?你这般,以后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你?”
停了下,陆老夫人面对现实:“不过即便你不去青楼,也没哪个姑娘敢嫁你,好不容易遇着个大胆的。好了,也被你吓着了。阮家那丫头寻短见了你知不知道?”
陆思蘅轻嗤了声:“祖母你被她骗了,她怎么可能寻短见?她那性子,要是真寻短见岂还会留半口气到现在?早就干干脆脆地躺着了。”
“........”
陆老夫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哎呦!你真是要气死我!”
瞧见这个孙子听不进理儿,陆老夫人这下是真的胸口疼了,靠在软榻上差点换不来气。
“祖母别气啊,孙儿这就向您赔罪。”陆思蘅上前去安抚她。
陆老夫人一把将人挥开:“你别向我赔罪,要赔罪也得向阮家那丫头赔罪。”
“我.......”
陆思蘅犟着不说话。
陆老夫人眉目一横:“你去是不去?”
陆思蘅:“祖母,我去向她赔罪,您让孙儿脸面往哪搁?”
嗨呀?这话陆老夫人听着稀奇。
她愣生生又坐起来数落:“你也知道要脸面?你大张旗鼓去青楼那种地方,就没想过人家姑娘也要脸面?”
“我想她做什么?我只想退了这门亲事,孙儿不想娶她!”
他话落,只见老夫人捂着胸口“哎呦”一声,又倒回去,嘴里哼哼着“气死我算了,气死我算了,我不想活了。”
“祖母,祖母别气了。”陆思蘅急,脱口道:“孙儿去赔罪就是。”
陆老夫人眸子一动,继续哼哼:“你赔罪?怎么赔?人家阮丫头面皮薄,你臊了她的脸,难道是简简单单一句赔罪就能弥补的?”
“那还要怎样?”
“当然是敲锣打鼓送礼上门,最好学那个廉颇负荆请罪才显得有诚意。”
一听,陆思蘅脸都绿了。
还要他负荆请罪,他请的哪门子罪?
“祖母,孙儿做不来这种丢人的事。”
“做不来?”陆老夫人睨他片刻,摆手:“行,那你走吧,过两日来替我收尸。”
陆思蘅不走,犟了片刻,咬牙道:“祖母别气了,身子要紧。负荆就负荆,孙儿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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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阮韵知早起看了会书,读完书又在院子里剪了两枝海棠插花瓶里。
用早膳的时候,就听说陆思蘅上门了。
她料想陆思蘅会受罚,但没想过陆思蘅会上门。
“他是来退亲的?”她窃喜地问。
茗香道:“小姐,不是退亲,陆小侯爷负荆请罪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