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灵所追爱记》段至

1、一

　　不管你相不相信，世间万事万物，花草树木蝉鸣鸟啼都有自己的魂灵。无论是静默的石头还是缠绵的溪水。也许没有言语，但是我们总不能因为自己听不见感受不到而否认他们的存在，那是我们自己所涉足不到的天地，而非生灵的缺憾。
　　天生灵，地便也孕灵，爱与喜生灵，怨与憎便也会。色有黑白，事有是非，水有清浊，人分善恶，灵亦如是。人分善恶了有捕快衙门，灵有正邪亦存在灵拘。

　　林狷介就是吃这口饭的。他脑袋受过伤不太好使，很多记忆混混沌沌，人也吊儿郎当，不过一点也不妨碍别的同行后辈在见到他时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林灵拘”。 　　
　　凶名赫赫的林灵拘不是没抓过恶灵办过凶鬼，手段凌厉不拖泥带水。人如其名，落落狷介，性情正直豪爽落拓。就这么个性子的人，被最近天上地下的平静日子闷得手痒骨头痒。
　　拘灵所里好久没添过新人了，偶尔也就是几个零落的偷鸡摸狗被抓来的小贼。说实话林狷介心里没少偷偷鄙视一下自己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没办法，实在是太闲了，闷得慌。唯一能给他解解闷逗逗趣儿的就是最近刚进来的一个滑头。 　　
　　林狷介这厢席地盘腿坐在牢房栏杆外面，袍子前面撩到腿一边。牢房里面的姜滑头，姜元岁先生揭开了手里面的骰子，紧接着发出懊丧的叫声 “这不公平哈，你一定是耍诈，耍诈。” 林狷介也不恼，盘着的一条腿曲着竖在身旁把自己的胳膊搭上去，身子微微向后仰，笑了笑 ———“赔钱。”

　　连输几局的这位总觉得此时再不忽悠忽悠实在是对不起自己滑头的名声，努力把脸挤在两个栏杆之间，伸手抓住了林狷介的胳膊“我看林兄仪表堂堂英姿不凡，近来面色甚佳唇红齿白，定是有好事将近。小生不才，人称百卦灵，不如我给林兄您算上那么一卦..."
　　林狷介没有说话，姜.百卦灵咽了口口水，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眼前之人。"赌钱就…抵了吧？” 　　
　　“林兄最近…命犯桃花哇”又仔细端详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或许还是羁绊之人。” 　　
　　林狷介眉头一挑。还没说什么，背后传来喊声 “林灵拘，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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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萍镇是个南方依水的小镇，没有什么高山，大概有一些能称得上是丘或者陵，葱茏蒙雾，和薄薄潺潺的溪水一样的秀气。林狷介来到这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等以后老了不做灵拘了，这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这么边走边看，到镇东边的时候迎来个老头，姓方，是个村子的村长，恭恭敬敬的把人往里面迎。
　　林狷介有个本事，看起来随和，随和到让人心里以为他的性格粗糙，这种人往往最容易让人放松戒备容易亲近。但他在做灵拘出任务的时候，每句看起来有口无心的随意问答都有其蓄谋。林狷介往村子里进的路上跟老头聊了聊，大致清楚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小镇跟看起来一样，清净淳朴，与外界往来也不多，男婚女嫁多是邻村之间，再远也不过是邻镇，久而久之成了个风俗，郎不娶远女，女只嫁近男。破了风俗，不吉利。
　　事情就坏在了这个风俗。方老头的村子里有个书生，叫林梓樟，寒窗苦读十余载，去岁不远千里赶科考，幸得一朝金榜题名。好事成双，这个林梓樟也是仪表堂堂，得了榜下捉婿的尚书大人的青眼，要将家里的幺女嫁与这位林书生。当然，这桩婚事对于尚书大人和林兄来说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美事，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林梓樟本是身上有婚约的人，对方是邻村的姑娘，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情妾意。姑娘等了许久，就等来一封未来夫君告知乡里他要另觅佳缘的家书——这对未嫁女儿家算是莫大的羞辱了。又羞又悲下，姑娘差点一头碰死在墙上，被人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好歹是没死成。
　　这林家世代也是读书人，虽然除了林梓樟，几代人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但是读书人总是讲气节好脸皮的。将姑娘好生劝慰一番安置妥当，家书一封快马加鞭让不孝子速速回家来一趟。回来以后林梓樟自然还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无奈之下林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人绑了生米煮成熟饭，这婚事才算了了。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儿也就告一段落了，可偏偏林梓樟，出事了。跟邻村姑娘完婚后所有人都皆大欢喜了，可没过几天人们发现林梓樟人不对劲，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木讷。虽说以前这人也不是个活泼性子，却是灵气毓秀文质彬彬，而不是跟个失了芯子的木偶人一般。，况且这还是不日就要回京任职的人——林家这下也急了，便开始四处找人，皆无起色。有人说这事儿邪乎，要怪就怪林梓樟不听劝诫非要破了风俗，建议林家找拘灵所的人。这便有了林狷介这一趟。
　　进了村子，方老头带着人继续往河边走，到了个简单的草院子停了下来。
　　“我们这村子地方小，这儿是我们镇上的书院，地方稍微大点，逢个阴天下雨有孩子不好归家的都能在这暂住。”方老头边说着边推开木头围门 ——“啊对，我们这儿的教书先生也是个顶好的人，您先在这落脚，休息一下啊。”
　　林狷介顺着方老头的手往里走，看见个青年的背影，穿着青绿色的布长衫，浆洗的有些微微发白，细长的身形因为瘦显得有些纤薄。 　　让他蓦地想起春雨后林子里拔起来的新竹。
　　青年在从屋子里往外搬书放到院子里的架子上晒。方老头喊了一声“小周先生——”青年闻声转身。
　　林狷介觉得在哪见过这个青年——绝对见过，这感觉太熟悉了。细细长长的眉毛，浅淡的瞳色，眼眸清澈剔透，显得又清冷又温柔。鼻梁细挺，大概是眼前人又白又透，他感觉自己仿佛能看到鼻梁上隐隐青苍的血管，再往下看时，对方抿着的唇扯出一个弧度，紧接着上下唇分开一张一合。“在下周楫” 　　
　　想起走前姜元岁给他算的那一卦，林狷介感觉自己的心跟着眼前人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