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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 ...

  •   华灯初上,临沧城依旧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道旁摆着各色货物,直教人眼花缭乱。暗处的小巷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是陆枕眠。

      各种食物的香气飘来,肚子“咕”地一声。满打满算,他已经将近三天没吃过饭了。

      陆枕眠惆怅万分,以前修炼时早就辟谷,不知多少年没有感受过饿这种滋味,现下腹中空空,翻滚出火一般的灼烫感。

      街头小贩扛着糖葫芦,一路吆喝:“好吃的糖葫芦诶,一串三文,不甜不要钱!”

      那糖葫芦又红又大,一层糖衣包裹着果子,勾的人垂涎欲滴。

      陆枕眠眼巴巴看着,他被丢下山来,身无分文。与魂魄绑定的储物戒倒是存下许多灵石,然解不开封印也无济于事。

      做妖太难了!

      糖葫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陆枕眠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他刚要踏出小巷,便看见一群人挤在一起,似乎在围观什么东西。

      有人一字一句念道:“少城主于今日不慎丢失爱宠,系一雀鸟,羽毛赤红,形如幼儿手掌大小,若有人寻到送还,当予千金酬谢。”

      千金!

      一掷千金寻一只鸟,这确实是少城主做得出的事情。人群激动起来,要是能找到,那后半辈子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陆枕眠背羽一凉,姬由竟然举全城之力来追捕他,是笃定他会回临沧城,还是已经做好两手准备?

      他回来一方面是为了打听陆百川的消息,另一方面也想探查姬由大肆收购妖兽之事。但封印一日不解,他就会受制于此,也就意味着要更加谨慎,毕竟现在的他,幼小,可怜,又无助。

      陆枕眠默默想道,从三天前到现在,好像他一直都在被追杀的路上。

      他躲进巷角,人群已经开始四处搜寻。夜色渐深,巷子里昏暗不堪,一团淡红的光芒忽然亮起,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

      陆枕眠一头雾水,震惊且茫然。他好好的羽毛,怎么会自动发光了?全城围堵他一个,他还自曝定位,简直是行走的发光体,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陆枕眠:我坑我自己。

      虽然他一直坚信自己天赋异禀,是云族的不世之材,天才总是熠熠生辉,被万众瞩目,但在这个时候这么打眼,真的是大可不必。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似的,下一刻有人已经发现巷内异状,打算一探究竟。

      巷内空空荡荡,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是一条死胡同。

      小纸人灵力不足,带着他也飞不起来,更别说在一众人眼皮底下出城了。

      陆枕眠试着扑腾了几下翅膀,事实证明,在危急时刻,妖的潜力是无穷的。

      他颤颤巍巍起飞,在空中左摇右摆,眼见就要翻过高墙,底下传来一声大喊。

      “那只鸟在这里,快!它要飞走了!”

      “抓住它!”

      陆枕眠使劲拍打翅膀,在交错复杂的小巷里穿梭。羽毛上的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明亮,引得人群紧追不舍。

      途径一堆杂物,也不知在这里堆放了多久,面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平素也无人靠近。

      他心念陡转,径直在灰尘里滚过一遭,羽毛果然黯淡下来。陆枕眠不敢停留,他之前左弯右绕,虽然暂时甩开掉那些人,但也成功地把自己给绕晕了。

      巷子出口正对着一家客栈,房檐上灯笼高挂,温和的烛光洒下来,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心。

      陆枕眠一个喷嚏打的晕头转向,一头扎进这家客栈。

      被追捕这么久,他实在是又饿又困。这家客栈看上去装潢华丽,那些人就算寻来,也不能搜查客人的房间。

      他本想去厨房看看,无奈门上一把大锁,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客人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吃食。

      想他也是云族少主,虽然现在是个在逃少主,但也从没有偷过东西吃。

      陆枕眠饿的两眼发昏,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他强撑着看过几间房,房门无一例外,全都紧闭着。

      走廊尽头还剩一间房没有看。陆枕眠寄希望于那点微末的可能,他一步三晃地走过去,房间房门打开,照进了一地如霜的月光。

      屋内床帏飘荡,这一间的主人却是不知去了何处,整间房空空荡荡。桌上摆着一叠糕点,还有半杯冷掉的茶水。

      陆枕眠勉力蹦上桌子,一口糕点一口茶水,也顾不上新鲜与否,一口气吃了大半盘。

      连日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困意来袭,陆枕眠昏昏沉沉,感到小纸人把他抬到了床上,被褥柔软,温暖中带着一点冷香,叫人坠入更深的梦境。

      谢沉舟回到房间,桌上到处是糕点碎屑和水渍,仿佛被人洗劫过一般凌乱。一股陌生的气息充斥着房间,他径直走向床铺,拂开床帏,眼神凝住了。

      雪白的床铺上七零八落着几个泥爪印,一路延伸到被子里。

      掀开被子,一只小雀在正中央酣睡,仿佛在做什么美梦,还愉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它浑身灰不溜秋,活像是从泥里滚了一圈,如果肚子没有那么滚圆,倒也称得上一句可怜。

      谢沉舟面无表情看了半晌,伸手掐住它脖子。

      温热的脉搏在他掌下跳动,这意味着生命的声音如此明晰,并不强劲,却一下一下跃动着,昭示着它的存在。

      谢沉舟松开手,小雀仍然毫无察觉。他手上沾了一层灰,也并不洗掉,反而在一旁的软塌上盘腿而坐,静静修行。

      陆枕眠偷偷睁开眼。被握上脖颈的那一刻他便醒了,因谢沉舟身上并无杀气,他才假装不知。

      这人并未伤害他,也没有计较他这个不速之客,反而将床铺相让。

      大概这就是话本里,面冷心热的好人吧!陆枕眠感慨不已。

      谢沉舟闭着双眼,左眼下方有处印痕,像一个小小的月牙。他面容清隽,睫毛微颤,轮廓在月光中显得柔和而温润,风姿犹胜清风明月。

      陆枕眠看得目不转睛。

      忽然有人重重拍门:“谢沉舟,你给我出来!”

      陆枕眠慌忙闭上眼睛,又忍不住好奇心,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去瞅。

      谢沉舟打开门,便迎面接了一拳。他皮肤瓷白,嘴角很快泛起淤青。

      “你半夜鬼鬼祟祟,是不是去偷东西了?把小千的储物镯交出来!”

      一旁被称为“小千”的女修抽抽噎噎:“谢师兄,你不要怪范建师兄。谢师伯命你和我们一起下山历练,是让我们携手共进。你如此做派,实在、实在是让人寒心。”

      “无忧山不养闲人,你实力低微,就不要想着和我们分战利品!”范建满腔怒火,说话夹枪带棒,“我们肯带你一起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若再多生事端,在山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小千对上谢沉舟的双眼,无可否认,谢沉舟确实是长得很好看,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她抽出丝帕捂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眼泪不住滚下。

      范建怒气更甚:“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顾同门情谊!给我滚开!”他一把推开谢沉舟,气势汹汹就要往屋里闯。

      谢沉舟撞到桌角,手背上立马见了血。他反手扣住范建手骨,一双眼冰冷阴沉,像是困着一只将要破笼而出的猛兽。

      范建被他气势所摄,一时间失了言语。自觉在师妹面前威风扫地,他下意识地要拔剑出鞘,好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小千在一旁小声提醒:“范师兄,他这个样子,很像是之前那次……”

      范建手已经按上剑鞘,闻言醒过神来,立马抽手拉开距离。

      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慢慢消失,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沉舟,最终带着小千拂袖而去,留下一句狠话:“今日暂且先放过你,若你之后还是如此,我定当禀报师门,降罚于你!”

      好一出大戏。谢沉舟活像个小可怜,被同门欺压诬陷,又无力反抗。范建和小千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硬是堵的人无法辩驳。

      无忧山是什么仙门大派吗?教出来的弟子一点也不友爱,实在是差劲得很!就这个态度还一起历练呢,怕是一不小心就在途中被坑害,保不准就是死无对证。

      陆枕眠看向谢沉舟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原来仙门并不都是团结友爱,勾心斗角比起魔族来也不遑多让。

      谢沉舟并没有关门,晚风灌进来,满室清寒。他似是深呼吸了几下,才慢慢转过身来,恰巧与陆枕眠四目相对。

      谢沉舟睁眼时,整个气质都和之前不一样。若说先前是清风明月,那现在便是月落乌啼,寒霜满天。

      那枚月牙殷红如血,更显得他阴郁森冷,不似仙门修士,倒像是魔域里杀人如麻的魔修。

      谢沉舟一言不发,将沉默寡言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散着头发,身着白色单衣,看上去单薄又孤冷,手腕上的血还未凝固,一滴一滴顺着往下流。

      陆枕眠被伸手捉住,顾及谢沉舟受伤,也没有挣扎。

      谢沉舟眼眸沉沉。

      小雀安静地窝在他掌心,是与冰冷截然相反的温暖。他犹豫着,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摸它的羽毛。

      一滴血落下,染红手下的灰羽。

      一滴灼热的液体落在羽毛上,陆枕眠浑身一震。他因为弄脏谢沉舟的床铺,正心虚不已,这才默许了谢沉舟想要摸毛的意图。

      结果毛还没摸到,谢沉舟居然哭了?

      谢沉舟放下陆枕眠,草草包扎了一下手腕。见他神色平静,眼眶周围泛红,一副哭过后佯装无事的样子,实在是让陆枕眠手足无措。

      妖族碰上这种事,一般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干脆利落得很。管他什么同门同族,先揍上一顿再说。

      像谢沉舟这种受气之后独自落泪的,陆枕眠还是第一次见。

      他有心想要安慰谢沉舟,随即蹦到谢沉舟身边,用喙去啄他衣角。

      陆枕眠对自己现在的模样一无所知,原本就脏兮兮的羽毛,在沾血之后更加惨不忍睹。

      谢沉舟却以为这小雀是起了玩心,想要同他一起嬉闹。

      “去,睡觉。”谢沉舟一字一顿,神情认真。他咬字腔调怪异,声音则是又低又哑,与常人大不相同,像是很少开口说话。

      陆枕眠眨巴着一对黑豆眼,无辜地歪着脑袋,试图表示根本听不懂人话。

      谢沉舟与他对视半晌,大概终于明白和一只鸟沟通是没有用的,他径直提起陆枕眠,捉着翅膀,冷酷地将他放回床上。

      甚至还掖了掖被子。

      陆枕眠被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小脑袋,只能对着房顶干瞪眼,听见谢沉舟出了房门,撑不过一刻便又睡了过去。

      夜色渐深,床上的小雀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他拥着被子,睡姿十分张狂,像只八爪鱼般将被子拧成麻花状。他从床头睡到床尾,半个身子悬在床边欲坠不坠,竟然也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陆枕眠咂了咂嘴,在梦里吃糖葫芦正开心,一激动就从床上滚了下去。

      “咚”地一声闷响,他捂着被砸痛的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举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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