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一捧微尘

83、血疾

　　“怎么，你这般在意那孩子说的话？”赵璟莫名有些酸意地随口打趣道。

　　“不是。”江策木然地摇摇头。

　　“那你因何如此魂不守舍？”赵璟弯腰，娴熟地将江策一把捞起，轻而易举地把她抱回床上放好，轻轻地替她退了鞋袜，盖好被子。

　　“因为我佩服她，佩服她的勇敢，佩服她说出了我想说却不能说的话，更佩服她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江策转而眼神迷茫地望向正替自己细心揭下手上绷带的赵璟。

　　闻言，赵璟的手一顿，而后又好像若无其事的继续慢慢解开缠绕着江策手指的绷带，道：“晚上睡前要把敷的药换一下，闷久了容易感染。”

　　他岔开话题了，果然他还是介怀我不是真的江策这个事实，那他待我这般好又是为了什么呢？江策的心隐隐作痛，她在暗室里快要没命的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很喜欢眼前这个人，没有缘由的爱上了他，眼里心里只有他。可如今大梦初醒，横在他们之间的最大障碍是江策，是这个她正使用着的身体主人。

　　不过刚刚康福的表白对她触动很大，暗恋一个人不可耻，因为喜欢，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既然他爱的是那个大家口中善良聪慧，才貌出众的江策……

　　她忽而鬼使神差地问道：“如果……我也像康福那样努力，努力变成你们口中那个最好的阿策，你也会爱上我吗？”

　　赵璟猛地抬头，正好撞见了江策泪眼迷蒙的双眸，他的心震颤了~

　　他最后一丝克制的防线决堤了……

　　赵璟一把搂过早已泪流满面的江策，狠狠地吻了上去。唇瓣相撞的一瞬，屋内的滴漏仿佛都停滞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怦然不止的心跳声和唇齿交缠的喘息声。赵璟把压在心底许久的爱意，全数宣泄到这个汹涌绵长的吻里，他疯狂地吮吸着来自心爱之人的味道，他心底似有一团火，唯有眼前人的温柔缱绻能将其扑灭。

　　被啃食得无处可退的江策在赵璟托住自己后脑的一瞬，终是情难自抑，只能以自己全部的真心实意，接纳来自他汹涌澎湃的侵略。

　　这一吻，恍若地久天长~

　　“咚咚~”时安叩响了房门，他扬声道：“少爷，我能进来吗？您该换药了。”

　　江策立即推开了仍在拥吻自己的赵璟，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仪容，只是当她慌忙失措的时候，罪魁祸首却悠然自得地坐回床榻，抬手轻轻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深情款款地望着被自己吻到潮红一片的江策，微笑道：“还会胡思乱想吗？”

　　“嗝~”江策不禁打了个嗝儿，也不知为何，她总在紧张的时候打嗝。

　　“少爷？”时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策撇过脸，完全不敢再与赵璟四目相对，她应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时安推开紧闭的房门，走了进来。来到床榻边，即便无脑如他也感受到了来自两人之间那怪异的尴尬氛围。

　　时安看了一眼床上的江策，惊道：“少爷，你脸怎得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热了？”

　　江策本能地摸了摸脸颊，热的滚烫，她只能尴尬地掩饰道：“没有，可能屋里太热了吧~”说完还假模假式地给自己扇扇风。

　　时安默默点头，又一声惊叹：“少爷，你的嘴怎么肿了？”

　　江策差点儿没被他这一声“少爷”给送走，估计是做贼的人本就心虚，才会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得魂飞魄散。

　　赵璟见状微微蹙眉，忽然严肃道：“时安，你家少爷需要静养，你总这么大呼小叫的能伺候好吗？”

　　时安听话，瞬间闭嘴，知错就改，立即轻声道：“少爷~这是宋神医给您新配的药，时安给您换了吧~”

　　江策抬起手，乖巧道：“诶，好。”

　　赵璟觉得哪里不对，忽而问道：“今早不是刚换的新药？怎么又重新开了药？”

　　时安摇头，依旧轻声道：“小人也不知，王爷可以去问问宋神医，他方才还说等您空了，与您有话说。”

　　赵璟“嗯~”了一声，又看下江策，江策现在是一对上他的眼神就害怕，有些闪避地道：“既然宋问寻你，必然有事，赶紧去吧！”

　　赵璟莞尔一笑，温柔道：“好，那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江策在心底呐喊：王爷！祖宗！您有事忙事去，还是别再来了~

　　等赵璟出了小竹院的门，江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时安困惑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怎得突然这么害怕王爷？”

　　“啊？我有吗？哎~不是怕，就是……”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把她打懵了，我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他竟然……这么凶残！

　　赵璟来到宋问暂住的院子，扑面而来满院都是药草香。跨进屋内，更是摊了一桌案的各种药材，还有药各种瓶瓶罐罐，药经医书，赵璟微一挑眉，嫌弃地问道：“这才一日，你便把这里当作自己家的药庐了？”

　　宋问正坐在书堆里寻找什么，闻言抬头一看：“你来了。”

　　赵璟走过去，尽量避开被他翻了一地的书册，道：“我说呢，以你的功夫脚程赶到汴京根本无需这么久，原来是搬家啊！难道你准备定居京都了？”

　　宋问放眼望去，见一室狼藉，解释道：“哦~这些啊，这些都是江家那个管事送来的，我只带了一个药箱，其他什么也没带。”

　　赵璟环顾一圈，疑惑道：“江月？”

　　宋问点头：“嗯，你别说，江家竟然有很多连我都没读过的医书典藏，江月说是他家主子当年从全国各地搜寻得来的，还有一些孤本是很多民间祖上传下来的，都被他搜罗在这间小楼里了。这趟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江家的秘密，江岭应该是关键所在，这些他也逐渐猜到了，后面他要一一揭开，究竟藏在阿策身上的秘密是什么，又与皇室有何纠葛？

　　宋问见他沉默不语，便不再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合上手里的医书，站起身，走到唯一空着的软塌前，邀请赵璟入座：“我寻你过来是有要紧的事同你说。”

　　赵璟勉强跃过狼藉，安然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几上的凉水，喝了一口，道：“你说~”

　　宋问声音有些低沉，道：“起初，我探脉并未看出江策身体内府有何异常，但是今日他两次进食都显出了问题。”

　　赵璟瞬间绷紧了神经，宋问道：“他好像吃不进东西，除了水和汤药能勉强灌进去。原以为是大病初愈沾不得荤腥，可是就连一颗水煮的鸡蛋，也是吃了就吐。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自己好像并不觉得，还一直说想吃鸡鸭鱼肉，想吃酱肘子，胃口好得很。我觉的有蹊跷，就用银针在他身上走了穴，你猜如何？”

　　赵璟急道：“我没心思跟你打哑谜，快说！”

　　宋问也不生气，低声道：“银针全黑了！可是，她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啊，我试遍了她用的所有药，外敷的，内服的，还有厨房准备的吃食和水，统统都没有问题。每一个环节都是江月和陈庆亲自把关，本就不会出差错。然后我又寻了借口，放了点血，竟然全是黑色的。”

　　“此事还有谁知道？”赵璟问道。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是察觉有恙，便借口要施针不方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施针的时候熏了香，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应该没有任何人知晓。”宋问一一解释道。

　　“你找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有话就直说吧！”赵璟佯装镇定。

　　“我不能肯定，只是这种症状我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相似的，说是患有血疾之人若引发病症，将食难下咽，全身血乌，枯竭而亡。”宋问凝眉，郑重道。

　　赵璟的心脏仿佛停了一瞬，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问，艰难道：“所以…你是想说，他根本没有在康复，而是……而是病入膏肓？”

　　宋问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满地的书卷，无奈道：“恕我才疏学浅，对此症尚不曾有任何了解。不过即便是绝症，一直隐瞒下去绝非解决之道。我觉得那个江月对此事定是知晓的，他见我施针后出来愁眉不展的，立即送来这一堆医书药经的古籍，里面甚至有外邦人的巫蛊毒术，和一些记载疑难杂症的病例。你若想进一步了解，还是寻他过来，详谈一番为好。”

　　可是，他们均是缄口不言，何止江月，云游道长和德清大师明明也都是知情的！什么癔症？什么劫数？都是骗人的吗？

　　赵璟忽然站起身，疾步夺门而出，身后捅了马蜂窝的宋问胆颤地缩了缩，遥遥目送愤然离去的赵璟，心中替江月默哀了一遍平安。

　　“所有隐卫，立刻告诉我江月的位置！”赵璟站在院子里厉声喊道。

　　片刻后，隐六现身，恭敬回道：“回主子，月管事现下正在厨房张罗江公子的晚饭。”

　　眨眼间，赵璟已经不见了踪影。下一刻，他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苍琼别苑的厨房门口。

　　他冲上前，一把揪住了江月的衣领，把他整个人直接提到了厨房后面的角落里。厨房众人皆是震惊，好在隐六一直跟随左右，赶忙安抚住了躁动的众人。

　　“你给本王说清楚，江策究竟得了什么病？！”此时的赵璟像是一头凶神恶煞的猛兽，擒住了江月的咽喉，威逼着他说出真相。

　　江月见到赵璟那一刻就知道所谓何事了，看他对少爷如此上心，内心更是百感交集，他掰开赵璟的手，释然道：“您都知道了？是宋神医发现的？”

　　赵璟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警告道：“把话说清楚！”

　　江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少爷自小天资聪慧，是同龄人中极少见的神童。他半岁便开口能言，一岁就会下地行走，两岁便能识文断字，三岁就能写出一手好字。可……往往，慧极必伤，上天总是不会厚待天之骄子，我们在少爷六岁那年发现了这个病症。”

　　他看了眼双目腥红的赵璟，垂首道：“没错，就是十二年前冬至节那日，自皇宫出来后，少爷一直抽搐不止，通体冰凉，症状与前几日相同。主子遍寻名医，终是在第三日有幸遇到了德清大师，是大师及时压制了少爷的症状，才免得年仅六岁的稚童早夭。”

　　江月靠在墙角，疲惫万分地闭了闭眼，恨道：“本来主子和夫人拼了命，替少爷换来了一线生机，可是都怪江月没能好好保护少爷，才让他落入虎口，竟再次触发了那该死的血疾！”

　　赵璟目光如炬，厉声问道：“如何换来的一线生机？”

　　端王果然思维敏捷，分毫不差地抓住了重点，江月见再也瞒不住，只能全盘相告：“此事乃江家绝密，万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就连少爷也不行！”

　　赵璟坚定道：“只要能救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江月郑重道：“当年，大师算出少爷的命格活不过十四岁，主子和夫人为了给少爷治病，十年前毅然离京回乡，说是回平江府，其实是为了更加方便，遍访世间名医。此症发病甚是痛苦，除了常常梦魇，犯病时全身发寒抽搐，平时也是难以进食，吃进去任何食物，都会在下一刻尽数吐出。在最病入膏肓之时，就连特制的流汁都饮不进去，少爷曾一度瘦到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形状恐怖，骇人听闻。

　　但少爷天性善良，又极聪慧，他早就猜到了自己患的是绝症，实在是不忍心父母亲人为他痛苦不堪，竟在十二岁那年在下人们换班的空隙，选择自缢，以求解脱。好在主子及时察觉不对，终是把少爷救了下来。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主子无奈除了命我等严加看守，竟意外寻得了云游至平江府的云游道长。云游道长与德清大师一同钻研，终是找到了一个转机。”

　　赵璟疑惑：“为何是转机，而不是治愈？”

　　江月点点头：“没错，此症为绝症，根本药石无医，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禁术以命换命。可主子与夫人情深意重，都不舍彼此牺牲，但夫人不忍少爷再受痛苦折磨，便命我等迷晕了主子，并说服了云游道长和德清大师为救少爷献出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