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一捧微尘

61、韩老夫人

　　“青砖碧瓦的雅致，花鸟虫鱼的热闹，这里静中有动，闹中攸宁。当真与我想象中的将军府大不相同。”江策在韩将行的亲自带领下，绕过影壁，穿过抄手游廊，径直来到了花园旁的一座水榭暖阁。

　　韩将行笑道：“策弟，我住了这么多年，可没看出这将军府有什么景致，你若是喜欢这里，常来就行。我阿娘身子骨不好，受不住风，所以就邀你来这暖阁见面了。”

　　说罢，守在门口的婢女躬身掀开帷幔，二人一前一后踏进了暖阁。

　　暖阁内，烧着炭盆，熏了木质的淡香，江策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却很怡人。

　　一位气质若兰的老夫人手里捧着汤婆子端庄的坐在软塌之上，身边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婆子恭敬地侍候在一旁，她一脸含笑望着刚走进来的长子和江策二人。

　　“晚辈江策，拜见韩老夫人。”江策一步上前，长身一揖到底。

　　“免礼，免礼，这孩子生的可真喜人。听谦儿说了你们路上的事，我这一双儿女向来粗枝大叶，容易闯祸，能交到你这般温文尔雅的朋友，是他们的福气。”韩老夫人如看起来一样和蔼可亲，言语间都带着笑意，让江策紧绷的身心一下子得到了放松。

　　“来，孩子，坐到这边来，门口窜风，这儿烤着火炉暖和些。秋娘，让她们进来看茶，上点心。”韩老夫人像是同自家孩子说话一样，完全没有待客的生分，招手唤着江策。随后吩咐着一旁的婆子秋娘让婢女们进屋看茶。

　　江策很是高兴，先前残留的一点儿拘谨也拖了韩老夫人的福，瞬间化为乌有。

　　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在了韩老夫人左手边，反倒是韩将行一脸我就知道阿娘喜欢你的嫉妒模样，佯装不情不愿老实坐到了下手位的玫瑰椅上。

　　婢女们恭恭敬敬地端着茶具点心，依序给各位主子侍奉了茶水。其中一个给江策上酥酪的婢女一不小心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江策，便忍不住羞红了脸，秋娘咳了一声，她才慌忙地放下酥酪，低着头再没敢逾矩。

　　待婢女们都退下了，韩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小丫头们平日糙老爷们儿见惯了，没见过贤侄这样如玉的公子，倒让你见笑了。来，尝尝这酥酪，是秋娘早上亲自下厨房做的，秋娘做的酥酪可是一绝，比那曹门张家乳酪店的酥酪还要软糯香醇。”

　　江策早就被那奶香味的一碗烤布蕾样式儿的酥酪勾走了魂魄，在韩老夫人绘声绘色的阐述下更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捧起尚有余温的精致青花瓷碗，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奶香四溢，唇齿留香。

　　“这也太好吃了，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比樊楼的厨子做的奶羹点心好吃太多了。”江策毫无遮掩地表达着对酥酪的喜爱，夸张的表情惹得韩老夫人和秋娘都好生欢喜。

　　“谦儿就不好吃这甜食，还是你这孩子跟我投缘。”韩老夫人满眼满心的喜爱，惹得一旁的韩将行不禁撇了撇嘴，一副没眼看的苦瓜表情。

　　江策朝假意醋意渐浓的韩将行眨了眨眼，笑容肆意地对韩老夫人道：“第一次登门拜访，也不知道您的喜好，晚辈听闻您出身宿州书香名门，便寻了些父亲收藏的古籍字画，望您能喜欢。”

　　说完，便示意跟随进来侍候的时安把手里的匣子递上来，江策接过一匣子古籍，拱手奉上。

　　韩老夫人并未假手他人，亲自接过，满脸的笑意，好似冬日的暖阳。

　　她打开匣子，抚摸着里面的书籍，喜不自胜地道：“这孩子，可真真儿是…真真儿是讨人喜欢。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读书呢，嫁到将军府这么几十年，汴京的人都只知道我是将军夫人，将军夫人应当也是长袖善武，应当也只喜欢舞刀弄枪吧！就连我那小女儿每次出门也只晓得置办些兵器和补品，唯独你，心思细腻，不像那些个俗人，就知道拿些首饰和补品来搪塞我。”说完还朝一脸无辜状的韩将行瞪了一眼。

　　江策听了这话，心下一松，江月可真是太给力了，回去定要好好奖赏他。

　　还不等韩将行出言辩驳几句，一旁的屏风后就闯出来一个人，大喇喇地走到他们面前，一手撑着腰，一手指着江策，没好气地道：“你这个书呆子，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就在我阿娘面前使心眼儿，说，你这么讨好我阿娘有何目的？”

　　江策怔愣地看着趾高气昂的韩攸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搞得有些茫然无措，本能的打了个嗝儿。

　　还没等江策反应过来，韩攸宁忽的又转而大笑，拍着手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样：“阿娘，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可呆了，这样就被我吓住了。哈哈哈~啊哈哈哈~”

　　江策无语凝噎，韩老夫人却肃然了神色，微怒道：“大姑娘家的成何体统，咱们家再怎么宽容大度，也不能纵你这般无理取闹。韩谦，把你妹妹带下去跪到祠堂好好思过。”

　　韩攸宁有点不服气，却又不敢再放肆：“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至于这么认真嘛？”

　　江策知道韩攸宁的性子，本就不跟她计较，连忙做起和事佬：“老夫人别动怒，韩攸宁和我开玩笑惯了，我早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才配合她演这出戏，看吧，您都信了。这证明啊，我们配合默契，演的太成功了。嘿嘿~嘿嘿~”

　　韩老夫人哪有不知道的，是江策这孩子在给那死丫头脱罪呢，但也无奈，谁舍得真让女儿在这大冷天的去跪祠堂。可是不教训一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传出去将军府的姑娘就这么个教养？

　　韩老夫人无奈地叹气：“都是那老头和谦儿平日太宠她，让江公子看笑话了。”

　　“您可别这样说，其实像攸宁这般不做作扭捏的女孩子才是真性情，豁达开朗的人才长寿嘛！”江策身处这样的时代，也无法用现代所谓有独立思想个性的女性才更受欢迎等话语夸她，便只能勉强掰扯几句赞美之词。

　　韩攸宁朝江策努努嘴，又笑了笑，表示接受了他的好意。

　　韩老夫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似是误会了点什么。

　　江策想法儿岔开话题，他招手，示意时安把准备好的礼物继续递过来：“韩大哥，这是小弟命人特制的防护背心软甲，我让人试过，百步内，射来的箭矢都无法将其穿破，你将来上战场或许能用上。”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在界身夜市那里斥巨资，从金国商人那儿买来的金丝软甲，在心脏的位置添加了几层铜片加固改造的。

　　韩将行的眼睛整个就亮了，也不客气，接过时安奉上的背心软甲，好一阵抚摸研究，连声赞叹：“妙啊，真是妙啊！”

　　韩攸宁却不高兴了，她艳羡的看着哥哥手里从未见过的金丝软甲，有些羡慕地道：“阿娘有书画，哥哥也有软甲，就我什么都没有？”

　　江策有些好笑：“怎么会少了你呢，大小姐。时安，把那个楠木匣子拿过来。”

　　时安又好笑，又恭敬地把匣子递给韩攸宁身边的婢女，婢女刚接到手上，韩攸宁便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打开一看，瞬间愣住了。

　　“这…这是…这是那把匕首！”韩攸宁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盯着一旁努力憋笑的江策。

　　江策点点头，韩攸宁疑惑道：“你当初那样喜欢这把匕首，不惜跟我起冲突也要拿下的东西，不是说要送给重要的人吗？现在就这么轻易给我了？”

　　江策听到‘送给重要的人’心里颤了一下，不过也只有一瞬，她便收敛好那份难过，温柔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那就送你好了。”

　　“那可不带后悔再要回去的！”韩攸宁抱着匣子，一副到时候别后悔了再来向我讨要，我可是不会忍痛割爱的模样。

　　韩夫人看着这两人的神情，不由得很是高兴，随即还有些责备女儿的娇蛮：“攸宁！”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谢谢江公子~”韩攸宁怕了她这个看似温柔，实则说一不二的母亲，勉强对着江策行了礼表示谢过。

　　韩将行也在一旁，终是不再痴迷于那珍贵且实用的金丝软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我邀请你来府里坐客，却让你这般费心又破费，这叫我怎么过意的去。”

　　韩老夫人早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她可太喜欢这个长相出众，气质清雅，且人品贵重的小辈了：“小策不愧是江太傅的长孙，心思细腻，处处妥帖。咱们将军府清冷，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宝贝，家里最多的就是兵器兵书，也不晓得贤侄喜欢什么？谦儿，你等会儿带小策四处转转，把你爹最宝贝的兵器兵书拿给小策随便挑。秋娘你再备些最拿手的酥酪，让小策带回去吃。”

　　江策连忙摆手：“老夫人您可别跟我客气，我能平安到达汴京都是拖了韩大哥和攸宁的福，若没有他们，我怕是小命都没了，准备这点心意算得了什么？”

　　韩老夫人越看越喜欢，不由得说出憋了好久的肺腑之言：“老身不才，也读过你写的策论文章，其中多处见解独到，朝廷重文轻武的弊端更是分析的直截了当，就连我家将军也是看得心神激荡，可叹后生晚辈前途无量。今儿个，终是见着了本尊，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韩攸宁和韩将行也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事儿他们完全不知情，韩攸宁最按耐不住，惊道：“阿娘，原来您早就知道江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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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耳垂，合着这位老夫人还是原主的粉丝儿，完了，她又沾原主的光了：“老夫人过奖了，晚辈也是早年不知天高地厚，随意乱写，可当不得您这般夸赞。”

　　这回说开了，韩老夫人眼底的光亮更是藏不住，她感慨道：“哎~你是不知，谦儿他爹常年驻守边关，极少回京，成亲后我们也是聚少离多，老来得子，所以儿女稀薄，终是太宠他们了些。”

　　啜了一口秋娘递来的茶水，韩老夫人继续絮絮叨叨地道：“早年我也希望把谦儿培养成你这样饱读诗书且不迂腐的青年才俊，可偏身韩家的种就是喜欢舞刀弄枪，上阵杀敌。没想到耳濡目染的，连姑娘也生的这般不安分，我这才算是死了心。”随即又爱怜地凝望着江策：“若是，我能有个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做梦都能笑醒。”

　　韩攸宁奇怪的看着自己越说越离谱的母亲，好像她跟哥哥真有多差劲似的，虽然她现在早就不讨厌江策了，可还是无法不对江策心生醋意，这个娘娘腔可真是会讨人喜欢，哎~

　　江策极其有耐心的陪着韩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和韩将行从暖阁走出来。

　　韩攸宁则被韩老夫人扣在了暖阁，再怎么熟悉，也不能这般随意与外男到处走，毕竟是大姑娘了。

　　其实韩将行倒是知晓母亲的心思，平日里母亲也没像京中各家主母那样约束子女，韩老夫人向来是个特别明理开化的母亲，尤其将军府对此不甚在意。可是如今，怕是母亲太过喜爱江策，甚至可能起了非分之想，要把攸宁嫁给人家，所以才想着让他们暂且保持距离，以免落人口实。

　　韩将行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江策见他一路未语，便问道：“韩大哥，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哈哈~走神了，抱歉。走，我带你去我家练武场看看。”韩将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一脸认真关心自己的江策，他也是和母亲一样，早在亳州就一眼相中了这个近乎完美的少年，若真是能让他变成自家女婿，自己的妹婿，那可真是……

　　韩将行一边领着江策往练武场走，一边还琢磨起了搞定未来妹婿的美好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