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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误入虎穴(下) ...

  •   屋内虽然短暂安静了片刻,但小烧饼还是缓缓开了口:“公子,对不起,不是我盗走你那箱金子的。不过……也是因为我。我……刚刚听到你呼救的声音,所以就把你要了过来。”

      虽然这几句话说的有点没头没尾的,但江策却能大致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江策耐着性子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有人去寻你,然后发现我屋里有那么一大箱金子,就一起带走了。”

      小烧饼认真地点点头。

      江策再翻译:“你刚刚听到我求救的声音,发现是我,所以在悬崖边是你把我救回来的?”他凭感觉也大致能猜到,方才寒风呼啸的空旷之地应该是一处悬崖之类的地方。毕竟即便是山谷深处,这夏日的夜里也不至于那般寒凉。除了一些山峦高处,是不能与平地间的气温同日而语的。

      小烧饼再次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相对无言。沉吟片刻,江策又道:“小烧饼,若我猜的不错,你并非流离失所的孤儿吧?那又为何会流落到江宁府,过着乞讨的生活。方便的话,可以与我说说,你和那群人是什么关系吗?”

      闻言,小烧饼仰头看向江策,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痛苦和隐隐悲伤。如此年幼的孩子,眼底里竟有这么多悲怆,这让江策也不由得心里一紧,直觉他将要说出口的应该会是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往。

      小烧饼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地将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虽然他说的磕磕巴巴,却竭尽全力地想要在江策面前坦诚以待,毫不隐瞒。

      就这样,艰难地说到了天亮,这个久不开口的小孩儿才勉强把自己的故事说完。

      江策这才知道,小烧饼姓方,单名一个亳字,是青溪县堰村人士。没错他亦是方腊的次子,是那个莲花座上之人的亲生儿子。两年前,年仅十岁的方亳在村口玩耍,因为长相格外清秀,被一个路过的官老爷相中,硬是去到他家里,强买强卖地把这孩子买走了。

      一个小男孩儿,被相中买走能有什么用,难道是进大户人家给人家少爷当伴读吗?若是那样倒也好了。事实却是极为残酷的,他确实被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但等待他的并非天真浪漫的伴读生活,也不是大人们口中所说的同龄小少爷,而是一个须发花白,满脸褶皱的大老爷。

      没错,那人就是人面兽心的伪善人朱冲。而那个路过的官老爷,就是他的儿子朱缅。

      小烧饼在那座大宅子受到了怎样的虐待他并没有说明,也绝无可能细说,那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耻辱,是一辈子也绝不想提起的梦魇。

      那段日子发生的事,他虽未详说,江策却能大致猜到。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这孩子经历了怎样灭绝人性的折磨,才从那个充满噩梦的狼窝里逃了出来。那座宅子不是江策上回去的城西别苑,而是坐落在江宁府郊外的一座温泉山庄里,也就是江策第一次遇险,舞姬失踪案的那处山间别庄。想当初,估计是那座别庄被发现后,火烧殆尽,朱冲才会把江策骗到城北的那处别苑吧!

      小烧饼从别庄里跑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近便混入了江宁城中,身无分文无法回家,也不想回家,便一直在街上流浪乞讨为生,直到遇见了江策,才终于告别了饥一顿饱一顿,沿街乞讨挨打的苦日子。

      据小烧饼说,他也是观察了江策很久,觉得江策并非那些衣冠禽兽,才渐渐放下防备,愿意跟着江策回家。虽然放下了防备,也因为确实两年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他还是十分谨小慎微的活着。他不仅担心江策会随时抛弃他,更担心自己会被坏人发现。可他担心的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却被自己的家人寻到了。

      那天,他是见江策牵回了一匹白马,身上脏兮兮的,想要替马儿洗个澡,所以就去街上买了一把马刷和一些用具,家里毕竟都没有,等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而那些人竟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

      他们在江策的小院里发现了那一大箱金子,因为帮源峒这里需要用到大量的钱财,所以他的姑姑和哥哥们决定带走那箱金子,把小院伪造成遭人洗劫过的假象,这样便不会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官差来了最多也以为是屋里遭了贼。

      而他,也是被他们强行拖走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小烧饼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觉得对不起江策,又无法独自回去向江策解释。他被困在这处山涧的峒里,里三层,外三层,每日都有人巡逻把守,尝试跑出去了无数次,均以失败告终。

      不曾想,昨夜听到江策的呼救声,这才冲出去,险险抢下了即将被抛下悬崖的江策。

      此一番来龙去脉听完,江策觉得自己真是劫后余生啊~

      山涧深处的晨曦比平地上来得更为晚些,毕竟他们所处的地方崇山峻岭,枝繁叶茂,是个绝佳的天然隐蔽所。

      与此同时,江策也因为小烧饼的缘故,从一个阶下囚荣升为起义军们的座上宾。

      人生就是要大起大落才显得格外精彩,不过江策却并未因此感到庆幸。因为他深深记得曾经困扰自己多时的血洗杭城的梦魇,若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这些暴|民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也会在这个时空历史重演吗?

      一旦想到这里,江策就觉得不寒而栗。他得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不管命运为何要安排他一波三折的走这一遭,他都觉得既然允许他带记忆而来,就是给了他警示他人的理由。不能再如过去那般活在赵璟的羽翼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并非江策圣母心,且又自以为是的想要拯救苍生,觉得自己特别就沾沾自喜。实在是这一路走来他看到的,听到的,认识到的都跟过去太不一样了,他觉得过去的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上层阶级,那是极少数的一个阶层,生来就高人一等,一生衣食无忧。但是这个阶层实在太高高在上了,几乎与底层民众隔绝,若非家道中落或是入世走一遭,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真正理解何为民间疾苦,何为在泥沼中挣扎的贫苦一生。

      他差点儿都要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只不过后世的大环境相较于如今好很多,极少能有咸水村这般困苦的境况,至少大部分地方不需要果子这么半大点儿的孩子去养家糊口,看着顽疾缠身的老父亲在病床上等死,自己却只能束手无策。

      不等江策继续他的伤春悲秋,吃完早饭,就迎来了昨日在神坛上与自己对话的两位灵魂人物。

      王大牛今日面对江策的神色意外的好了许多,不知是拖了小烧饼的福,还是因为他已然卸下了一身伪装的道袍,并且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整个人焕然一新,顿觉清爽不少。可遗憾的是,虽然勉强算是收留了他儿子一段日子的半个救命恩人,但方腊还是一副面色冷淡地看着江策,仿佛今日与昨日并无区别。

      小烧饼虽然也留在屋内,却一如既往的闷不吭声,默默倚着江策蹲下,独自在一旁用树枝和石子为地上的蚂蚁们安排前程。

      这场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那个不善言辞的王大牛率先打破的,他踟躇片刻,道:“江公子,听闻你就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我等不甚感激。还有,原先误以为你是游方道士,一直对你心存芥蒂,还请江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个粗人多计较。”

      闻言,江策微微一怔,不是孩子他爹向自己致谢,反倒是派王大牛出马,这是不想欠下自己人情吗?还有王大牛对道士究竟有多深的怨恨,以至于知道自己并非真道士就来了如此大一个转折,个中内情,真叫人好奇。

      不过,江策还是自然地露出一个他招牌式的笑容,道:“小烧饼…哦,不对,应该是方亳,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我与他也算投缘,不过是一起搭伙儿吃饭过日子,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

      顿了顿,江策并未把他对王大牛怨憎道士的疑惑挑明,而是拣了现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准备开始一一试探。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不过,既然一切都是误会,那么现在我可以先回你家,和二胖道个别,还有我的马还绑在你家院子里呢,得带着它,之后还要继续赶路呢!”

      话音刚落,小烧饼逗弄蚂蚁的手一顿,有些依依不舍地望向江策,江策抬着头并未看到这样一双炽热目光,而对面的方腊却把自己幼子的这一举动尽收眼底。

      王大牛请示地看向此处最高决策人,方腊终于开启尊口,道:“江公子,出自平江江氏,祖父曾任先帝太傅,德高望重,告老还乡后还坚持传道授业,尤其对贫寒学子一视同仁,经常免费收学生,又亲自教导,实乃我辈楷模。”

      看来这些人已经彻底摸清了他的来历,江策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明白放他走是彻底没戏了。

      随即方腊继续道:“江公子在这样的家世背景熏陶下,心地善良,年少有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是一个明白人,我便也不在此拐弯抹角,虚与委蛇。虽然你与我儿有恩,但如今,形势严峻,能进入此地的除了我们的人,剩下的就只有死人了。所以,还请江公子在此地暂住些时日,若愿意,能在空余时间教授幼子读书识字自是再好不过,若不方便,也可在山谷里自由行走。只是,想要离开这里,短时间内,恐怕是不行了,还请江公子见谅。”

      早就知道想要光明正大的离开是行不通的,毕竟,这些人是要准备起兵造反,怎么可能轻易放自己这个隐患出去泄露机密,曝光他们的大本营呢!

      既然心知肚明,江策也不再纠缠,只能尴尬一笑,被迫留下,就这么成为了小烧饼的教书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坏人终将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不觉得江策扎老变态眼睛那一刀太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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