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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再也回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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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姨家有俩个儿子,老大跟老二相差整整12岁。老大出生时难产了一天一夜,家里穷的去不起医院,最后还是姥娘放心不下临产的大姨,半夜里去探视时发现情况紧急,硬是借了钱,让自家的几个兄弟用破旧门板抬着大姨,一路上轮番换人,连夜抬着跑了几十公里去了医院。如此辛苦并差点丧命式的生下了老大,自此便断了再生育的念头。
机缘巧合之下,老大9岁的时候,我空降到这个家庭。大姨说我来的时候才一点点,动不动就哭,一哭他们就着急。家里常备着俩个暖瓶,一瓶热水,一瓶凉开水。他们的经验是趁着我哭之前就会将冲兑好奶粉的奶瓶塞我嘴里。因为我一旦哭起来就会闭上眼没命的哭个老半天,再给奶粉也不吃。让他们即着急难过又无助。
写到这里时,我流泪了,一个只有28天的小生命,需要多少暖瓶热水与凉开水才会长大。又需要夜以继日的涮洗多少次奶瓶,而母乳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
在老大12岁,我3岁那一年,姨夫迎来人生一大喜之事:老来得子,弟弟出生了。
对于弟弟的出生,我并没有多大的欢喜或者抵触,就像前面提到的,没有亲生父母的养育做比较,那我得到的就是最好的,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而且都是应该的。但哥哥不是,弟弟的突然降临将姨夫和大姨所有的精力与注意力全部夺走了,跟我的降临带给他的冲突感是完全不一样的。直到中年,他依然无法释怀。而我是很多年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才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那真的是一件令我伤心的事,比冲出去追自行车还伤心。直接了断了我一直以来偏执残存的一个念头:他们是爱我的,只是不得已才放弃我…
而那件事让我明白,并没有什么迫不得已。
话接上篇,大人们恢复建交后,我得以经常去大姨家住几天,很是高兴。
那是久别重逢后第一次回到熟悉的大姨家。一切仿佛并没有任何变化,大姨姨夫待我如初,弟弟也是欢声雀跃,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小住几天后,大姨跟弟弟就在我妈的交代下送我回家。虽然弟弟一个劲的央求大姨,可不可以让姐姐在这儿住下,别让她走了,这是他的姐姐,要送她去哪?而我早就知道,小孩子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到我们村时正好是村里赶大集,天上下起了小雨,集上的人群挤挤嚷嚷着。刚到集市上,大姨就找了个水泥袋子,对角叠成个雨帽给我披在身上,指着遥远的几个路口跟我说怎么怎么拐就到我家了。
满打满算那时候我也就六七岁,对所谓的我们村也根本不熟悉,才拐了一俩个小路口就找不到路了,到处都是大人的腿,而我也没有心思再找下去。我心里暗自窃喜高兴!我有了正当的理由跟借口跑回去找大姨跟弟弟了!说不定再也不用回我家了!我一路飞奔!带着期盼之情飞快穿过层层人群,在腿缝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回到分开时的摊位,可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很害怕,找不到他们比找不到回我家的路还害怕,我着急又恐慌的在周围几个摊位迅速搜寻着。终于,看到了!他们在稍远前边的一个摊位上!我笑着跳起来直奔过去!弟弟先发现的我,他开心的指着我喊到:“姐姐!姐姐!” 我高兴的跑过去,快的都没来得及发现弟弟身上的新衣服…
跑过去后,我假装不好意思的对大姨说:“没找到路…” 潜台词是: 能不能别让我回去了…
大姨再见到我时,并没有露出我想象的跟我一样的快乐,她很诧异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这么笨!怎么怎么走,再往前往…”
她后面说的我并没有听清楚,我只知道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心跳的也没有那么雀跃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弟弟一身的新衣服,从头到脚,并且他娘俩还买了一把大大的彩虹伞,那彩虹伞的颜色那么鲜艳又热烈刺眼,显的我身上的水泥袋子那么的单薄又可怜……
去她家住的这几天,我身上穿的都是哥哥的旧衣服,褪色没型的汉塔子上好几个破洞……
我走了,再一次穿过层层人群…
走到半路我又一次的迷路,但是我知道我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潇潇风雨中,我瑟瑟的抬起头,仰着小脸疑问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 你知道XX家怎么走吗?”
“你知道我该往哪走吗?”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靠着一路打听爸爸的名字,我来到了家门口,妈妈带着姐妹几个在门口拆布头做手工零活,看到我回来的瞬间,妈妈俩眼放光,就像刚刚弟弟看到我时是一个样子的!还好还好,我的心好像跳动活了一下。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嗯,”
我没再说话,跨过她们的手工,披着水泥袋子进了里屋。找了个黑黑的大衣柜钻了进去。
好像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新衣服,回我家时带了一堆哥哥的旧衣服。但好像这也都无所谓了。在黑黑的大衣柜里,我抱着自己好像是睡着了。
我妈见我并未搭理她的热情,而是径直低头不语的钻里屋去了。估计接下来她又要伤心了,她会以为我不想回这个家,我已没有力气去跟她解释这一切,我也理不清那反复出现的无家可归的被抛弃感……
嗯,所有人都说要理解这个要理解那个,一个孩子的孤独游荡的灵魂却不被所有人理解。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认真的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认真的跟我告别并告诉我勇敢的去走下一步的路,没有人跟我颠沛流离的童年说一声抱歉,我也没有资格去原谅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