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雷蕾

21、心被撕裂了……无一幸免……

　　日子一天天消逝，我再也没有见过大姨、姨夫、弟弟、那条狗……大姨家的一切好像越来越远，我在这个新的环境里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毫无征兆的、风和日丽的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站着，妈妈在里屋门槛内忙着，大姨突然推门而入，我惊喜的本能的差点跳起来，大姨瞥了我一眼，没顾上回应我的惊喜，而是更加气冲冲的推门冲进院子，直奔内屋门槛内的妈妈，冲过去伸手抓住妈妈头发，上去给了妈妈俩捶，一边打一边撕心裂肺的咆哮：“养大了孩子就不再让见了？！跑咱爹那里去胡说什么？！就这样让孩子忘了就行了？！养个小狗小猫这么多年还有感情呢！”…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面对自己的姐姐，妈妈并没有还手。年壮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了混乱的人群，上去把大姨从妈妈身上撕扒开，朝着大姨胸口狠狠捣了俩拳，“她大姨！你这算干什么！她妈这几天因为计划生育天天被大队里叫去挨罚，愁的好几天都没吃上饭了！你是她姐姐，你竟也来折腾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推大姨，妈妈一看见奶奶打了大姨，瞬间冲到她俩中间，朝着奶奶喊到：“不该你事！这是俺姐妹之间的事！你先回去吧。”大姨看看混乱的场面，看看憔悴的妈妈，捂着自己的胸口扭头悲愤绝然而去…
　　这一瞬间，我醒了！我立刻跟着冲出去！用尽所有的力气冲出胡同，奔向那已骑到村中心街的车子，“妈！等等我！妈啊！我也走！妈啊！…”我一边哭喊一边奋力追赶,大街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在我叫妈的一瞬间，车子放慢了速度，在我的哭喊追赶声中，轮子越转越慢，慢的快要停驻了，那速度仅够维持住自行车的平衡性而不使其歪倒。大金鹿的自行车我怎么跳也跳不上去、不断的追着后座小跑着、哭喊着、趴上去拖拉着、再小跑着、蹦跳追赶着…
　　这后座是有多高啊！我一边哭一边追着跑一边往上跳……上天都看不到我的心么……
　　大姨昂着头颅，负气的不往后看我，心却在哭泣，极度放慢速度。那时候我真懊恼，为啥我跳不上去，为啥她不下来抱我，这是我幼小的一生中最恨最懊恼自己没用的一个时刻……
　　空气中充满了悲伤与绝望……所有人的……
　　“去把她抓回来去！”
　　妈妈朝着身边的二姑喊了一句，得到命令的二姑飞奔到我身边，一把逮住了我就往后拽。听见有人赶过来，傲娇的大姨立刻加速旋转着大轮子，在我绝望的嘶喊声中，拐弯不见了…
　　不顾我的哭喊，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没有跟我交代任何的话，因为我的弱小，大人们可以不需要向我解释任何的所以然，我确实又被抛弃了……
　　从此之后大姨一家跟妈妈决裂了，大姨跟姥娘也就是大姨的亲爸亲妈也决裂了。历时八个多月她们不再有来往，大姨连姥娘姥爷也不要了，觉得所有人都向着我妈，无视她这几年的付出。
　　如果说大姨打妈妈的伤痛她还可以承受，那在我冲出去的一瞬间她也崩塌了，这一瞬间在妈妈心里撕裂了一道口子，来自亲生闺女的伤害，母女情、姐妹情，这些亲情的现场撕裂…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了…
　　我也经常徒劳的想如果我跳上了自行车，妈妈会不会就这样放我走，大姨又会不会去给我落户口…
　　最终的最终，接手我的还是生下我的妈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大姨夫心情不好，去找姥爷喝酒诉苦，言语间说姥爷因为孩子的事情偏心……扯不清理还乱，姥爷将大姨夫打了，大姨回到家后发现姨夫也哭，弟弟也哭，虽然弟弟经常哭着找姐姐，任何不如意的小事都会触发他找姐姐的由头…但大姨还是疯了似的来找妈妈算账，姥爷的偏心，姨夫的伤，弟弟的哭闹，未再见面的我，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再后来我也问过大姨，为什么不给我落户口，大姨回答说：你姨夫去找了村支书好几次，人家不给落咱村，说不是你生的闺女养了也白养，人家早晚要回去，何况她亲妈那边三个闺女也要罚款，你这边俩儿子再加她也是超生罚款，还不如让人家弄回去，挤着那一边折腾去…
　　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把我要回来，她说：本来是让你大姨给你落户，可是她给你弟弟落户并没有给你落下，眼看着该上小学了，我心思三个也是罚，四个也是罚，还不如把你要回来一起罚，免得你长大以后埋怨我单单将你送了出去，何况你爸每次见了你都难过将闺女给了别人…
　　无法考究的是姥爷到底有没有偏心，亦不知道妈妈跟大姨那几年到底扯落了多少金钱的往来。在稀碎的感情面前，谁吃亏谁沾光这都不值得一提。跟我颠沛流离的童年相比，我只觉得可恨又可笑…
　　谁都无法释怀今天撕裂的这一幕，这是所有人心里的伤，即使他们都已老了，姨夫七十三了，最小的妈妈也六十了，没有人再敢提起以前…
　　在我离开后大姨家的那条狗也走丢了，我真的希望它是因为出去寻找迟迟未归的我而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