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到山里的男人》参天树

12、第 12 章

　　“六哥啊~六哥哎~哇呜哇呜~你不知道啊，哥几个这些天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黄大仙”如今全没了仙气翩翩的气度，满脸都是黑色矿渣和汗渍混成的污水，遮盖了本来白净水嫩的脸。
　　这位“黄大仙”，真实身份是专案组的黄特助，黑城最年轻的一级警司，定位刑侦技术的专家，公大硕士毕业的高材生。
　　不久前，他受专案组委派，跟着这位特种兵出身的六少潜伏进村子侦查，两人合演了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
　　之后一行人听取了六哥的建议，藏进了山顶矿场里。
　　那时六哥怎么说来着？
　　——“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嘿，这下可好！
　　六哥他自己在温柔乡里缱绻，不知今夕何夕，苦了这帮子兄弟。
　　自打混进了黑矿场里，黄特助一行人跟着被骗进来的外地人，没白没黑的在矿井下头干活，饿了就吃窝窝头，困了就在矿洞里头窝着睡，直到被那帮不把他们当人看的打手拳打脚踢地叫醒，继续干活......
　　“六哥哎，六哥.....”
　　黄特助在单位里，大小是个领导，也是遇上啥苦差事都乐观向上的年轻人。只有这回，恨不得抱住六哥声泪俱下哭诉。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眼里的光都没了。”
　　“得了得了，”六少无情地推开黄特助，“我说的不对吗？这山沟地形本来就像个葫芦，进出的口子窄，还有那帮土匪日夜把守。咱进村当天，他们就派了一百多个打手搜山。你们要不是藏在矿里，乌漆嘛黑的，人多又杂的，都保证不了你们人身安全！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你们可是人民公仆！受点苦算什么，别耽误正事儿！”
　　黄特助被上纲上线的一顿训话，好没意思，便收了眼泪，抬起胳膊想要用破衣服袖子摸一把脸。
　　六少却拦住他，唬道：
　　“别动，别动，你要是擦干净了，回头矿上该不认你了。”
　　可怜黄特助一个这么爱干净的人，生生忍住多久没洗澡，甚至连擦把脸都受限制，他在心里头又把六哥从头到尾谢了个遍。
　　“说正事儿，你今儿咋跑出来了？”六少把手伸进衣兜里，扯了扯收紧的毛线，又放出来一截，缠在手上继续织围脖。
　　远远看去，俩人蹲在河边的大石头底下，不知道的以为真是山里头人唠嗑呢，而不是专案组接头。
　　“嗨！”说到这，黄特助终于恢复了几分得意之色，“咱不是吹哎，六哥，咱这帮兄弟到哪都是一把好手！”
　　之后他就兴致勃勃讲起在矿里多么卖力干活，得到了矿里工头的器重，加上会做人，拿到的那点工钱也全都给上头买酒买烟的。
　　合着，连人带钱的都往上送，才换来现在每个礼拜能下山到村里头转转买点东西的“特权”。
　　也是一把辛酸泪。
　　“哦，”六哥淡定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简单加了俩字：“挺好。”
　　他织的围脖快要收尾了。
　　“哥，”
　　黄特助裹了裹单薄的工服，这衣服在地下的时候还行，上到地面是真挡不住寒气。
　　心怀感激地对六哥说：
　　“这围脖不用再织了，我脖子细，够长了，你收收针吧，我这就带走了。离开时间太长，工头该怀疑了。”
　　六少抬眼看看他，一挑眉毛，啧了一声：
　　“谁说给你的啊，想的挺美，这是给我自己媳妇织的。”
　　黄特助被这无情的拒绝震惊到瞳孔放大。
　　感情在接头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刻不停织织织的六哥，并不是赶着要给天寒地冻干活的兄弟添温暖啊！？
　　完了完了，革命情谊就此决裂了！
　　他气呼呼“哼”了声，毫不留恋，抬屁股走了。
　　——玩完了！！！
　　仔细看他身后的灰尘依稀能看得出——谁再跟你玩谁就是小狗——几个大字。
　　六少也没当回事儿，愣是在寒风里把围脖织完才回了家，一进屋却不见了七宝的身影。
　　娘说，七宝跟着电和觉觉他们几个徒弟开拖拉机去卖苞米了。
　　“他们找到路子了，说换了钱好过年。”
　　六少眯了眯眼。
　　出门？
　　在这里可是大事儿，要经过“那些人”同意，才可以出去。而“那些人”可是轻易不开门的。
　　而且在这之前，七宝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他。
　　许是怕他疑心，七宝还留了张字条：
　　临时出门，吾妻勿念。
　　吾妻？
　　六少嘴角扬了扬。
　　把围脖放在七宝叠的整整齐齐的被铺上头，穿上军大衣大步出了门。
　　娘在身后追着问他去哪里，六少沉着声音答道：
　　“矿上招人，我去挣点钱，年前回来。”
　　***
　　阿旺鞋底满是黑泥的大头皮鞋翘到炉子旁的架子上，警惕地打量面前揣着手、眼含笑意的年轻男人。
　　他每天干的都是带血腥气儿的活，看一般人就跟看小猫小狗差不多。
　　但是眼前这人，光是在那杵着，就让他隐隐浑身冒汗。
　　“叫什么？”
　　阿旺目露凶光地问。
　　“老六。”
　　这人说话出奇地冷静，甚至透露出极度危险的气场。
　　阿旺下意识想要摸摸别在后腰上的手qiang。
　　“下头村里的？谁家的啊？”
　　“老七家。”
　　阿旺倏地把腿从架子上拿下来，身子坐直了些，金鱼眼在眼眶里滴溜溜晃来晃去。
　　他就是那个老七家买来的“男媳妇”？
　　这人来头说不清，如今自己找上门来，阿旺更为难起来。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招手叫了个小弟，吩咐去请段经理。
　　不一会儿，段经理裹着黑色貂皮大衣来了。因为走得着急，满脸横肉都跟着颤抖，大胡子里头露出一排黑黄的牙齿。
　　刚想张嘴，就被六少抬手打断。
　　“我是徐老板的人。”
　　这直截了当的自报家门，倒是省了很多试探的工夫。
　　！！！！
　　老段和阿旺怔愣几秒。
　　六少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无表情地接着说：
　　“他让我过来问句话。”
　　俩人更蒙了。
　　难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六少话不说尽，顺势坐下去，翘起二郎腿，一派逍遥自在。
　　“别怕。”
　　他说别怕，却更让人害怕了。
　　只见他顺手捞起桌子上的烟叼在嘴里，等着。
　　“啊，啊，”老段赶紧上前一步，掏出打火机来给他点上。
　　六少安之若素，一看就是当惯了上位者。
　　“六哥，六哥，欢迎大驾，久仰久仰！”
　　段经理连连作揖，满脸堆笑地说：
　　“有话不急这一时，先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
　　说罢，赶紧让人准备酒菜。
　　阿旺亲自烧水煮茶。
　　俩人一边偷瞄六少，心里暗自揣测这人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若是真的，徐老板意欲何为？
　　如果是假的......这人，tm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假的？
　　特别是一抬眼，那人正冷冷地盯着自己，惊得阎罗都能大冬天出一脑门子汗。
　　太他m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