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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舒让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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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城是个繁华雅致的小城,这里得天独厚,依附着一座天然青金矿,人们皆以研制贩卖颜料为生。修真界志趣高雅、酷爱丹青之士众多,无数修士愿意为此一掷千金,养活了群青城内世世代代的百姓。
又是一年赏画节。
街角巷尾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赏画节足有十日,这十日内,文人墨客齐聚于此,有的即兴写意,有的临摹名家,皆是为画而来。
路旁支起的摊子上摆满了画轴和折扇,一位黑面大汉撸起袖子吆喝着:“来来来,走过路过看一看,名家典藏绝无仅有!舒让舒风晓真迹,《醉卧美人膝》《月下清蝶影》,十个上品灵石一幅!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马上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十个!还是上品!是要抢钱吧?”
在修真界,一个中品灵石,相当于一千个下品灵石,而一个上品,又相当于一千个中品,要知道凡人一顿餐食也不过两个下品灵石而已,这种要价着实过分。
有人大声道:“可别是蒙人吧?我可听说舒风晓十年前就不知所踪,你这是什么时候得来的真迹?”
大汉面不改色:“我这当然是十年前得来的了!诸位有所不知,我与舒风晓是故交旧识,他亲手赠与我的!你看,这还有印章呢!”
一个清越的白衣男子走了出来:“你既然和他是故交,那你可知,他作画从不画人,如何画得醉卧美人膝?况且这幅月下清蝶影,色泽艳丽、笔触生涩,一看就是新作。”
围观的人群开始起哄:“是啊。仔细看那靛青的蝶羽,若是十年前画的也早该褪色了,你这分明是骗人!”
大汉被当众拆台,面皮黑中挂红,恼羞成怒正待发作,忽被白衣男子拎住了衣襟。
男子的墨瞳渗着凉意:“你污蔑我师兄,该如何道歉?”
大汉霎时悚然,师兄?!
舒风晓是他师兄!
他这可真是稻草人放荒——惹火烧身了!谁不知道那个名满天下的舒风晓,有一堆对他敬爱有加的好师弟!虽是出自名门正派,却个个凶神恶煞,谁冒犯了他们师兄一句都会遭到打击报复!
大汉扫了一眼男子的身后,数名白衣修士都用看尸体的目光睨着他,他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不由暗自悔恨,这群白无常怎就让他撞上了!
他抓住男子的衣摆:“少侠!我有眼不识泰山!一时被钱财蒙了眼才出此下策,诸位饶我一命吧!”
男子一脚踢在他肩头,镶着玉石的白靴轻点大汉的下巴:“你,还不配当我师兄的故交。”男子的面孔挡住了洒下来的日光,他微笑着,却透着十足的危险。
大汉闭上双眼,他定是活不过今日了。
“叶师兄,宗门戒令第三条,禁杀平民百姓。”一个少年上前道了一句。
叶袖眼眸微眯,又给了大汉胸口一脚,“滚。”
黑脸汉子吐了口血,似是不敢相信,白无常不来索命了?
“让你滚听不懂么!”常岚骂道。
大汉反应过来屁滚尿流地逃跑,摊子都不要了。
常岚把假画撕的稀巴烂,画轴往外一掷,敲在了大汉后脑勺上,“我告诉你,我师兄的画十个上品灵石怎么够!至少要一千个!你这个没眼没心的东西!”
周围的看客鸦雀无声,摊贩们人人自危,悄悄把几个画轴藏进案下,有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谁还敢仿冒舒风晓的真迹?
叶袖阴鸷的目光扫过那些画商,吓得他们藏画的动作一顿,最终他敛眸道:“走。”
一众白衣修士整齐地出发,前往城边的星池湖,那里才是人流最多、品鉴名画的最佳去处,大师兄有可能在那。
自十年前,他们的大师兄舒风晓不知所踪,掌门告诉他们舒风晓在闭关,叶袖和常岚想看望师兄,偷偷找遍了昆羽宗所有闭关石室,却不见人影,他们渐渐不再相信这个答案,趁着赏画节到处寻找。舒风晓是个不折不扣的画痴,叶袖猜测,师兄会来群青城赏画,便集了一众师弟来此处。
时至白露深秋,星池湖的湖水呈墨蓝色,这是由于众多名家在此绘画洗笔,琥珀、竹青、黛蓝……数种颜色混在一起,几百年下来,湖水都变得混杂,不过远远看上去依旧秀美,数艘精致华丽的画舫荡漾着,舫内飘出丝竹之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湖心亭里,浮雕石桌上摆着几壶佳酿,这桂花酿清醇却不醉人,舒风晓一时有些贪杯,削葱般的指尖捻起白玉杯,又灌了一杯下去。
他昨日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里,除了自己姓甚名谁,其他忘得一干二净。舒风晓不烦不忧,反倒自在地下了山,入了这群青城,凭着幅画作换了些钱,便寻到此处潇洒。
“好酒啊。”
他喝的脸颊绯红,黛眉轻蹙,长睫凝雾,口中吐着滚烫的湿气。
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酡。
旁边伺候的花魁都看愣了神。
从未见哪个男子这般勾魂夺魄。
“公子,您醉了吗?不如我们去画舫上,奴家给您唱小曲儿,如何?”鹅黄襦裙的美娇娘道。
“小曲儿?好啊。”舒风晓摇摇晃晃地起身,几个小丫头要上来扶,被花魁枝摇瞪了一眼,又讪讪缩回手。
枝摇挽着他的手臂,把人撑在自己身上,舒风晓捻起她一缕发,“枝摇,你好香。”
“公子~”枝摇嘟着嘴巴娇嗔,脸颊飞上一抹羞红。
二人钻进画舫,枝摇抱着琵琶开始轻唱,这是一曲思郎君的艳词小调儿,她凤吟鸾吹,唱得哀而不伤。
舒风晓饶有兴致地听着,指尖在衣袂上打着拍子,镂刻着凤凰翎羽的红木小窗半开,微风灌进来,扬起了刺绣纱账。
他顺着小窗往外瞄了一眼,目光瞬时一凝。
有人落水了。
那人一声求救都没喊出来,就沉入湖底。
舒风晓飞身跃出画舫,“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枝摇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舒公子!”
舒风晓潜入湖底,奋力朝下游,扯住了那人的手。
手掌被人拉住,那人才抬头,他神色淡淡,竟没有一丝即将丧命的恐慌,反而眼睛发亮盯着舒风晓,似在水中见到了天神。
舒风晓憋着气,拉他浮上水面,费力地把人拖上画舫,“可真沉。”
“舒公子!”枝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不怕,我没事。”舒风晓见美人哭的可怜,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画舫上的第三人剧烈地咳着,吐出一滩污水,泼墨长发遮住半张脸,他形容狼狈,可目光沉静,就直直地看着他们,发出粗重的喘息。
舒风晓用灵力驱干身上的水汽,问:“你没事吧?若不是我好心救了你,你就没命了,这世间风光如此美妙,何苦自寻短见呢?”
眼前的俊美男子,一双含水桃花眼,眼角又细又弯,下颌线条流畅分明,实在是丰神俊逸、美如冠玉。此刻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有些难受的样子,舒风晓猜测他身子骨受不住了。
“枝摇,你带他去休息罢。”
“舒公子……”枝摇暗暗不满,这人看着又没什么事,二人好好的闲逸时光被打扰,还不够麻烦的。
舒风晓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摇扇一笑,随口念道:“云下竹枝荡,析木落摇光。枝摇,多谢你了。”
他不只于绘画有非凡造诣,诗文方面更是文采斐然,随口一句哄人的小诗,竟藏了枝摇的名字进去,她的玉面更红了,娇中带怯地捶舒风晓的肩。
男子趴在地上,拉了拉舒风晓的衣摆,“我……我不走。”
“只是带你出去休息,听话。”舒风晓的语气和缓,许是因为喝了酒,竟无端让人听出几分缱绻。
他不回话,抱住了舒风晓的脚,把脸埋在他足间。
“舒公子、这、”枝摇一时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舒风晓无奈地笑笑,这人看着年岁不大,行为举动带股子稚气,让人忍俊不禁。
“枝摇,安排一间上房,我送他去休息吧。”
枝摇点头称是,又咬咬唇,柔声道:“那舒公子,今晚奴家……”
她说着说着就噤声了,那人趴在舒风晓肩头,眯眼朝她笑了一下,还露出两个酒窝,嘴型似乎在说“多谢”。
的确是笑着的,可枝摇总觉得阴恻恻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舒风晓浑然不知,还朝她眨了眨眼,与他温文尔雅的皮相不同,他压低声音,吐出几句轻佻艳语:“亥时在房里等着,舒哥哥来疼你。”
枝摇怀春心思又起,羞涩地答应下来,她琢磨着,刚才那个笑是她看错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