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色板》十八女

8、回忆三

　　第六章回忆三
　　爸妈都回家了，守着奶奶两天，奶奶不肯再住院了。她说反正治不好，就回家吧。待医院里心里不踏实。
　　实在拗不过奶奶，爸妈就把奶奶接回家了。
　　奶奶每天都要咳嗽很久，躺不住，床上放着棉被，天天靠着睡。
　　人也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
　　十一放假的时候，老伯（爸爸的弟弟，北方人称呼伯bai）一家人来了，名义上是帮助哥哥嫂嫂照顾奶奶，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管，连口水都没有给奶奶喂过。一家三口嘻嘻哈哈，大吃大喝，看电视、做好吃的（我妈妈买他们做）、唱卡拉OK，三人几乎很少挨近病榻。
　　我的心情很失落，奶奶的病我无能为力，只能够惶恐的等待那个可怕日子的来临；老伯一家人的态度，我心里感到不解和气愤；爸爸妈妈无为的照顾，我很失望，他们都是医生，为什么不能积极作为一点，救救奶奶呢。

　　每次奶奶感到特别难受的时候，就把我和惠宁搂到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
　　每天下课我都很矛盾，我想回家，看看奶奶，我又害怕回家，眼见奶奶忍的那么痛苦我却一点也帮不上。那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深秋，奶奶的病很重了 。饭吃不下，勉强劝着也只是吃一口而已。呼吸困难，床头随时备用氧气瓶。
　　奶奶说，“我这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厚厚道道一辈子呀。临老，怎么得了这个病呢？我想不通呀。我不抽烟不喝酒，反倒得了这种病。苦命的人呀”
　　我转过身，走到卫生间，捂着嘴哭。如果我能给奶奶治疗就好了。我是个没有本事的孙子。
　　这段时间，蒋维海学习和训练虽然都很紧张，但他每天早上都会来看看奶奶。他送奶奶金鱼，文竹，米兰，巴西龟。每天都逗奶奶开心，然后和我一起送惠宁上学。
　　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会把他失去爷爷奶奶后的心情告诉我，安慰我，鼓励我。那段时间我对他很依赖。
　　腊月里，这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奶奶的身体明显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由于不是像以前那么难受，奶奶偶尔会哼段京剧，《锁麟囊》是她最喜欢的戏。看到奶奶这么高兴，我也特别开心。
　　这天晚上惠宁睡着后，我躺在奶奶身边，两人谁也不说话，奶奶靠在床头，两手抚摸着我的双手。
　　“小玉，奶奶的宝贝孙子”
　　“奶奶”
　　“奶奶舍不得你，但是你爷爷一个人也很可怜。小玉，你这个孩子心地很善良，孝顺，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奶奶一直盼着以后帮你带孩子，但是奶奶做不到了。你也是一个没有福气的孩子。”
　　“奶奶”我眼泪涌出。
　　“奶奶心疼你呀，总是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以后遇到好人还罢了，这个世上不是处处都是好人的。遇到心眼不好的人你会吃大亏。”
　　“我知道了”
　　“你爸妈不容易，你要孝顺他们“
　　“嗯“
　　“惠宁是个苦命的孩子，以后你要多疼她，照顾好她“
　　“嗯“
　　“宝儿，怎么这么冷呢“
　　“奶奶，我给您再盖一床被子吧。“
　　“噢，宝儿，快去你房间睡觉去吧“
　　“我再陪陪奶奶“
　　“好孩子，快去睡吧。奶奶也累了想睡一会“
　　“好的，明天见“

　　半夜我突然间感觉憋气，惊醒之后，外面的天蒙蒙亮，正琢磨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爸妈哭声，我赶紧爬起来。

　　奶奶去世了。
　　奶奶张着嘴，嘴角留着一点血。
　　奶奶脸色蜡黄透着一股青色。
　　我走进摸着奶奶的手腕，脉搏没有了，血管的部位已经凹陷。这个时间上最爱我的人，无私的关心我照顾我保护我的人，就这么痛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心里哀戚无法形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苦极了，想哭但是一点也哭不出来。脑子里都是蒙蒙的。
　　那天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了，我就记得我双手紧紧拽着惠宁。我要照顾好她，不然奶奶会生气的。
　　老伯和老婶在奶奶的葬礼上撒泼打滚，摔砸打骂。说爸爸妈妈住着爷爷奶奶生前的房子，说奶奶的退休金全都贴补家用了，爸爸妈妈不给奶奶治病，不给奶奶办大丧，说我们一家子都是混蛋。说我们家人没有尽到赡养义务奶奶的房产要要归他们，让我们马上搬家。

　　爸爸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爸妈一商量，搬家。奶奶的房子让给老伯家。
　　不能够让奶奶走的不顺心。不能让老人入土为安是为人子的大不孝。
　　父母写了字据签了名字之后，老婶才从地上爬起来，丧礼继续。

　　由于我还剩半年就毕业了，爸妈给我办了住校手续，惠宁也转学了。
　　我每天就住校，周日的时候坐车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到城南，我的新家看望爸妈和惠宁。
　　爸妈不象以前很少回家了，他们辞了蒋维海爸妈的药厂技术经理，回学校当教授了。
　　住校接触到一些平时很少没有接触到的同学，我的舍友都是家庭经济拮据，课余时间勤工俭学的。很快我和他们成了好朋友。有时候我也帮他们客串一下小角色。例如，商场发促销传单，麦当劳端盘子等。

　　蒋维海此时交了一个女朋友，初三六班的文艺委员，段雅玲。
　　我和蒋维海两人生活的纽带越来越松，除了上课时能够见到他，其他时间都见不到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是听到他说，和段雅玲去哪里吃饭，去哪里玩儿，两人都交谈些什么。诸如此类的内容。
　　有时候很忙，根本就听不进去，但是还是虚应着，“嗯，嗯 ，是吗 ！ 真有意思”
　　有时候蒋维海会约我去他家里玩，但是一想到会回忆起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谢绝他了。
　　奶奶去世后我不能看马路上的老奶奶，一旦看到她们健康快乐的在马路上活动，我就会想起奶奶。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我竭力不使自己有机会回忆。
　　毕业的时候我和蒋维海又一同考上了市七中，这次没有分到同一个班。他在四班，我在三班。但是段雅玲和我分到了一个班。
　　段雅玲人很开朗，爱说爱笑跳舞很好，还会拉小提琴，很快她就成了七中的新生校花。学校的新生入校晚会就是她主持的，而且她凭借一支孔雀舞获得一等奖，一夜之内她就成为校内名草的追逐对象。
　　我班上的一个男生赵军亮，尤其追得凶。
　　新学期开学后，全市高中篮球比赛开始，我、惠宁、蒋维海、段雅玲拿着托关系买到的门票，坐在第三排看球赛，就见赵军亮抱着一只大号心型的气球，穿着轮滑鞋来到球场中心。他先是做了几个漂亮的空手翻，赢得满堂彩。然后他打破气球，拿出一只长萧，脱掉外衣，我看到他的5号队服上赫然写着I LOVE D，边上是人头孔雀身的漫画，我心一沉。仔细一看是段雅玲。
　　悠扬动听的《水姻缘》响起，我愕然，转头看向段雅玲，只见她双手捂脸，双眼大睁，满目迷茫雀跃之色。我担心的看着蒋维海，他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看向我，嘴角微翘，弹了我一个爆栗。
　　我痛呼一声，给了他一拳。惠宁笑呵呵的给我揉，我没形象的倒在惠宁肩头。
　　“哎呀，我还是有人疼呀”回头冲着蒋维海翻个大白眼。
　　心道——小样，媳妇都快要被人抢走了，还嘻哈个什么劲儿。
　　一曲吹罢，掌声雷动。
　　赵军亮冲着我们坐席方向做了一个飞吻，转身退下。
　　比赛开始一会，蒋维海突然一声不响站起来走了。段雅玲紧随其后出去。
　　“哥，咱们要不要跟去看看，小海哥很生气呢”
　　“不要，人家一对儿也许是出去吃大餐去，你跑去参合什么呀。看完比赛哥带你去吃火锅。送你回家，然后哥还要回宿舍，不然明天上学会迟到”
　　“嗯，哥，我不要吃火锅，咱们回家包饺子吃吧”
　　“好呀，想吃什么？哥今天下厨，给你解馋虫”
　　“谢谢哥，只要哥常回家惠宁就会很开心”
　　“你明年考试一定要努力”
　　“好的，一言为定，哥你要多帮我温书”
　　“那是当然”
　　“呵呵，哥，你最疼我了。和哥在一起最开心”
　　“呵呵”

　　比赛结束随着人流往外走，看到蒋维海站在大门口，身边没有段雅玲。
　　“瞎张望什么呢？没看到我站着呀！”
　　“怎么了，拿哥们撒气，我是在找段雅玲，怎么没有看到她？”
　　“你找她有事？”
　　“我找她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担心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告诉你呀，追她的人可多着呢，你要是耍大少爷脾气，小心人被抢走了。到时候你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多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我和她没什么？”
　　“没什么？谁说是谈恋爱来着了？”
　　“我那时候糊涂，以为谈恋爱就是一起玩一起接吻。现在大了就知道了”
　　“喂喂，说话注意点，别脏污了我家惠宁的耳朵”
　　碰
　　“哎，你怎么又打我，告诉你我黑带七段可不是花钱买的，你再打我我可不客气了！”我一边揉头顶一边怒瞪他。
　　碰碰
　　“蒋维海，你丫今儿是不是欠揍！”
　　碰碰碰
　　“小爷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
　　我追着作势打他，他在前面跑着，惠宁在后面跟着跑。三人笑闹不断。

　　晚饭是我做的，糖醋排骨、鱼香鸡丝、麻婆豆腐、三鲜水饺和茴香水饺。爸妈蒋维海惠宁都直夸我手艺堪比大圆碗酒楼的大厨。引得我高兴不已，得意洋洋的自夸。得意的后果是我负责刷碗。
　　哎，要不说谦受益满招损呢。（不知当初这句话是不是从厨师身上受到的启发）
　　我在厨房刷碗，听见我屋里笑声不断。不知怎么眼泪就自己留下来了，要是奶奶在该多好！您的笨孙子会做饭了。
　　渐渐的，从无声到低泣，直至呜咽。
　　“哎，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我抬头看见蒋维海站在厨房门口。
　　我走进他，泪水迷糊了我的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随手关上门，轻揽我入怀，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头。
　　“你这样，奶奶该多担心呀，你为何不让她放心的转世投胎呢”
　　“哪有什么转世呀，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
　　“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你小子，什么时候说话时带上佛缘了”
　　“当然是认识你之后呀”

　　结果那天晚上蒋维海收拾完厨房，借口顺路就骑着电动车送我到学校。一路沉默，各想心事。
　　转天中午他来我教室门口
　　“干嘛？有事？”
　　“嗯，你能够请假吗？”
　　“什么事需要请假？”
　　“我几个朋友搞一个野外夏令营，我和他们说了，加两个人，你请一周假，咱俩一起去吧”
　　“一周？能请下来吗？”
　　“你想去吗？”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