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话》凤栖青水

25、梦话

　　直到跪在叶先德面前，叶景琦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事故。

　　叶先德把一堆他和李雨杭的照片甩在了他脸上，叶景琦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暗中盯着，昨晚只不过是那个小版李雨杭做了自己的替死鬼，不然今天登上媒体头条的就是叶氏地产公子深夜带着同性友人酒吧街惨遭车祸的消息。

　　“你妈没得早，我对你百般宠爱，就把你宠成这么个样子吗？！”

　　“你跟你死去的妈一样，拎不清利害关系。”

　　“真是不成样子，就你这个样子，真还不用等别人动手，自己就能把自个儿葬送了。”

　　“赶紧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给我处理干净了！不然你就不用回这个家了。”

　　从昨晚车祸之后，叶景琦几乎没合过眼，此刻跪在叶先德的书房，脑子懵懵的，紧握的拳头有些发抖，内心有说不出的情绪，全部堵在心口窝和喉咙的位置，如鲠在喉，心口窝直烧。

　　叶景琦浑浑噩噩地从叶先德的书房里出来，甫一出门口就碰到了他的继母。

　　“景琦啊，你爸心脏不好，你就给他省点心吧。”

　　叶景琦看过去，继母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他心情很是不爽。这个家里最想看到他不幸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此刻，心口窝和喉咙里的异物感愈加明显了，叶景琦觉得自己快吐了，没回应继母一句话就快步离开了。

　　“这个兔崽子越大越没规矩了！”

　　“哎呀，老公，你别生气，等会心脏又该……”

　　在叶景琦的身后，从叶先德的书房里传来的对话声。

　　叶景琦８岁的时候，亲生母亲去世了。不久，叶先德就带着这个女人回了家，一并带回来的还有叶先德和这个女人在外面生的两个孩子。一开始，这个女人对叶景琦还十分客气，虽然那时候叶景琦就知道，这个女人是那种在叶先德面前一套，在叶景琦面前一套的人，但随着这个女人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后，便不再把叶景琦放在眼里，开始处处在叶先德背后刁难叶景琦。在这个家里，叶景琦变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而他们才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砰”的一声，叶景琦狠狠地关上了房间的门，世界瞬间安静了。

　　叶景琦把自己摔在床上，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即便他已经２４岁了，可他还是会害怕啊。而且当他看到叶先德甩在他脸上的照片时，他更加确信，昨晚的那场车祸绝对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整他。这个家里最希望他消失的，就是那个人。

　　恨意、愤慨、委屈、恐惧一股脑从心口窝、从喉咙里爆发了出来，叶景琦咬着被角，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咳嗽、剧烈的咳嗽，咳得叶景琦想要吐。

　　“恶心，那个恶心的女人，凭什么想要夺走我的一切！”叶景琦在这样的情绪中昏睡了过去。

　　等叶景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慵懒地拿过手机，发现李雨杭给他打开了无数个电话，打开微信也满是李雨杭的担心。

　　“除了他，就算我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叶景琦这样想着，但很快，叶先德的话就在叶景琦的耳边回响起来：“赶紧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给我处理干净了！不然你就不用回这个家了……”

　　“李雨杭……”叶景琦攥紧了手机。

　　叶景琦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见的李雨杭，现在回想起来，叶景琦还是有些搞不清楚。如果硬要说，应该是绝望。

　　对，就是绝望。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只有李雨杭是真心地对待自己，可如今，这个人也得放弃。叶景琦心里冷得发慌，慌到不择手段，慌到失去理智。他亲手制造了李雨杭这辈子最大的情感阴影。

　　可对于叶景琦来说，从把李雨杭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便开始被极寒的冰封死了一般，寸草不生，温情不再。

　　再次想起李雨杭，让叶景琦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叶景琦紧蹙着眉头，又点燃了一根烟。

　　在晚会上再次遇见李雨杭是什么样的心情？对叶景琦来说，有点兴奋，是暗夜中的一点星光，让叶景琦本来死寂的内心，突生了一波涟漪。

　　已经过去三年多了，没想到再看见李雨杭，心里还是会有微妙的感觉。那种既想要靠近占有，又想要亲手把对方撕碎的异样情感，让叶景琦的心平静不下来。

　　“韩锋？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眼神……难道，韩锋之前因为一个男人对季礼大打出手，那个人就是李雨杭？！”

　　想到这，叶景琦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事情变得有趣了。”

　　……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渗透了进来，在微亮的晨光中，李雨杭静静地观察着韩锋的脸。

　　黝黑的脸庞上，眉间透着一股英气，细长的眼尾短短的睫毛，又让人觉得有些孩子气，初见时，并不觉得这张脸有多吸引人，可现在，只要看见这张脸，就会觉得心动。

　　“……这，就是爱吧。”

　　想到这，李雨杭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韩锋的唇，坚毅的嘴角紧紧地抿着，让李雨杭又想起昨夜韩锋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自己不肯放手。

　　“现在，你在做着什么梦呢？梦里是否有我……”

　　韩锋的睫毛簌簌发颤，李雨杭吓得连忙抽回了手，迅速地把被子拉了上来，遮住了半张脸，闭上眼睛假装还没醒。

　　“这张老脸还是要的，要是发现我在他睡梦中摸摸索索也是丢人……”

　　“……小哲。”

　　“……”

　　听到韩锋的话，李雨杭心中一惊，继而感觉心脏在不停地下跌，空落落的不见底。难受得想抓住什么，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有什么能够让自己的心落地、上岸，就那样一直下落，跌跌撞撞地在越来越冷的黑洞里不停地掉落下去，有一些原本刚刚温热的东西在变凉……

　　李雨杭紧闭着眼睛，他不敢睁开。他不敢知道，韩锋此刻是在说梦话，还是已经醒来。可不管是哪种状况，都足够让李雨杭难受不已。

　　过了良久，李雨杭仿佛是听到了韩锋一声轻轻的叹息，继而感觉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撩拨着自己的发梢。李雨杭身体一颤，带了一丝本能的抗拒，又往被子里钻了钻，不想让韩锋瞧见自己有些发烫的眼圈。

　　“你醒了吗？”

　　“……嗯。”李雨杭从被子里传来了闷闷的回应，被子掩盖了他有些发酸的鼻音。

　　韩锋伸手想要揽过李雨杭，但李雨杭死死地拽住被角，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韩锋轻笑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李雨杭的被，说道：“那我先去给你做早饭，你再躺会儿。”

　　一滴泪从鼻梁上滑落下来，很快就被裹紧的被子吸收了。闷热、潮湿，可心却是冷的。

　　“我不过就是个替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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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觉得睡了足够的时间，可因为又梦见了宋仁哲出车祸的那一天，韩锋此刻头有些昏昏沉沉，梦里宋仁哲苍白如纸的脸又再次浮现在眼前，韩锋觉得自己的胸有股透不过气的感觉。

　　但很快，锅里的粥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就在提醒着韩锋饭快好了。韩锋切了细细的葱花，新鲜的绿色点缀在粥上，显得格外诱人。

　　“今天的雨杭起得格外的晚，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这样想着的韩锋又回忆起了昨晚的梦，“……我没有说错什么梦话吧……”

　　暗暗有些担心，韩锋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发现李雨杭不在床上，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原来在洗澡。”韩锋的担心轻轻地放下了。

　　李雨杭用冷水洗了洗脸，眼圈没有刚才那么红了，“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可以谎称是洗澡时水流进了眼睛。”李雨杭轻轻地叹息着。

　　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只是那个人的替身，但心底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如果韩锋只是单纯地爱我，爱我这个人呢。”可早上从韩锋梦里喊出的“小哲”，还是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原本就脆弱不堪的侥幸。

　　李雨杭来到客厅，发现韩锋已经把早饭摆好，是暖暖的青菜白粥，撒上了细碎的香葱丝。

　　见李雨杭走了出来，韩锋边走边脱下围裙，帮李雨杭把椅子拉开，示意李雨杭快尝尝粥。

　　刚刚洗过澡的李雨杭，身上散发着沐浴液的香气，带着夏季桃子的香甜气味，还有些湿的栗色发丝，偶尔会在发梢上凝结成一滴小水珠。喝粥时，细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团阴影。

　　韩锋看着这张脸，有些出神，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李雨杭看了他多久。李雨杭看着朝他微笑的韩锋，心里竟有些发酸。

　　“我到底算什么。”李雨杭在心里问着自己。

　　“雨杭，这次假期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等会吃完饭，我送你回家简单收拾一下东西……”

　　韩锋说着见李雨杭没有反应，便凑近了一些，歪着头看着李雨杭，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雨杭？”

　　“啊？”李雨杭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韩锋说罢，就要伸手去摸李雨杭的额头，李雨杭感觉到韩锋的手快要触碰到他时，一个本能的闪躲避开了韩锋的手。

　　“没……没事。”李雨杭避开韩锋关切的眼神，喃喃地回应道。心里酸酸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李雨杭回到家，正碰上于情晓拎着包要出门。

　　“雨杭，你回来得正好，我要离开几天，元旦假期你什么安排？”

　　“啊，我可能也要离开几天。”

　　“我就猜到你和韩锋可能也得出去玩几天，我已经跟宠物□□的人约好了，会过来帮仨咪铲屎、喂饭。等会你收拾完把门锁好就可以了。”

　　“哦。”

　　于情晓发觉到李雨杭的神情有些落寞，便又继续问询道：“雨杭，你哪里不舒服吗？”

　　“嗯？没～哈哈哈，就是早上吃多了！晓哥，你快去吧！”

　　李雨杭不想让于情晓再继续追问下去，就推着于情晓出了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李雨杭觉得巨大的落寞感向他袭来。他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腿，把脸埋进了两腿间，心里酸酸的感觉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波比一波更强烈的向他拍来。鼻尖、眼圈，开始相继发酸了起来。

　　这时，李雨杭突然觉得脚边有暖暖的东西围了过来，是三咪。李雨杭干脆坐在了门口，让仨咪趴在他的腿上，李雨杭挨个抚摸过去，很快仨咪就一起发出了猫咪特有的“呼噜噜”的声响，三只猫的声音此起彼伏，让红着眼圈的李雨杭觉得没有那么压抑了。

　　“哪怕你是因为我和那个人长得一样，哪怕是成为那个人的替身，我都不可抑制地落陷了。”

　　李雨杭想起圣诞节和韩锋在一起的那个夜晚，自己暗下的决心。突然觉得自己变得特别可笑。从一开始自己就知道这段感情的基础，现在却因为韩锋的一句梦话而暗自神伤。

　　“李雨杭，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矫情事儿逼了，还有点出息嘛！”李雨杭在心里骂着自己。

　　李雨杭收拾好心情和一些物品，挨个抱过仨咪，就出门了。

　　“既然决定爱了，不管对方是何种心意，自己都要对这段感情全情地投入。即便最后，还是会遍体鳞伤，只求没有辜负在爱里的自己。爱情，有时，就是一个人的游戏。”

　　看着在小区外站在车旁等着自己的韩锋，李雨杭绽放出杭式灿烂的笑脸，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