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许》钓鱼一级棒

1、搬家

　　暑假已经进入倒计时。
　　窗外暑气炎炎，以窗帘为分界线，屋内和屋外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房间的主人时頔躺在还没度过磨合期的新床上，将醒未醒时，觉得有点渴，想要伸出右手拿水杯，结果扑腾抓了个空。
　　又忘了，新家床头柜在左边。
　　搬家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不熟悉，拐个弯就撞桌角，想找东西就找不到。

　　而事情要从两天前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假期上午说起。
　　当时的时頔正和此时一样，于梦海遨游。突然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他想也没想直接挂断，下一秒客厅声音巨大的座机铃声传来，大有你不接我就不挂的势头。
　　时頔不情不愿下了床，起床气达到顶峰。接过电话语气十分恶劣：“喂，哪位！”
　　听筒中传来的女声无比熟悉：“时頔你下次要睡也给我接了电话后再睡。”
　　时頔这才想起来能同时知道他家电话的他电话的就只有郑冉，膨胀到极致的气球无声无息泄了气，问：“什么事？”
　　“等下会有搬家公司的人来搬东西，你给他们开个门。”
　　时頔下意识答应，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搬家？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刚打算开口说话，耳边就传来了挂断的嘟嘟声，靠，郑冉要搬家，搬哪啊，那他这学是上还是不上了。

　　如果不用上学，就意味着不用写暑假作业，而他，作为一名不想写作业，但又不敢不写作业的学渣，不用赶暑假作业是一件多么值得举天同庆的大好事。于是单是不用上学这四个字就让他把郑冉没告诉他要搬家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至于为什么没和时頔讨论过搬家的问题，用郑冉的话来说，自家儿子就属于“往行李箱里面一塞，直接打包带走就行”那一类，无需纳入讨论范畴，放最后通知一下就行。

　　当坐在副驾驶看到这片别墅群的时候，自认为无欲无求的时頔瞬间露出了对物质的的审视，沉思过后偏头凝视开车的郑冉，一字一句说：“妈，医生收家属红包是违法的。”
　　新时代独立女性完全不想理这坑妈玩意儿，目视前方独自冷艳。
　　于是从被通知到搬家，只花了一天时间，时頔就这样被打包带到了C市，继续在另外一张床上做他的春秋大梦。

　　梦就是用来被打断的。
　　手机又开始嗡嗡响，时頔把蒙在头上的枕头随手一抛，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这三个字，但还是摸出手机看了眼是谁的电话。
　　又是他妈，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啊！

　　“喂。”时頔开了免提之后就把手机扔在了一旁，又把眼给闭上了。
　　“晚上去你干妈家吃饭，我订了两箱有机蔬菜等下送到，你给开个门。”
　　时頔感觉在云里漂浮，就听到“开门”两个字，好歹抓住了重点，吊着的最后一丝清醒瞬间崩塌瓦解，又去会见周公。

　　汽车从大道拐进去，参天的大树立于道路两侧，夏季正是枝叶繁密的时候，地面被这么一挡，几乎看不到阳光，只有偶尔当风吹过，树影斑驳，才有阳光于其中跳跃。
　　左拐右拐，道路逐渐变窄，车辆开进了一处居民区，楼层不高，且墙面覆盖的爬山虎看得出来这些建筑已经有许多年头。
　　时頔曾经在这儿一直待到十岁，十岁那年因为郑冉工作的原因，跟着搬到了另一个城市，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

　　推开车门一股热浪袭来，有够热的。郑冉让他去后备箱拿东西，打开后备箱看到那两箱菜都惊了。
　　让他开门他还真就只开门，开了门就又躺床上接着睡了，东西是一眼都没见着。现下见到了庐山真面目，郑冉这是打算承包姜由然家一个月的伙食吗？
　　原地石化中的时頔开了口：“郑女士，有儿子也不是这样使的吧。”
　　老式住宅没电梯，姜由然家住在六楼，不是一楼！

　　郑冉走过来，挑眉看了眼后备箱，说：“脑力劳动不行，你好歹承担承担体力劳动。”
　　亲妈杀人不眨眼，这边时頔也无话可反驳，考试从来垫底，让他没有在精英女性郑冉面前抬头的资本。
　　可是他一个人抬上去虽不至于暴毙而亡，起码也得热出一身汗来，于是立马拿出手机，拨通了姜由然的电话：“然然，下来搬东西。”
　　电话那头姜由然十分冷漠，告诉他自己在上网课。
　　“东西是特意给你买的，你不下来拿谁拿？”时頔开始胡编乱造，顺带出于万年垫底的心理对放假认真学习的学霸表示鄙夷。
　　那头小学霸不情不愿说了好，这边郑冉的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了，偏偏时頔还没注意，感慨道：“感觉姜由然越来越呆了。”
　　“他中考免试保送的市一中，你也来一个？”
　　看，这一层层的鄙视链。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郑冉给他安排的哪个学校呢，他自己是心大，如果不用读书是最好，而郑冉是懒得管，任他自生自灭，对他的要求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一步步降低到现在的“只要别让我以后给您老养老送终就行”，可见其心路历程。
　　时頔也知道是“如果”，转学而不是退学，便问了出来：“那我转到哪个学校？”
　　“市一中，和然然一个学校。”

　　时頔是真佩服并且感激他妈，给他提供的条件全部都是最好的，其中要花费多少经营，不言而喻。

　　“那姜由然岂不是还得叫我一声师兄。”时頔大姜由然一岁，高他一级。
　　“我看叫白痴更合适。”
　　当妈的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说着楼梯拐出来一个人影，一身睡衣睡裤，圆框眼镜，卷毛配上棒棒糖，不是姜由然还是谁。
　　许久不见，姜由然给了郑冉一个拥抱，亲切地叫她“郑妈妈”。
　　“干妈”就很正经，“郑妈妈”就很亲密。
　　郑冉显然很喜欢这个称呼，摸了摸姜由然的小卷毛，绽开了满脸的笑容，对时頔说：“来，小姜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是你搬上去吧。”
　　时頔差点一句脏话出口，很明显旁边这个才是你儿子吧！
　　幸好姜由然还有点良心，说要帮忙分担。
　　三人终于上了楼，郑冉在头，姜由然中间，时頔最后。

　　爬到一半，楼道上方传来下楼声响，声音愈来愈清楚，听得出来步子挺快，大概有什么急事。过道狭窄，时頔往旁边靠了靠，即便如此还是占了大半。
　　眼角瞥到一抹白和修长的腿，看腰线就知道这人高出他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本来就慢下来的步子在靠近他时更慢了些，几乎都要让他以为是在盯着他了。不过时頔没抬头，男性本能让他对高于他的男生抱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敌意。
　　大概是挡到路了吧，时頔心想。

　　“你在练习负重举铁吗？”姜由然俯视他。
　　时頔回过神，才发现前面两人已经拐过弯在到另一层楼梯上，再往下看，空无一人。
　　“我在负重前行。”时頔没好气说。

　　终于到了六楼，那箱可怜的有机蔬菜被时頔扔垃圾似的丢到过道，一进屋把干爸干妈爷爷奶奶报菜名似的喊了个遍，还有他外公——一名专业蹭饭户。
　　一大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两家人一齐落座显得十分热闹。两个老酒鬼上来便是碰杯，一个对另一个说舍不得。
　　原来今天郑冉来就是为了接郑老去她那儿住，年纪大了多病痛，一个老人独居郑冉不放心。
　　时頔夹一块糖醋排骨入口，鲜香醇厚，感觉氛围有些悲伤，便插口：“有我在，我会照顾好外公的。”
　　郑冉大笑：“你们爷俩在一块那我是真不放心，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不让你留下来和爷住吗？”
　　时頔直觉他妈说不出什么好话，便没搭腔。他干妈李乐乐显然很好奇，帮他问：“为什么？”
　　“就是怕你们天天到姜爷爷家蹭饭，把别人都蹭烦了。”郑冉说。
　　这话没问题，时頔又夹了块酥肉，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好吃，转头对奶奶说道：“奶奶你做的饭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我以后能来蹭饭么？”
　　其他人就等着时頔和郑冉互呛呢，一听到这话都笑个不停，尤其是奶奶听到有人夸自己手艺好，乐得笑呵呵答应，让他天天来。
　　那岂不是天天都能吃香喝辣！时頔在幻想之后的美好生活，一中离这里不远，中午和姜由然一起回来吃饭，再一起去上学，妙哉美哉！
　　美梦终结者郑冉一语惊醒梦中人：“别想了，市一中高二高三要求寄宿。”

　　简直晴天霹雳！时頔长这么大还没有寄过宿，每天滑板上下学，没早晚自习，他妈下班回家前都没人在家，别提多舒服了。
　　是了，他光想着能当姜由然师兄，却忘了市一中排名全省第一的升学率是以最严格的教学纪律造就的，高二高三强制寄宿，不寄宿就强制退学。
　　嘴里的排骨都索然无味了起来，让他在里面学习生活，和把他凌迟有什么区别。

　　时頔独自忧伤彷徨，没注意到安安静静吃饭的姜由然眼睛忽然一亮，咀嚼吞咽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飞速吃完饭，姜由然放下碗，走到时頔旁边，扯他的的衣袖。食之无味的时頔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摸不着头脑，姜由然一句小声的“跟我来”更是让他觉得奇怪。
　　姜由然找了个吃饱了出去散步的理由，和时頔出了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楼道里残存些许混杂的饭菜香味。姜由然跺了跺脚，声控灯应声而亮，不过显然时代久远垂垂老矣，并不是特别亮，让时頔觉得更加诡异。

　　要知道，对于姜由然这种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的学霸来说，吃完饭后接着看他没看完的网课视频才比较正常，而不是偷偷摸摸，来回张望，一边走在前面，一边回头看六楼的阳台。
　　虽然很不想承认，时頔此时此刻确实有些害怕，眼看着姜由然越走越偏，前面豁然是一片在月光下摇曳的小树林。

　　“姜由然，你到底要干嘛！”时頔的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出现各种恐怖的画面，自己吓自己。
　　黑暗中只感觉姜由然微微一笑，金属眼镜折射出一瞬的光芒，说：“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时頔真想回去又不敢回头，只能双手捂住耳朵，封闭感官给自己安全感。

　　“到了。”姜由然轻声说。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从前方传来，和孩子的哭声一模一样，时頔腿都软了，也跟着尖叫了起来。转身便要跑回去，没成想一转身，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打着手电筒，隔他几米远，由于背光只能看清大致轮廓。
　　黑暗中鞋子踩在泥土上的细微声响放大了千万倍，这下时頔是真的人都吓没了，可那个鬼还在靠近。
　　怎么办！
　　时頔不是个孬的，想到背后还有姜由然，自己是大哥，要上也是自己上，绝望又决绝地一拳打了过去。那鬼生生受了一拳，明显怔了，时頔拉着姜由然就要跑，却发现姜由然怎么拉都拉不动。
　　“快走啊——”时頔快崩溃了，姜由然不会被下降头了吧。
　　忽然出现一束光，打在那鬼身上，那鬼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頔还在想这鬼穿得真现代，就听到姜由然幽幽地说：“时頔，唯物主义告诉我们这世界上没有鬼神。”
　　他也知道没有，可就是怕啊！

　　被手机手电筒照射的“鬼”望向他，时頔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类似无语的情绪。
　　感受到手上被拉扯的力度还在增加，姜由然十分冷静地说：“时頔，你刚才打了人。”
　　人？什么人？站在他前面的这个？
　　这“鬼”居然在笑，虽然动作十分细微，时頔还是发现了。
　　只见“鬼”开口说话：“对，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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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记账小本本+1：时頔和别的男生去小树林， 并且有肢体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