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昭露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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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遣军队比预想的容易。
天式与安陈的震慑，加上无任才是真正调兵布阵的人，不出两天，军队便全部集结完毕。
第二日甲夜，天界格外宁静，谢霜仪漫步在黄昏之下，走到天界大门处，低头看凡尘景象。
凡尘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心念一动，谢霜仪来到了醉燕楼，却不由一惊。
醉燕楼空无一人，杂草丛生，街道枯叶飒飒，摊贩寥寥无几，一阵凉风吹来，破旧的灯笼滚过谢霜仪的脚边，几盏残烛枯灯，点亮几家破风门窗。
昔日的醉燕楼却是热闹非常，座无虚席，街道车水马龙，摊贩高声吆喝，吹来的风更是热的，谢霜仪的心都要被点燃了。
弯腰捡起破旧的灯笼，踩在枯黄的树叶上，走过零星亮灯的人家，来到街角尽头，一切都是安静的。
昔日的欢声笑语，变成了黑夜中透出的啜泣。
将灯笼点燃挂在一户人家屋檐，风一吹，灯笼摇曳，谢霜仪乘月上了天界。
摇晃的灯笼之下，黑靴红衣下摆出现在阴影中。
次日，大歧国之西，林舟沙漠，大军对垒。
命陈红底黑衣，踏前一步：“好久不见，我应该叫你顾齐殤还是叫你…姒夏。”
姒夏两袖鼓鼓，不甘示弱踏前一步：“鬼王随意。”
谢霜仪站在姒夏左后方，看着闻漠。闻漠站在命陈的右后方，不带情绪的眸子看向谢霜仪。
闻漠没死，太好了。
谢霜仪不合时宜地想。
但…闻漠的气息与之前不同了，谢霜仪闻得出来。
之前闻漠虽修行鬼界之术，但气息是鼓动的，冒着热气的，现在的闻漠，气息是平静的，带着冷气，让人发抖。
命陈道：“天帝陛下倒是与顾齐殤完全不同。”
仅仅是气势不同，一个人的面相差异竟如此之大。脸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命陈绝不会将现在的姒夏与之前的顾齐殤并为一谈。
之前的顾齐殤温润稳重，现在的姒夏锋利威严。
命陈的地阴之力扩散在两军阵前，瞬间将天帝染成黑色，姒夏灵力扩散，黑白两色立刻互不相让，势均力敌，形成八卦阴阳互和之势。
姒夏每说一句话，黑色便被白色渲染更尽一分：“鬼王也与一千年前哭泣时的样子不同了。”
命陈是殇衷陌一手带大的孩子，一千年前殇衷陌身死之时，命陈在六界面前哭得惊心动魄，边哭边与姒夏厮杀。
妖王站于命陈左侧，侧眸看着命陈，一千年前她还只是一只小蛇妖，虽没有看见命陈哭，但命陈与姒夏那一场打得惊天动地，不少生灵死亡，惊动佛祖下界，布下结界保护众生，她本应身死，因为佛祖的庇佑保下一命。
命陈的模样是她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顺眼的，如果那双眼睛能再清澈些便更好了。
妖王再一看无任，暗送秋波。
不过论男人味，妖王更喜欢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呢。
姒夏的话激起了命陈不愿提及的回忆。
当初殇衷陌死了倒是干净，一句话都没给他说，倒是留下一个鬼界给他，乱成一团。
命陈挥开铁扇，黑气向白方更进一步：“多说无益，手下见真章，不知当年被本王打伤，天帝陛下的元神可还好？”
姒夏安陈出鞘：“我也想问问鬼王，当年安陈那一剑，鬼王现在可还痛？”
姒夏高举安陈，云层被冲开，一层一层向外扩展，脚下黄沙漫天飞舞，旋涡气势骇人！
“天界众将听令，妖魔鬼三界，杀无赦！”
“是！”
竟是后卿先出手！
后卿从命陈右方闪出，展开双臂，魔气立刻形成箭雨，铺天盖地射向天界士兵，谢霜仪天式出鞘，形成波形屏障，挡住后卿的魔气。
命陈铁扇飞于妖魔鬼三界之前，鬼气强盛，将翻滚的白云变成了黑色的气团，脚底下黄色的尘沙，变成了鬼界无边的深渊！
“妖魔鬼三界听令！血洗神界，还我自由！”
两军冲锋，黑白交错，阴阳混乱，杀声震天！
谢霜仪手持天式与魔君对上，将灵力输入天式，天式光芒大震，划破长空，刺向魔君。
魔君手上魔气厚重，渗入肌肤，黑色的魔气形成巨剑，与天式交叉相碰谢，激起了滚滚热浪，热浪之下响起阵阵喊痛之声，两人周身成为中空地带，无一人敢近身。
谢霜仪空中翻滚后退，脚下灵力成壁，止住身形再次进攻。天式形成四剑旋转，灵力成为锋利的冰锥，杀向后卿。
闻漠推开后卿，接下谢霜仪一招，冰锥在地阴之力的侵蚀下慢慢变为虚无，露出天式的模样。
淡青色的剑柄之上，指排削玉的手冲破黑气出现，紧接着是月色般清冷的皮肤，谢霜仪的脸露出，另一只手早已经成掌，打向闻漠的胸膛。
闻漠与谢霜仪对击，两人被对方的法力所逼，飞速退后。
谢霜仪右手握剑，剑尖朝下，灵力在剑尖之下形成厚壁，靠着阻力稳住身形，眼神不曾离开闻漠。
闻漠被后卿稳住，停在半空。
闻漠道：“多谢。”
后卿收回魔气：“不用谢。”接着转身离去，飞向无任。
命陈让后卿杀了谢霜仪，但后卿并没有听，转身就去对付无任。
无任正与妖王对战，后卿偷袭，他手腕朝内一转，借力将妖王的爪子对向后卿。妖王与后卿对上，妖气与魔气四溢，三人同时后退！
无任一人与妖王、魔君二人对战。
闻漠波澜不惊，与谢霜仪对望：“谢霜仪，我还没死，你惊讶吗？”
谢霜仪张口欲言又止：“我…”
“你刺向我心脏的那一刻，有觉得心痛吗？”闻漠平静地问。
“我…”
闻漠地阴之力突然暴涨，如瞬间聚集的黑气，瞬间淹没谢霜仪。
谢霜仪眼前一片漆黑，以不动应万变。
闻漠的手破开黑暗，抓向谢霜仪的脖子，谢霜仪感受到威胁，横握天式，左手成掌抵住剑身，挡住闻漠的进攻，即使及时做了防御之势，还是被闻漠逼退数十步才停下。
谢霜仪抬头，看清了闻漠的脸。
闻漠的双眼似乎被火灼烧过，愤怒一览无余。红衣在愤怒之下狂舞，黑发痛苦不堪地散乱。
“我问你，你痛过吗！！”
谢霜仪又被闻漠逼退数步。
他看着愤怒的闻漠，心中一片茫然，闻漠问他痛过吗，他不知道。自从飞升之后他一直觉得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醉燕楼一行，他觉得自己是能够唤起一些感觉的，可除了茫然，他依然一无所获。
谢霜仪想，这便是成神的代价吗？
失去一切感觉，只剩茫然。
闻漠看谢霜仪一脸冷漠，沉默不语，怒气像一只即将吃人的魇兽，在压抑中沉入海底。
他抓向谢霜仪的剑身，流出的血不是鲜红的，是乌黑的血气。
谢霜仪就这样看着乌黑的血气顺着剑身流下，遮住了他被天式照出的，清晰的、茫然的模样。
天式突然被闻漠扔下了滚滚黄沙，谢霜仪看着天式被黄沙掩埋，只剩下剑柄，最后消失不见。
周围不知不觉恢复了清明，吐血声、兵器铮鸣声、身体被一刀分为二截之声、咒骂声变得十分遥远。
谢霜仪成掌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就被闻漠抓住指尖。
闻漠的手是冰冷的，谢霜仪想。
闻漠把谢霜仪的指腹贴在心脏上：“你摸摸看，感觉到了什么？”
什么？谢霜仪想，感觉到了什么？
自然是火热的身体，跳动的生命。
谢霜仪的眼睛突然睁大，茫然变成了无措。
不对！
闻漠的身体冰冷！
心脏的位置一片空洞！
他感受不到闻漠跳动的心脏！
一瞬间，犹如沧海席卷了荒野，暴雨冲刷万间屋檐，无数痛苦悲吟之声侵入谢霜仪的后脑。
脑子如被凿开般刺痛，一切感觉从四面八方涌入脑内，茫然变成了七情六欲。
“为什么…”谢霜仪看着闻漠的眼睛。
“为什么？”闻漠将谢霜仪的左手手掌全部放在自己的心上，“你那一剑要了我的命，剜了我的心，如今我成了鬼，来找你索命！”
谢霜仪手指弯曲，后退半步，他不敢碰闻漠冰冷的身体。
闻漠上前一步把谢霜仪抱进怀里：“怎么了，害怕了？你知不知道成鬼要经历什么？”
谢霜仪左手臂挡住闻漠的身体，右手被闻漠抓着，他看着闻漠，颤抖道：“什么？”
闻漠放开谢霜仪，脚尖点地，双臂张开，离开谢霜仪数十步开外：“让他们来告诉你吧。”
司墨和寒螀赫然入目！
双眼木然，身体僵硬。
“师父…”谢霜仪回过神来，大喊，“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闻漠冷笑：“没做什么，只不过把他们变成了像我一样的人而已，变成了…鬼！”
谢霜仪的脸终于不是冰冷，不是无情，他沉默地盯着闻漠。
闻漠看着谢霜仪的脸，想，果然只有他们才能激起你的七情六欲。
对你而言，我毫无意义。
谢霜仪冲破光线，双手成拳，对准闻漠的脸打下去，闻漠硬生生接住，被谢霜仪打得七仰八歪。
谢霜仪一拳接着一拳：“是！你失去了父母！你失去了族人！你要报仇！你要血债血偿！”
“可我呢…”
谢霜仪的拳头力道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能无力地抓着闻漠的衣襟，
“我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尊长…失去了师兄…我要找谁报仇？我要找谁血债血偿？”
谢霜仪突然激动了起来，满目泪痕。
“你把我的师父，你把我的尊长，你把我的师兄，把我的…家…”
“还给我！！！”
闻漠甩开谢霜仪：“那谁把我的家还给我！”
谢霜仪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脆弱的胸膛。
“我还给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谢霜仪双眼尽是红血丝。
“我死了你就能安心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大仇得报了是不是！何苦要糟蹋我师父，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息！”
闻漠慌了起来，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要杀了谢霜仪。
“我不是…我不想杀你…”
“那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让你多看我一眼！”
闻漠吼了出来。
“我只想你少恨我一分！”
闻漠眼眶红了，“你看，我救活了你师父，也救活了你的尊长，你的师兄不也还没死吗？你的家人还在，你还有家。”
闻漠上前一步，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谢霜仪，“这样你能不能少恨我一点？我没了家，可是我把你的家还回去了，你少恨我一点，好不好？”
谢霜仪的愤怒充满着无力，他的愤怒无处可发，他的愤怒连屁都不是！
每次只要他愤怒，闻漠就会跳出来告诉他，看，我也是为你着想的，我并不是真的想害你，我只是想和你更进一步。
“啊啊啊啊啊！天式！”谢霜仪疯了。
天式冲破黄沙的禁锢，掀起无穷无尽的沙涛，回到谢霜仪手中。
谢霜仪一剑刺向闻漠：“你想要家？那我便送你与你的家人团聚！！！”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昭露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