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常难德》塔里木兔

2、暗流：你不屑的起点也可能是别人奋斗的终点

　　跳楼事件被新闻放大持续发酵。学生的家长堵到教学楼，打着横幅“还我儿子！！”学校紧急停了课。危机公关谁都是被逼无奈。

　　董小菲自带躺枪属性。这次马前失蹄，祸福相依。第二天学校论坛上骂她的贴迅速被新闻贴击沉了，那个可怜的学生，杀伤力太大，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董小菲想，经历了那么残酷的高考，大杀四方，才能在高楼片瓦中留点弹丸之地，为什么在胜利的阵地上阵亡了？

　　孙蜜儿热情的深潜，帮她扒出了很多八卦：“肯定富二代，那个漂渺样，小眯眼~~”“心机女的套路~~”“看我手撕白莲花”“据说家庭有点复杂~”“天生眼盲症吧。为我男神申诉！”“灰姑娘是量产吧么？21世纪了，清醒吧。”
　　每点一下，她的手就抖一下，“还好，祖宗们都且安全。”

　　不幸的人个个不同，幸运的人却也比比皆是。因为跳楼事件，学校临时在每个年级都建立了学生会组织。由于迎新晚会出色的表现，陈艾当之无愧的无票入选。

　　“为了安慰菲儿，今天晚上我做东。”陈艾左手拖住埋在书堆里的刘娟，反手去揉董小菲露在毛毯外软软的头发，“菲儿，给我个面子。嗯？瞧，你也不能老当缩头乌龟呀？那不就坐实了流言！！再说，这是件小事，过了一周了，瞬息万变，早就被淡忘了。你把事情看得重，它就重。你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它就等同于无。”

　　董小菲伸出手，夕阳在她指缝间缓慢地漏下去。她知道一件事：逃避？其实无处遁形，但是让她轻松的，潇洒的，装作若无其事，或者陈艾般的洒脱，好象更办不到。坦然是一种态度，但是事落己身，犹如千斤。她倒羡慕那个跳下去的人，起码他有勇气。

　　当孙蜜儿清澈的望着她，假装哀求她时，她又无法坚决的拒绝。

　　酷热还没有完全散去，金色的最后一点光，宠着5个年轻鲜活的女孩。

　　陈艾定了学校旁边一家私家小馆“花间集”。主人想必是个极文雅的，装修整体黑白ins风，细节处却透出温婉。动感与宁静交织，时尚古朴又相得益彰。5人坐了小包雅间。丁子一路喧哗，董小菲一路则低着头，不想与任何人讲话。

　　“丁子，你怎么选经济专业？”陈艾吹着茶叶问。

　　“哈哈，因为百搭。将来毕业工作相对容易找些。”

　　孙蜜儿撑着头，想着她妈说，“商学院经济专业的男生，都非常优秀。长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活着漂亮不如嫁得漂亮。”她由衷的叹了口气，“优秀是优秀，机会总是别人的。”

　　董小菲踢着地，数着拍子。灰色的鞋面，前面磨得厉害。刘娟也低头看着她踢鞋，孙蜜儿告诉她董小菲脚上那是Bouncing运动鞋，打折下来4000多，再看自己这双既朴实又结实的鞋子，不如一个零头。她喉咙发干，“我不想选这个专业。我乡下还有二个弟弟。姐姐的学习成绩没有我优异。她为了我，狠心的放弃了继续学习，高中没毕业后就去珠海一家电子元件工厂，打工赚钱。这个专业工作相对好找。希望将来毕业了能多赚钱，给父母在城里买个电梯房，带一家人去珠海旅游。”

　　董小菲吃惊的望着她的眼睛，那只镜片中有一点雾气，雾气里有一种执拗的东西，想起经常半夜醒来，从床这一头翻滚到床那头，只有她床头仍未熄灭的灯，想起她朴实无言的安慰和陪伴，想起她床边厚厚的书墙，想起董小诚的忠言逆耳，“董小菲，不要活在你的文学象牙塔里。”想起为什么她爹给她选了这个专业，“女孩子首先应该自力更生。”她为自己度过的傲慢引发的羞愧有点不知所措。

　　“刘娟，岁月不负努力！！”陈艾举了举杯子。

　　“呵呵，我是因为商学院跟G大有一个项目合作，将来考研G大的时候机率更大。”陈艾将理性与感性，永远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

　　“对了，目前有一个机会。”陈艾把机会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新生学生会正在招聘，12个人有8个内定了，我是特招的，还有3个名额：体育、新闻和文学，你们有兴趣吧？”最后这句话她淡淡的对着董小菲说，不。现在是一窝子眼睛全对着她。

　　“多么动人的场景！！科考么？不！！我一惯名落孙山。”灯光照着董小菲的黑眼圈，那是个黑洞，只有拒绝的回声。

　　“学生会组织各种活动，包括商业和非商业的。如果我们有16%的投票权，将来刘娟在学校实现财富的梦想会更实际点。”陈艾撇撇嘴，她看出了董小菲的才华，才华披着懦弱的外衣，它连泥土都不如。

　　董小菲被众人期盼的目光给噎住了，“投票选主席的机率也是16%，”她不禁在心里赞扬了陈艾的聪明，刘娟很单纯，象看着救命稻草一般望着她，仿佛她的幸运之神就在她说一个好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她第一次冲动的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与自己无关。

　　应聘文学的新生，初选了60人。第一轮淘汰了一大半，剩了10人。董小菲算上小学在公开杂志发表的文章，有厚厚的一本了。兴趣啊，还是要有结果。陈艾说第二轮时法律班一个叫江明远的男生应该是最强的对手。董小菲的心上上下下，她用鞋有节奏点着地，掩饰着慌张，眼睛闭着，想着无数夜的黑影里，刘娟陪伴对于她的意义。她怕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恨不得听到自己被淘汰的消息，时间凌迟着焦急，武侠小说里的一刀致命才是爽文。

　　董小菲想到陈艾也许用了一点点手段，让自己顺利晋级。最后十选二，需要公开演讲。董小菲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演讲文，把对文学的爱慕，从小学到初中，执着再到高中，丁子在宿舍第一次模拟演讲的时候，差点为自己的伟大而感动哭了。

　　今天是最后演讲的日子。秋风送凉。

　　董小菲再次走进礼堂，她上台的时候，有点发抖。台下响起一片嘘声，她觉得自己腿软了有点飘飘的，可能来点酒会好点，那种为刘娟两肋插刀的义气一下子泄光了。丁子没心没肺的，热情洋溢，一直把她推上台去。

　　强烈的舞台灯光照得她一阵眩晕。孙蜜儿早起给她画了淡淡的妆，勾了淡淡的眼线，口红已经被舔得很干净，舞台效果看起来估计跟聊斋里的女鬼差不多。唯一的好处是台下坐满了人，但是她一个也瞧不清。那些决定命运的影子都坐在黑暗中。

　　她摸出口袋里的演讲稿，看见刘娟整齐用力的写着“谢谢！！加油！！”代表着不可退却，无法后悔。

　　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下来，音乐起的时候，只有一束追光照着她。她清了清嗓子，优雅的向台下鞠了个躬。丁子夸张的吹着口哨，孙蜜儿很卖力的拍着掌，掌声零零落落，陈艾稳稳的隐在黑暗中的评委席上，目光沉静，她的成熟与她们比起来永远令人惊叹。

　　评委席有3个评委打出了高分，场下有点意外，有些人嗡嗡嗡的小声议论。评分还在统计。

　　一个高个，匆匆的跑进黑暗的礼堂，招招手，将评委主席叫过去。他们俯耳在轻声交谈，有片刻时间，主席显得惊讶，露出不快的表情，但是很快他好象又微笑了，他们俩最后握了握手。

　　第一名是法律系江明远。当主持人报评分结果董小菲第2名时，陈艾露出平静的，轻松的、自信的微笑，加上第一轮根据评分规则，董小菲总分数应该超出对方10分左右。

　　孙蜜儿轻快的走过去，紧紧拥抱了她，抱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俩重心不稳，倒在礼堂的柱子上。“如果是走红毯，我们俩就红透了。”

　　董小菲的紧张还没松懈下来。主持人流利的讲着一堆英文，她一个字也听不清。她的人生一直象一条小溪，稳稳的缓缓的流着，忽然流到了瀑布边，瀑布的巨大的水花席卷了她，仿佛在向她悠闲的过去告别。

　　“真绝了，”她想。“我要去哪儿？”命运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管它呢！人活着都是被人评说的。应该活得精彩。”这是陈艾的名言，她的人生精彩的阐述着她的名言，她就象短跑运动员，发令枪打响后，她拼尽全力冲出去，一直冲向自己的终点。

　　董小菲弦松下来，她反映过来她赢了。这种认知让她吃惊，她以为她足够无欲无求了。礼堂的灯光全部亮起来，刚刚中途那个冲进来的高个，与前一周晚会上讨厌的脸重合起来，正是邱明德。他脸上有种种变幻的神情，惊愕、冷漠、犹疑，探究的眼光和董小菲眯起的危险的眼光交织在一起，人群已经散了，气氛有点尬。他插在裤兜里的手迟疑着，要不要伸出去，董小菲却哼了一声，直接从他面前大步流星的走了。

　　405宿舍一片欢腾。也许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胜利。管它呢，结果重要。

　　陈艾又忙到很晚才回宿舍。其它人都等着她庆贺。

　　但是她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董小菲落选了。